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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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管家從三房院子回到正堂,想老爺此時的氣也該消的差不多,他也能把老爺離開侯府幾日的大小諸事一一報告。
侯爺雖不管事兒,他作為總管,還是要說的。
沈堂如他所想,消了火氣,吃上了夫人一早燉好的蓮子雪梨羮。見管家才回來,問,“剛剛出了什么事?”
沈管家道,“三房丟了首飾,已經找到了。”
小事一樁,沈堂沒放在心上,見沈總管還在,問道,“我走這些日子,除了沈媛鬧這一出,府上還有什么要緊事嗎?”
“咱們在西北開的新礦,已經有收成了,利潤十分可觀,管事把賬冊都送了來,請侯爺您過目,”沈管家把隨身攜帶的賬冊呈上。
羅陽侯府自古經營礦業,祖上留下的礦山挖的越來越深,所剩無幾,陸續出了好幾次塌方,前任羅陽侯沈英主事時,曾著人勘察地脈,從沈氏的祖產封地中選了幾處,開了幾座新礦,挖了若干年,直到今年年初,才終于有所收獲。
沈堂隨便翻了翻賬冊,他看不懂,但管事們都是大哥留下來的忠仆,做事他放心。
他不由得想起大哥,當年侯府的老人幾乎都反對,是大哥力排眾議,費盡周折才開了這幾座新礦,侯府年年往里貼補,恨這無底洞究竟何時能填滿,如今賬冊上的數量,比之前翻了好幾倍,可謂目光遠長。若大哥還在世,羅陽侯的爵位也輪不到他坐。
門外走廊噠噠的腳步聲,漸行漸近,沈管家退出去,正與急切的小廝撞了個正著,“出了什么事?”
小廝滿臉通紅,跑的一路都沒喘氣,小聲說,“大姑娘回來了。”
“進去稟報侯爺一聲,”沈管家還當什么天大的事,大姑娘惹禍作妖,也不止一次兩次了,侯爺每回都氣得要命,也從沒把大姑娘怎樣。
老太君疼愛是其一,更因為大姑娘是大房唯一的血脈,侯爺死去大哥,也就是前任羅陽侯的親生女兒。
“那個……大姑娘回來后,四房當即氣勢洶洶的去了瑞雪院,說是要跟大姑娘算賬……”小廝支支吾吾。
翻看賬冊的沈堂,其實能聽見屋外下人們說的什么,他消了火氣,本不想再跟沈媛計較,一聽四妹去了,當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快快,帶上幾個人手,去瑞雪院。”
……
沈家大房在侯府的東門,與正門相隔不遠,院子門前掛著沈英親手書寫的牌匾,筆走龍蛇,端莊大氣,“瑞雪”兩字,寓意瑞雪兆豐年,侯府欣欣向榮之意。
本是沈英閑來無事提筆寫就,放在庫房中蒙塵,后來被沈媛無意間發現,掛了出來,時間久了,大房的院子就按著牌匾的字,被人稱作了瑞雪院。
沈媛一大早出門,去城西吃了碗熱乎乎的云吞,又溜達去戲樓看了一會兒雜耍猴戲,想著午膳時間到了,也該回去給祖母請個安。
她順手買了祖母最愛吃的聚惠齋的點心,見旁邊街角有小女孩賣牡丹花,穿著打扮像是西原戰亂地方逃荒而來的流民,轉身扔一錠銀子,買下了整個花籃。
一手提著花籃,一手拖著點心,沈媛的心情尤其舒暢,尤其是想到今天羅陽侯回來之后那張氣到七竅生煙又無可奈何的臉。
淺紅羅裙上繡著翩翩蝴蝶,點綴著奢華的金線,這已經是沈媛裙子里最低調的一件了。對襟衫子也繡著群芳爭艷,與裙擺的蝴蝶相得益彰。腰間懸著鈴鐺裝飾,走起路來鈴鐺一搖一擺,發出清脆的響聲。
雖穿的奢華,可絲毫不掩飾少女的靈動,少女兩邊梳著圓圓的發髻,下垂的劉海遮到眉梢,活潑可愛又顯出貴族女眷的優雅氣質。
少女邁進侯府的門檻,把點心遞給迎上來的丫鬟。
丫鬟眼生,眼里全是畏懼,大概又換了一撥。沈媛冷笑,每次她做了什么,羅陽侯都不敢罰她,卻每次都牽連瑞雪院伺候她的丫鬟,不是趕出府門,就是打發到郊外的田莊去。她從不記丫鬟的名字,因為換的太快,她哪里記得住那么多次。
