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小虎要一直陪著奶奶，等我長大了，就掙錢給你買好多好多好東西，讓你想去哪就去哪！”——浮魂

        李壟鎮是個依山靠水的好地方，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山腳下都是大片大片的農田，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耕地。

        一個七八歲的稚童手舉著一架紙蜻蜓一蹦一跳的朝著西頭的山腳走去，那里有他家的耕地，地里有他親愛的奶奶。

        老婦人正佝僂著腰，一點點的挖著土坑，再埋下菜種子。日頭漸漸陰涼下去，看看天色，確實不晚了。

        “奶奶，隔壁嬸嬸給我做了一個竹蜻蜓。”看著跑來的孫子，劉奶奶笑咪了眼：“慢點，慢點跑，可別摔了。”布滿老繭的手接過青翠的竹蜻蜓，翻轉著看了看“你隔壁嬸嬸最是手巧，你呀，可要好好待它，別玩個幾日又弄壞了。”

        “知道了奶奶。奶奶，我們回家吧，我來拿鋤頭！”小虎小小的手搶過長長的鋤頭，鐵做的那頭太重了也扛不起來，被他拖在地上，一歪一斜的走著，模樣滑稽可愛。劉奶奶就笑著提起菜籃子，一步一步慢慢跟在后面，祖孫二人的影子在太陽的余暉下逐漸被拉長。

        “公子，陰曹地府如何走啊？”沐宸看著面前這個身穿士兵服的鬼魂，抬起拿著馬鞭的手指了指“喏，朝著西北方向，一直走，看到一索斷魂橋，過了就是。”鬼魂呆滯著目光俯身作了個揖“多謝。”說完，僵硬的轉了身子，向著那邊飄去，腰上的紅色錦囊跟著一晃一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沐宸轉身進了馬車里，燕靈正醒。

        “這里黃沙戈壁的，曾經是個戰場，死了不少人，到處都是孤魂野鬼，這一路怕還得遇上許多。”燕靈擺弄著茶水，纖白的手指在茶杯間穿梭著：“嘗嘗。”

        沐宸接過細抿一口，只覺滿口清香，余味悠長，清爽醇厚。“好茶。”

        “這茶是孟婆最愛的，名為醉清歡，天上人間，她那獨有。”沐宸點點頭，又細喝了一杯。正說著，外面像刮起了風，馬車也開始搖晃。燕靈推開車窗，只見黃沙驟起，暈了視野，震天的馬蹄聲漸漸傳來。燕靈立馬抬手施法，在馬車周圍設了結界。

        “這是這些鬼魂生前最后的一幕，他們執念未散，就會形成當時的幻象，一遍遍重復。”黃沙旋轉著升到半空，慢慢形成士兵，戰馬的模樣，連士兵臉上猙獰的表情都如此的清晰，他們仿佛像真的活過來了一樣。

        此刻他們正位于這場戰爭的中心，兩邊騎馬的將士像潮水般朝中心涌來，呼嘯的帶著風，萬馬齊喑，結界微微顫動。他兩站在馬車前，迎面而來的騎兵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們踏在蹄下，卻在撞到結界的那一刻化為沙塵。

        “你瞧，是方才問路的那個士兵。”順著沐宸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正中了一刀晃晃倒地的李迅，他腰間的錦囊卻掛在拉了他一把的另一個騎兵身上。

        “楊大哥！”

        “快，上馬！”他一把拽起李迅，扭轉馬頭策馬狂奔起來，身后的敵人窮追著，退兵的號角響起，一聲又一聲，打在他們心口上，鮮血淋漓。這一戰他們輸了，他們要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去！

        “不行！來不及了！”他們落前方的那批士兵太遠了，城門在他們進去后就會關閉！楊大哥緊皺眉頭，一咬牙，調轉馬頭朝左邊奔去，身后揚起塵土，馬也漸漸體力不支，這樣下去，兩個人都得死！前面出現一叢叢濃密的野灌叢，楊大哥目光一定，放慢速度，將腰間的錦囊扯下：“李小弟，我那丟失的兒子，就拜托你了！”李迅還未反應他的意思，就在轉彎的那一刻被他一把扔進了灌木叢連同他給他兒子求的平安囊。“大哥……”

        “藏好！”說完這句話一手揚鞭，決絕地回頭朝追兵騎去。“狗賊們！你爺爺來了！”

        或是帶著必死的決心，手上又有了力量，掄起大刀就砍下去，一刀刀干脆利落，紅血噴滿臉。然而始終寡不敵眾，一個恍惚便被對方□□下馬，□□一下下刺在他身后，他本能的在地上翻滾著躲避，額上青筋暴起，汗血交織，滿面血色。躲在暗處的李迅趴跪在地上，不敢多看一眼，雙手在地上抓出了印子。

        一切在一聲慘叫中結束，楊大哥口吐血沫，眼里盡是滄桑，嘴里一張一合念叨著什么：“昔我往矣，楊柳，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雨雪，霏霏。”他想起征兵時年老體弱的父母在村口擦著眼淚目送他離開，他一步三回頭，最后還是一咬牙快步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第一次走出小村莊，一個人奔赴戰場，到現在都沒能再見一面，他那老父母是不是站在村口盼了一次又一次，望眼欲穿卻也沒能夠看到他們的兒子。

        馬蹄聲遠去，李迅卻久久不能起來。他抬起滿臉淚痕的臉，一點點朝楊大哥的尸體爬去，雙手顫抖著擦去他臉上的污漬。心是撕裂的痛，楊大哥對他的恩情何以為報！“大哥……大哥啊！”“放心，我會找到你的孩子的！”他背著楊大哥的尸體，找了個松軟的沙土，將他埋在了里面，來時青年，去時白骨，日后春去秋來，又有誰記得。

        李迅將錦囊系在腰上，跪拜了楊大哥，暗夜里逃回了軍中。他還活著，便不能暗地離開，不然就是逃兵。等這戰爭結束，他就會去找尋楊大哥的兒子，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可是，事事總不能如愿，他最終沒能活著離開戰場，臨死前，他滿腦子都是未能實現楊大哥的愿望。

        “大哥你娶妻了呀？”

        “臭小子，你都娶妻了，我怎地不能娶。”

        “那你可有孩子？”

        “……我有個兒子，前年鬧災，被他那狠心的母親給扔了。”滄桑的面容布滿心酸無奈，長嘆口氣，拿起木棍攪了攪眼前的火堆，目光深沉：“也不知何時能回去，也不知我那兒子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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