淑芬跪坐在馬車上，看著跑得飛快的馬車，根本連腳也不敢伸出去。

        她把車簾放下，轉身坐好。

        想了一會，開始同他討價還價。

        “你不能讓我白干活，得給我銀子。那樣我才保證不把你的事情說出去！”

        “你要是不給我銀子，我從你家出去就說得人人都知。”

        “你不要不相信，我一定會這樣干的。”

        少年冷哼一聲，慢吞吞地說道：“你知道什么人才不會到處亂說嗎？”

        淑芬愣了楞，一時沒反應過來，立刻跟著他的話頭問下去，“什么人？”

        “死人。”少年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看著淑芬的眼神充滿了愉快，“你竟然威脅我，信不信我就現在就一把扭斷你脖子。”

        淑芬沒忍住摸了摸脖子。她今年才十四歲，生得很秀氣，人苗條，脖子也纖。，這狠人倘若來真的她恐怕一下就斷氣了。

        就算是這樣，淑芬也不怕。

        深吸一口氣，她憋屈地道：“要不少給些銀子算了，但也不能一點不給。我長這么大還沒給人干過白工呢，就算爹爹叫我去店里幫忙也要給我銀子的！”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守財奴。那真沒銀子怎么辦？”少年說著抬眼瞥了她一眼，“我不光沒銀子，還指望著你拿出銀子來給我請郎中抓藥呢！”

        “啊！”淑芬驚呆了，口沒遮攔地道：“像你這樣不要臉的我還是第一次碰見，讓人侍候你，還讓人出銀子請郎中抓藥。那我還要不要出銀子給你買菜做飯啊！”

        “要啊！肯定要了。”少年的目光越發冷冽，“你不出銀子，我們倆都得餓死。”

        “啊！”淑芬氣死了，“你打死我，我也拿不出銀子來！這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種人，簡直太不要臉了。”

        少年斜眼看她一眼，垂頭不說話了。

        淑芬能感受到他生氣了，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登時有些害怕，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可以找我爹爹要些銀子啊，只要你保證不傷害我，過幾天就放我回去，我爹爹應該會拿出些銀子來供我們吃喝，給你治病。”

        少年沒抬頭也沒說話，不知有沒有將她這番話聽進去！

        馬車行駛了一陣子后停了下來，那個精瘦的老漢掀開車簾伸出雙手看向淑芬示意她下來。淑芬有點害羞，這是準備抱她下來？雖然對方年紀不小了，可她也十四歲啦，男女授受不親，對方是個陌生男人，怎么能叫他抱下來呢？

        就在她遲疑的當口，老漢已經動手了，像摸了一只絨毛小雞般，輕輕松松就把她提溜到了地上。

        接著俯身過去，把少年從車上抱了下來。

        淑芬有些憤憤不平，這老漢對她這個姑娘家是攔腰截胡，隨便一撈就放到地上；對這個少年卻是恭恭敬敬來了個公主抱。

        這就算了，現下還趕鴨子般，非要她走在前面，寸步不離地把她趕到了一個小院子的門口，還摸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出來叫她開門。

        她一樣都不想干，可被兩道兇狠的眼光逼著不得不都干了。

        黑漆大門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淑芬推開門，一眼看見門邊站在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穿著一身紅衫，膚色白皙，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

        她嚇了一大跳，這里既然已經有丫鬟了，還挾持她來做什么？她又沒當過丫鬟，侍候人的事一點不會。難不成說到底還是要殺了她？可為什么又把她哥哥放了？

        她人站著不動，思緒已經來來回回想了好些。

        那姑娘看見淑芬也是驚怒交加，伸手就往捏住了她的脖子，低聲兇她，“你是誰，你來這里做什么，信不信我立時殺了你！！”

        淑芬嚇得整個人都僵住了，根本不敢動。

        老漢抬腳跨進門檻，從淑芬身邊擦身而過。

        少年冷冷的聲音傳來，“你怎么還在這里，我不是叫你滾嗎？不準碰她，她是我的人。你快滾，我不想看見你。”

        那姑娘氣得臉色通紅，憋了一刻，放開了淑芬，翻墻出去了。

        淑芬咋舌，原來話本里寫的輕功真的有。

        這邊少年已經被老漢抱進屋了。淑芬站在原地突然覺得不對，這當口不逃更待何時？她雙腳轉得比腦子還快，立刻掉頭往外跑，剛出門口就有人從墻上跳下來攔住了她。

        紅衣姑娘杏眼一瞪，兇道：“三爺不是叫你侍候他嗎？這是多大的福分，你想逃到哪里去！”

