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陰暗的地窖中, 有一家四口躲在里面,緊緊地靠在一起,半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在他們頭頂不遠處的地方, 傳來一陣吵吵鬧鬧翻東西的動靜,還伴隨著不時的尖叫聲和哭喊求饒的聲音,還有男人們粗嘎的笑聲和罵聲。
阿英感覺到自家哥哥全身都在顫抖, 她也差不多,死死地緊咬著牙關, 靠在親人身上,一動不敢動。
若是她沒有聽錯的話,上頭不遠處發出哭喊聲的那個少女, 好像,好像是鄰居家的阿蕊姐姐……
她經常去阿蕊姐姐家同她一塊兒說話,記得很清楚,他們家的地窖沒有自己家的位置這么隱蔽,就在后院的東北角,上面沒什么遮擋, 要是, 要是有人去了后院, 一眼就能看到。
阿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外面阿蕊姐姐的哭聲越來越弱了,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害怕極了,覺得這深深的地窖也不夠安全, 還想要藏在更深的地方, 恨不得誰都看不見她。
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像極了催命符, 他們一家四口不知神經緊繃地等了多久, 或許是一刻鐘?或許是一個時辰?阿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阿蕊姐姐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其他動靜也逐漸遠去,自己的手背上卻被落了幾滴熱淚。
她已經沒有在哭了,那這淚是誰的?
她抬起頭,在黑暗之中,瞧見了自家哥哥那張混合著悲痛,憤恨,絕望還有茫然的臉。
好不容易等到上面的聲音消弭,少年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就要往上面爬,卻被阿英扯住了衣角,無聲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再等一會兒。
少年只覺得心口有一股火在燒,不聽她的,抓住了從上面垂下來的繩子,作勢就要往上攀。
然而還沒等他真正開始動作,上面又傳來了一陣嘈雜聲,似乎是先前那伙兒人去而復返。
少年登時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像是木偶一般緊緊地貼在墻上。
雖然那些人來了又走,但少年這次沒有急著往上攀爬,方才那些人的去而復返讓他的腦子清醒了許多,他自己一個人被發現不要緊,但若是連累了爹娘和妹妹也被發現,他的罪孽就大了。
這次他們等了足足有半個多時辰,上面安安靜靜的,除了風聲,別的聲音半點兒都沒有。
“阿兄,咱們上去吧。”
阿英極小聲地開口道。
他們不能一直待在地窖里,會被憋死的。
少年木愣愣地點了點頭,隨即就打了個激靈,手腳并用地往上爬,小心翼翼地頂開地窖的蓋子,一縷光線通過縫隙投進里面,落在阿英的頭上,她不自覺地瞇了瞇眼睛,轉身想要將阿娘扶起來,腿腳卻因為坐著時間太長而酸麻得很,讓她有些站立不穩,不由得扶住了斑駁不平的土墻。
阿英蹲在臥房里煮粥,怕廚房的炊煙傳出去引來了人,鍋里的粟米粥冒起了小泡,她怔怔地看著,外面的風聲傳來,她下意識緊了緊衣襟,阿兄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在她身邊響起:“我把阿蕊安葬了……”
他的聲音低啞又干澀,阿英就蹲在爐火旁,聽了這個消息卻覺得手腳冰涼。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可……
屋內沉寂了許久,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阿英用勺子攪了攪鍋里的粥,喃喃地道:“不知道,快了吧……”
不管是他們被戎人的兵們發現,亦或是朝廷的兵把戎人打敗,大概都快了吧。
……
太原府城外。
穿著甲胄的高壯男子掀了主賬的簾子走進來,他頭上梳著小辮子,扎著大戎貴族才能用的金線繩,面色難看極了,但還是先單膝跪地行了禮,喚了聲:“阿大。”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跟他的發型差不多,只是沒有穿甲胄,反而穿了一身輕便的衣裳,手中握著書,聞聲抬眼,不由得笑著道:“回來了?”
“阿大!那些周人們實在可惡!”
高壯男子急忙發起牢騷來,只不過再大的脾氣都遮不住他的氣急敗壞,顯然是因為久攻不下,被太原府的守軍搞得灰頭土臉。
中年男人,也就是大戎左親王卻半點不急,耐心地開口教他:“你以為打仗是一蹴而就的事嗎?”
“我們是獵人,他們是獵物,比的就是耐心。”
他說到這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城里能有多少糧食?我們在外面,糧草充裕,吃完了還能去外面那些村里搶,現在是八月,他們剛收了新糧,正好給我們用。”
高壯男子聽到這兒也笑了起來,“阿大說得是!”