“籃子里的花,好看嗎?”沈媛忽然駐足,問身后顫顫巍巍提著點心跟著她的小丫鬟。
“好……好看……”大姑娘問話,丫鬟自是要夸的。
“這么好看的花,放在籃子里,著實可惜了,”沈媛說著,抓起一把花瓣,向外用力一甩,火紅花瓣如雨灑下,隨著清風飄散在空中。
沈媛轉著圈,沐浴在花瓣雨下,走一步,撒一把,很快從東門到瑞雪院的一路,全是大小姑娘撤掉的花瓣,丫鬟不敢收拾,早就聽從前服侍大姑娘的丫鬟們說過,大小姐姑娘發瘋的時候千萬別靠近,靠近就是找死。
她眼睜睜看著大姑娘把一籃子牡丹花,撤碎成一地血紅。
沈媛扔了空空的籃子,勾勾手指,示意丫鬟靠的近一點,“好看嗎?”
丫鬟點點頭,見大小姑娘皺起了眉頭,忙搖搖頭。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好看……”沈媛笑的肆無忌憚,可小丫鬟卻聽得忐忑不安,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沈媛!”
院門沒關,沈媛轉過身,陽光刺眼,她瞇起眼睛,“誰找我?”
“你四姑姑!”沈湘站在門外,一腳跨過門檻。
“這是我的院子,誰讓你隨便進來的?”沈媛秀眉揚起,抬手一指,“滾出去。”
“目無尊長,大哥大嫂怎么會生下你這樣的女兒!”沈湘看見沈媛那越來越酷似大嫂的臉就來氣,大嫂那么善良,女兒卻惡毒心腸。
“我爹娘生我如何,與你何干,沈湘,你這一把年紀都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該操心的是你的婚事,不是整天管我的閑事!”沈媛一臉不屑鄙視。
不提還好,正戳中沈湘的痛處。沈媛洋洋得意,侯府人人心里笑話,卻不敢說,她敢,誰讓沈湘先惹的她。
沈家四房,大房沈英,八年前已身故,二房沈堂,乃羅陽侯府的世襲侯爵,三房沈潤,也早早離世,第四房是個女兒。本以沈家四嫡小姐的尊貴,可以尋個門當戶對的夫婿,偏偏沈四小姐喜歡上了一窮二白的農家公子。
老太君禁不住女兒懇求,見那農家公子老實本分,就應了這門親事,招個上門女婿。誰知農家公子卻在成婚前得了不治之癥死了。紅事變白事不說,又傳言沈四命里克夫,誰娶了就不得好死。提親之人寥寥無幾,沈四念情,也誰都看不上,久而久之,成了三十未嫁的老姑娘。
直到最近,沈家老太君娘家西原云氏的世交,川州柴氏的家主送來了拜帖,不久柴夫人親自來了一趟丹州,給自家二公子柴階提親,希望能與沈家結為永世之好。
柴夫人說自家兒子自幼習武,如今在西原兵營謀了個差事,正在云摯將軍麾下。老太君早已收到弟弟的信,說柴階人品端正,武藝也好,自己也想做個媒人,給信賴的屬下與外甥女牽一條紅線。
老太君問女兒的意思,其他都好,只是柴二公子比女兒小了十多歲,不過柴家并不介意年紀,也不介意什么克夫流言蜚語,門當戶對的,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沈湘琢磨了一夜,最終答應了。
三媒六聘禮成,日子定在年底,大紅花轎就到羅陽侯府迎新人。
沈湘雖不說,但心里一直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克夫。且自己的年歲,實在配不上家世人品都不錯的柴二公子。該不是舅舅逼著娶吧?想想也不會,川州柴氏也是豪門大戶,就算不養兵馬,也斷不會被西原節度使恐嚇屈服。
沈媛準備休息了,撒花瓣的大好的心情瞬間全無,見沈湘還杵在門口,“回頭我送你本春宮圖,好好學學怎么取悅你的小夫君。”
不想,沈湘猛地沖上來,一巴掌甩下,沈媛只覺側臉痛極,隨即揪住沈湘的衣領,大吼,“你敢打我!”
