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顧廷安應了。
因為沈伯父的眼中不是同情, 而是長輩的愛護。
從沈家出來,顧廷安身后跟著老仆,主仆二人步行回家。
走到一半的時候, 他忽然瞧見街對面有一個身形十分瘦弱的男子,佝僂著腰, 扶著墻費力地走,一邊走, 一邊咳嗽,那人咳得很厲害, 街這面的顧廷安都聽得真真切切,仿佛這人要將肺都咳出來了。
他不由得停住了步子,皺著眉看著,那人一邊咳,一邊拖著疲憊的身子拐進了前方的巷子中。
半晌沉默無言。
或許是他停留的時間有點兒太長了,身后的老仆走了上來,看了看自家小少爺,不由得勸道:“那人說不定是肺癆, 少爺莫要靠近, 可千萬不能染上。”
這肺癆啊, 可是沒救的病,一旦染上了,這輩子都治不好,人受罪, 家里也受罪。
這樣的事, 到了老仆這個年紀, 已經看的太多了。
顧廷安輕輕地“嗯”了一聲, 點了點頭, 道:“永春叔,我知道了。”
老仆名叫顧永春,跟顧家沒有什么血緣關系,這個顧姓,還是顧廷安的祖父顧老爺子贈的。
顧廷安說罷,隨即便收回視線,主仆二人繼續往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心中還想著方才那個咳嗽的男子,不知為何,心中沉甸甸的。
路上,老仆不由得感嘆道:“少爺,沈大人著實是個好人,雖說跟您沒有親緣關系,卻真心實意地拿您當自家子侄看待啊。”
沈伯文對顧廷安的照顧,他都看在眼里。
一開始還以為只是迫于雙清先生的托付,才不得不照看自家少爺,不過到了后來,老仆就自己推翻了這個論斷,發現人家當真就是人品上佳。
想到幾乎被滅了門的顧家,老仆頓時心如刀割,內心悲痛不已,少爺的外祖家只有夫人這一個女兒,二老早早地便去了,少爺去不了別處投親,還好有雙清先生照拂,又委托了沈大人看顧。
如若不然,不說別的,那些被別家侵占了的田地和財產,都沒辦法那么順利地拿回來。
是該感謝沈大人啊……
……
沈伯文用過午飯,又在廳中坐了會兒,這才回到后院。
一進屋內,就瞧見自家娘子手中拿著張寫滿了字的紙,不由得挑了挑眉,笑著問道:“這是阿珠今日的功課?”
“是啊。”
他掀開簾子進來的時候,周如玉便察覺了,循聲看過去,果然是自家相公。
她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紙張,無奈地道:“每日都得檢查,阿珠這丫頭啊,是慣會偷懶的,若是隔幾天再看,恐怕就會連著幾天不寫。”
沈伯文聞言便笑了,調侃道:“咱們阿珠這個性子,怕不是像極了她小姑姑。”
自家小妹就是這么愛躲懶的性子,也不知現在嫁了人之后,有沒有好點兒。
“這道還真是。”
周如玉聽完他這句話,也不由得彎起唇角笑了笑,不得不承認,許是自家女兒和阿蘇相處的時間長的緣故,他們倆的性子的確是有點像。
沈伯文也拿起桌上的字打量了一會兒,隨即才道:“不過她這筆字,倒是寫的有模有樣了。”
“她不愛衛夫人的簪花小楷,倒是喜歡相公你的瘦金體。”周如玉“嗯”了一聲,便道。
“挺好,挺好。”
沈伯文一聽這話,便滿意地頷首,自家女兒喜歡她阿爹的字,這不是挺好嗎?
至于她喜歡臨什么樣的字,都隨她便是。
一邊說,一邊放下手中的字,打算去里間歇息一會兒。
見他準備往里間走去,周如玉忽然想起女兒在用飯前說的話來,不由得身子往前傾向了傾,出言問道:“相公,你打算讓玨哥兒什么時候下場?”
沈伯文步子頓了頓,便轉過身來,摩挲著下巴,便道:“玨哥兒上次回來的時候跟我商量過了,說今年就想下場試一試,我想著試一試也無妨,便同意了。”
這倒是周如玉不知道的,不免稍微坐直了身子,專心往下聽。
“而且……”
沈伯文又補充了一句:“雙清先生清楚他現在的水平,也說可以一試。”
說到這兒,他想了想,縣試是要回原籍考的,現在是一月份,縣試在二月份,不過從南陽府去廣陵府,比從京都去廣陵府的距離要近得多,坐船半個月差不多就能到,算算日子,也沒幾日準備的時間了。
聽他這么說,周如玉便緩緩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著手給玨哥兒準備行禮吧。”
沈伯文聽完卻沒有開口說話,雙手抱臂,似是在沉思著什么。
半晌后,他忽然開口問道:“如玉,你 想不想陪著玨哥兒一塊兒去?”