        “你覺得好，你去啊，拉著我做什么？我只想回家！”淑芬哼哼道。

        “不行！”紅衣姑娘也不同她廢話，攔腰一抱就將人送進了屋內，順勢將門關上了。

        眼看逃跑失敗，淑芬嘟嘟囔囔地走到了屋檐下。屋檐下鋪著木板，前面還圍著欄桿。屋角是飛檐式的，兩邊俱掛著銅鈴，風一吹叮鈴鈴作響。

        這屋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不像是剛造好的，過去也不知有誰曾在這里住過。

        一間堂屋，兩邊各有廂房，整個院落空空曠曠，沒有種樹種花也無雜草，更無石桌石凳，院門處也看不見有廚房的影子。

        淑芬覺得之前住在這里的人，大概不食人間煙火，甚至是個冷漠疏離的人。

        她正站著暗自琢磨，身邊有人拎起她衣袖的一角扯了扯。淑芬轉頭一看，是那個聾啞老漢，正咧嘴沖她微笑。見她發現了自己，又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跟過來。

        淑芬跟著他走進堂屋，豁然發現堂屋后還有一道門，打開門里面是個小天井。天井的中央是一口小小的四方井，淑芬好奇地伸頭過去看，井水汩汩，是口活井。

        老漢見她好奇心這么強，忍不住又是笑著站在一間屋子前朝她招手。

        淑芬跟了過去，才發現那里才是廚房。

        老漢蹲到灶下生火，指著廚房一角木桌上擺著的豬肉、蔬菜、大米等物，示意她動手。

        淑芬登時垮下臉來。她家雖是小門小戶，可家里頭不缺吃喝，父母兄長寵愛，又有周媽媽從小帶著她長大。廚房里頭的事一直是娘親和周媽媽在操持，她只管吃喝，從未動手做過哪怕是一頓飯。

        現在叫她煮飯做菜，真是不知道怎么開始啊！

        見她傻乎乎地站著不動，老漢急了，沖著她雙手一通亂舞，示意她不要站在那里發呆，趕緊開始吧！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這句話到了淑芬這里雖然是反著來，可意思大致也是一樣的。她想了想，翻出個竹簍子開始淘米。

        老漢見她似乎準備去外頭井邊吊水淘米，著急忙慌地把人拉了回來，走到屋子側邊，指著一口大水缸給她看。水缸裝著滿滿一水缸清水，能任她隨便用了。

        洗好米，開始煮飯。

        淑芬見火有老漢管著，就去洗菜。

        生手熟手洗菜是看不出來，等到切菜的時候就完全暴露了。

        切一塊豬肉，淑芬捏著刀都有些不敢下手，怕會切到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動手了，又切得大小不均勻，差別極大，實在是沒眼看。

        她這里憋著一口氣努力切著呢，老漢已經悄悄站到了她身邊，輕咳一聲提醒她注意，瞬間刀從淑芬手中換到了老漢的手中。

        一塊五花肉唰唰唰的功夫，就被切的薄如蟬翼，著實厲害。

        淑芬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這刀工委實是不錯，可切得也實在是太薄了，這要怎么炒來吃唷。

        既然有人幫她切菜，她也不客氣了。剩下的那幾樣蔬菜，她大概地切了一塊，叫老漢切得這么大就好。老漢果然不負所托，一會兒功夫就弄完了。

        淑芬把這些菜大概的分了類，每樣丟些豬肉進去，撒些鹽炒一炒，很快就炒出了三樣菜。嘗一嘗，雖談不上什么美味佳肴，可至少不難吃，能下飯。

        老漢弄了個托盤出來，裝了一碗飯，再把幾樣菜式分一分，裝到了一只藍邊盤子里，放好碗筷還有一個勺子，用手端著，示意淑芬跟著他去送飯。

        淑芬臉黑黑，她不想去送飯，她想趁熱馬上坐下來吃飯。

        送飯老漢一個人去就好啦，難不成還要她喂飯。

        她也不曉得自己腦瓜子為什么這么會想，前頭躺在床上那個賊痞子就是想她喂飯。淑芬氣得直喘氣，拿起勺子舀起一口白飯就直勾勾地往他嘴里塞。

        少年倒也不管她態度如何，張嘴就乖乖地吃了下去，還示意她夾菜。

        就這么一口飯、一口菜，居然沒多久就吃完了。

        淑芬看著清空的碗和盤子也有些傻眼，這家伙看著兇巴巴的，沒想到很好養活，隨便做的飯菜也吃完了。

        那飯后吃什么藥呢？

        她莫名其妙突然操心了起來。

        當然她沒說，只是心里想想。

        少年依舊靠在床頭沒出聲，老漢扯扯她衣袖帶她出來了。

        淑芬在廚房里頭吃飽飯，老漢帶著她走到廚房不遠處的一間廂房中，里頭家具陳設頗為簡單，也就一張羅漢床，一張桌子，一個方凳而已。

        床上被褥、被子齊全，老漢帶上門就出去了。

        剩下淑芬孤清清一個人獨坐，凄涼的感覺油然而生。

        想起家里人，淑芬忍不住想哭鼻子，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這么慘淡過。

        她在這里傷心難過，家里頭卻有了意外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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