“我怎么不敢!你當侯府人人必須順著你,不敢管你,也就二哥脾氣好,又念著大哥大嫂,換做我掌侯府,不管母親怎么寵溺,也早就把你趕出府了,”沈湘也不落后,她忍沈媛已經很久,都是二哥勸她,別跟瘋子一般見識。沈媛上次險些燒了侯府,她幾個月都沒睡個安穩覺。這次又給侯府下瀉藥,難道侯府的人都甘心被沈媛這個瘋子耍弄嗎?
“管我?趕我走?沈堂他配嗎?”沈媛笑聲極冷。
“小小年紀,惡毒心腸,小松只有四歲,他是你唯一的血親,是你的親弟弟呀,你又怎么忍心把小松推下水,小松的死全是因為你,”沈湘憤怒透頂,說起沈媛惡毒行徑,氣氛更透著心寒。
“是呀,我惡毒,是我殺了我親弟弟,總有一天,我要殺了羅陽侯府所有人!”沈媛的笑,歇斯底里,“所以,你得趕緊嫁給你的小夫君,離這喪氣之地遠遠地,還能活下來也說不定。”
兩個女人就這么撕扯著衣服頭發,滾在了一起。
沈侯爺還是來晚了,眼見親妹妹與大姑娘在地上你來我往,毫不含糊,啃掐抓挖咬各顯其能,忙大喊旁邊紋絲不動的瑞雪院的仆役丫鬟,“你們還站著做什么,還不快把人給我拉開!”
一窩人蜂擁而上,很快就拉開了沈媛與沈湘。
剛剛也不是他們無動于衷,本想拉架,卻被沈媛呵斥,“誰敢攔我,我就把誰五馬分尸。”
五馬分尸不可能,但得罪大姑娘的也是萬萬不能,幾人左思右想,只能當眼前打的難解難分的大姑娘與沈湘,全無存在。
“成何體統!你們……”羅陽侯指著披頭散發的妹妹,“沈湘,她瘋,你也跟著瘋,吵兩句就算了,還動上手了!沈家怎么說也是世襲勛爵,姑娘得有姑娘的樣子,講規矩懂禮數,這……這傳出去,柴家還會要你嗎?”
回頭看沈媛,同樣的衣衫不整,滿身土灰,眼神卻沒沈湘那般眼淚汪汪像是受了委屈,她站起來,像沒事兒發生過一般,帶著高傲與不屑的眼神瞥一眼羅陽侯,輕描淡寫道,“慢走,不送。”
仿佛剛剛打架的不是她。
就是這種表情,這種眼神!
“沈媛!”
“祖母說了,大房我說的算,我的院子,不歡迎你們,”沈媛才不想聽羅陽侯訓斥,搬出老太君。
沈堂氣到無話可說,家里一個個的都不讓他省心,比較而言,還是妹妹能勸,沈媛這瘋子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他命令仆人,“還不帶走!”
羅陽侯一走,人少了一大半,沈媛伸了個懶腰,向著瑞雪院的丫鬟仆役淡淡的道,“你們也看夠熱鬧了,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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