他話音落下,周如玉便愣住了,但隨之而來的,便是心動。
她自然是想了!
只是……
“可以嗎?”她猶豫了片刻,才斟酌著問道。
沈伯文一看就明白了,回到她身邊坐下,直接道:“這有什么不行的?”
對上她略帶期盼的視線,他彎了彎唇角,聲音平和地說:“自上一次我們從老家去京都之后,就許久沒有回去過,算一算也有好幾年了,你此番陪著玨哥兒去考試,還可以順便看看岳父岳母。”
這番話是說到周如玉的心坎兒上了,她實在是有點想念她的爹娘、
沈伯文看得分明,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溫和地道:“去吧,霽哥兒還小,就先留在這兒,阿珠倒是可以跟著你一道過去。”
他這話說完,周如玉卻還是沒有立馬同意,抿了抿唇,只道:“我再考慮考慮。”
她在想,若是自己走了,相公就少人照顧了,他如今公務繁忙,若是照顧不好自己該怎么辦?
……
不過她自然是沒有拗過沈伯文,最后商量的結果,還是決定讓她帶著阿珠,一道陪玨哥兒回廣陵,縣試應當是沒什么問題的,若是府試也順利的話,就把院試也考了。
然而夫妻倆達成共識之后,跟孩子商量的時候,卻又出了一點小意外。
霽哥兒不樂意被留在這兒,也鬧著要跟著去,沈伯文不同意,他就哭。
給他老子都看笑了,這小子,光打雷不下雨,嚎哭的聲音倒是挺響的,這要是讓外人聽見了,指不定以為自己在打兒子呢,結果把他掰過來一瞧,臉上干干凈凈的,一點兒眼淚都沒有。
倒是跟他阿姐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哭法。
但饒是如此,沈伯文也拿他沒辦法。
周如玉亦是,無奈之下,求助地看向自家相公。
沈伯文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撩起袍角蹲在他跟前,好脾氣的勸他:“霽哥兒聽話,你娘是陪著你大哥去參加考試的,不方便帶著你,聽話留下來,爹照顧你好不好?”
然而霽哥兒半點不配合,反而抱著周如玉的腿不撒手。
沈伯文有點想笑,但是沒忘了自己還在勸孩子,便豎起眉毛,佯裝生氣,剛想說什么,結果霽哥兒直接背過身去,拿屁股對著他。
直接給沈伯文氣樂了,周如玉也沒忍住,掩口笑了。
他站起身來,無奈地嘆了口氣,試探地看向妻子。
周如玉接收到他這個求助的眼神,便點了點頭,反過來勸他:“我帶著他吧,阿珠已經不小了,我不用我時常看著,只照顧霽哥兒一個,不會太累的,再說了,不是還有靈慧幫忙嗎?”
“罷了。”沈伯文也是怕了這小子了,從生下來就省事兒,結果現在鬧了一出,他想了想,又道:“你把靈慧和老譚和他媳婦兒都帶上,玨哥兒身邊有譚周,我這邊有唐闊就行了。”
“那相公你吃飯該怎么辦?”
周如玉別的不擔心,就怕自己這邊把下人都帶走了,相公照顧不好自己。
沈伯文擺了擺手,笑道:“如玉不必擔心,知府衙門有廚娘,我就在衙門跟他們一道吃就是了。”
“那你可別忙于公務,忘了用飯。”
自己帶著孩子出行,人手不必太多,但的確也不能太少,想了想,她便應了。
只是心里卻將買人的計劃再次提上日程。
……
既然有了打算,等玨哥兒請了假從書院回來,這邊的行李什么的也都收拾好了。
前幾日,給老家的信也送了出去,信送得快,估摸著應該能在周如玉他們到達廣陵之前送到老三兩口子手里。
至于要帶過去送人的東西,則是隨著船一道過去。
在一個休沐日,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該囑咐的也囑咐了,敘完離別之情后,沈伯文親自將周如玉和兒女們送上前往廣陵府的船,雙手負在身后,目送著船只遠去。
自從妻子兒女們走后,沈伯文白天忙于公務,顧不上想別的,衙門這邊需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不好辦的事也有很多,就光是涉及到那些被相鄰地方大族們占了的田地的事兒,就夠沈伯文煩一段時間的了。
至于吃飯,要么就是在衙門跟不回家的官吏們一道用,要么就是帶上顧廷安,一塊兒去外面吃,有時候去面館,有時候則是去食肆,現在南陽府逐漸安穩下來,慢慢的,府城里也多多少少恢復了點兒以往的景象。
就是回到家中之后,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沈伯文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半夜睡不著,月光透過窗柩照進來,他睜眼望向青色的床帳,不由自主地想念妻子和兒女們。
也不知道船現在行到哪兒了,按著日子推算,應當也快到廣陵府了罷?
多少有點兒空巢老人的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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