他喜歡這個獵人和獵物的說法,笑得森冷,不由得露出了一口牙。
待到他又精神飽滿地出了帳,左親王收了面上的笑,忽然開口對身邊之人道:“讓金雕傳信進去,明天半夜就讓高定然控制住太原府城的其他人,開城門。”
手下聞言,連忙跪地應下。
左親王微翹了翹嘴角,這場戰事也耗得夠久了,也是時候收網了。
……
太原府城,軍營。
帥帳之中,地上躺著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還堵了嘴的人,是在場眾人都十分熟悉的一個人。
有人對上首的沈伯文怒目而視,不由得氣憤地問:“沈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這種緊急關頭對高將軍動手,是想要禍害我們太原府嗎?”
沒錯,地上被捆著的人不是高定然又是誰?
這人一開口,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語地追問起來。
他們還當沈伯文大中午的把他們都叫過來是為了什么,結果竟然把高將軍綁起來了!
這未免也太荒唐了!
沈伯文等他們問完,才平靜地開了口:“你們若是知道高將軍都做了什么,就不會來問本官這些話了。”
其他人頓時一愣。
難不成高將軍當真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可隨即心思又偏了,誰知道這是不是構陷高將軍的手段?在沒瞧見證據之前,他們是不會相信的。
他們想看證據,沈伯文就給他們看證據,不僅有證據,還有證人。
他不會松開高定然嘴里的布,給他蠱惑別人的機會,太原府如今危在旦夕,他們這些人就應該排除一切異常,緊緊地團結在一起,才能共同渡過這次難關。
等到杜家一主一仆走進帥帳,已經相互傳閱完高定然通敵的證據的這些將領們,頓時對這些東西深信不疑,隨之而來的就是后怕,若是沒有沈大人查出來這件事,他們還在對敵的時候,背后忽然被高定然這個畜生捅一刀……
簾子又被人再次掀開,宋秉洋走了進來,對沈伯文拱了拱手,道:“稟大人,末將不負重托。”
“辛苦宋將軍。”
宋秉洋剛剛是去收歸高定然的兵馬,對方手底下的人不少,若是不能控制住,就會造成大亂子,他走到一邊,安靜地靠坐在椅上,忽視了其他人看向自己的各樣眼神,反而看向上首的沈伯文。
對方還是初見時那番溫文儒雅的文官模樣,眼神依舊清冽溫煦,可宋秉洋此時卻不再以當時的心態看待他了。
可能除了盛清,就屬他知道的最多,他收回視線,捻了捻手指上的塵土。
難以想象,一開始還被他們這些武將所輕視的人,竟然做了這么多的安排,讓高定然的謀劃都落了個空,思及沈伯文那些其他的安排,他眼神有一瞬的飄忽,保住太原府,應當也不成問題吧?
地上臥著的高定然就沒有他這么好的心情了,他恨恨地盯著沈伯文,眼睛紅了像是野獸一般,恨不得跳起來把沈伯文撕碎!
在看到杜家這一主一仆進來的時候,他原本還欲狡辯的心驟然跌落谷底。
再等到一直藏在自己帳中,與自己謀劃的那個大戎人也被綁著進來之后,他更是如同臘月天被一桶冰水澆到了頭上,整個人都凍住了。
而且沈伯文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心里恨極了,要是能讓他說話,他也有把握能讓幾個人站在他身邊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盡數被此獠籠絡了過去!
只可惜,不管他多么憤恨,沈伯文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謝云雷抓著一只金雕走了進來,沈伯文視線落在金雕腿上所綁的一根銅管上,伸手解下。
從里面取出一條被卷緊的紙條展開。
上面寫的是大戎那邊的語言,他只能勉強看懂小半部分,于是他抬起頭,眼神依舊溫雅,語氣亦是:“哪位將軍麾下有精通大戎話的文書,借來一用。”
“回大人的話,末將這兒有一個。”
文書很快被叫了過來,幾下就翻譯了出來,上面的內容讓高定然身上的罪名更加確鑿。
他臥在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
交代謝云雷將高定然看好,又同諸將們商量好接下來的計劃,沈伯文走出帥帳,騎馬出了軍營,在城墻下將馬勒停,跳下馬背,又上了城墻。
“沈大人怎么過來了。”在墻上的守將剛開口就吃了一嘴的風,神色疲憊地勸他:“您還是下去吧,戎人那邊指不定什么時候又要開始攻城了,這上頭太危險了。”
他們已經守了將近半個月的城了,即便是輪流負責,但在對上戎人經常性的攻城,守將也是疲憊不堪。
沈伯文聽出守將語氣中微微的不耐,但卻并不生氣,他眺望著遠方,彎了彎唇,語氣一如既往的溫煦。
他道:“你看,援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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