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騰用全都皺巴縮成一團的五官生動地表達了他復雜的情緒：“震驚！悲傷！絕望！尸體竟是我自己！！”

        “……你是認真的嗎？那你現在是人是鬼？”范仁綺本來帶了三分戲謔，但發現杜子騰很認真，她也漸漸收了笑容，察覺到蹊蹺之處。

        恰好是楚哲的襯衫，恰好是見過襯衫的杜子騰，恰好尸體手里攥著襯衫。

        “你……怎么發現的？不是都不敢看那尸體一眼嗎？”

        “我身上的痣，我肚子上的肉，我扁平的腳底板，我100塊錢新買的運動褲……我……

        我為了鍛煉膽量，剛才偷偷看了半天，我是越看越熟悉啊！”杜子騰語氣幽怨。

        范仁綺扶額，合著還是自己的鍋。為了檢查他有沒有拍到自己偷襯衫，一開始去紅沙灘，她就特意把話題往直播上帶，diss他沒有膽量。

        例如，“你看見具尸體就害怕成這樣？”就這？就這有什么好驚魂的？范仁綺表演不屑甩手：“你這個膽子怎么搞直播？”

        沒想到小佳出現打斷了她。直到剛剛，她無意中再接再厲，嫌棄他連小佳這么可愛也害怕。

        那時候，杜子騰就一副重病未愈的蒼白樣子。她還以為是小佳確實嚇到他了，沒有在意。

        現在看來，他那會兒就……想歪了。

        “主要我想了想，楚哲大哥說得沒錯，這不科學。為什么只有她們是鬼？我們也應該有點什么。”

        杜子騰幽幽抬頭，語氣凝重：“而且……我看到了。你拿走楚哲大哥的那襯衫，我不是還潑了紅酒在上面嗎。”

        范仁綺還來不及驚訝，就看見楚哲驀然抬頭眼神銳利，她以為他在納悶“這里咋還有我的戲份？”，正想跟他交待一下襯衫的事，沒想到楚哲很嚴肅地看向杜子騰：

        “糾正一點，我的年紀不該是你的大哥。”

        范仁綺：……

        這邊，杜子騰仍在打擊中，壓根聽不見別人說啥，只徑自痛苦地喃喃：“……所以我們一定是已經死了。沒錯，跳飛機怎么能活呢？

        我早該想到的，既然她們都是鬼，我們怎么會不是？【驚魂夜】既然有陰間版，咱們這是直接轉服務器接入了啊！”

        范仁綺：……合著你不光覺得自己是鬼，還把我們捎帶上了，真是謝謝了啊。

        嘖，兩個腦回路異于常人的掛件真令她難以承受。

        她理解，對不同的人來說，同樣的線索可以拼湊出完全不同的圖景。但按正常邏輯，怎么著一個死者手里最后抓著的東西都更像是對兇手的暗示吧？

        結果對杜子騰來說，他把這件襯衫理解為在海里漂流的時候無意抓到的，可能用來揮起來求救或者輔助漂浮了，總之，更加證明了他們所有人當時就死在海里了。

        現在他堅定地認為，他們都死了。只不過他的尸體是第一個，接下來，就是范仁綺和楚哲了。

        他苦口婆心地傳授過來人的經驗：“你們不要覺得太難接受，我覺得還，還好嗚嗚嗚嗚……”

        楚哲：“我不難受，你快試試能不能把眼球摘下來。”

        杜子騰一噎。范仁綺好說歹說，才把死無可戀的他勸回別墅，好歹聽一下富二代的那個道具驗證結論。

        但她自己也有了疑慮，一是不再覺得【驚魂夜】在誣陷她和楚哲，二是她想起紅沙灘游客們的話，昨天，有人在人魚礁那里打撈了一具尸體。

        會不會，這真的才是尸體的真相？

        那具尸體到底是誰？

        回到別墅，他們立刻找富二代商量能不能提前確定尸體身份，還試圖檢驗下花襯衫上的痕跡。富二代猶猶豫豫：“那可是另外的價錢……”

        方坤：“差多少積分？不然大家平攤一下。”

        富二代：“算了，你們等等。”然后一溜煙跑回屋里，過了會又神神秘秘出來了。

        “咳咳，加錢8888積分，得到結果如下：

        「死者男性，確切骨骼年齡為28歲，指縫間的微量珊瑚、藻類通過對比分析，可確定是麥哈特島嶼特有品種。

        微量皮膚組織屬于死者自身，通過建模分析，溺水前不存在打斗，未檢出藥物，極大概率系意外、自溺。

        不明來源的織物纖維屬于真絲，與提供樣品襯衫一致。樣品上殘留部分紅酒漬，未檢出血液成分。

        經檢測，死者dna與提供的樣品……」”

        念著念著，他目光詭異地看向了杜子騰，樣品就是剛剛杜子騰哭著塞過去的。杜子騰不明所以地回視，還抱著最后的期待。范仁綺卻已經意識到什么，貨真價實地困惑了。

        不會吧，阿sir，真的是他？

        “嗯……”富二代猶豫一下，很快念完：“「即玩家杜子騰dna一致。……

        綜上，死者杜子騰屬自溺身亡，落水地點為人魚礁附近。」”

        這個結果讓陳景文猝不及防錯愕地愣住，讓方坤冷靜的臉上頭一回顯示了困惑。

        當事人杜子騰更是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第一時間撲到了尸體身上，顫顫巍巍地掏出珍藏的道具［小小一支回復藥］往上抹，一邊抹一邊掉淚：

        “是誰，誰把我劃拉成這樣？死了都不肯放過我嗚嗚嗚……”

        “天吶！怎么回事！”小佳象征性地驚呼一下，眼里充滿了幸災樂禍，然后打量起范仁綺，一副“我就說吧，你肯定也是俺們陰間的沒錯”的樣子。

        林楚楚挑了挑眉。

        不管別人怎么想，范仁綺忽然迅速想到另一件更詭異奇怪的事。

        密碼。她終于破譯了準新郎的那個摩斯密碼信息，不是qcx，應該是cxq，他當時不斷重復，導致她錯誤判斷了開始。

        這樣一來，就像畫作密碼一樣遞增凱撒加密，依次后推1，2，3位，可以得到讓人驚訝的信息。

        c,x,q——→d，z，t。

        杜子騰。

        電光火石之間想明白了這一點，范仁綺便悚然一驚，當時，準新郎竟然就看出來這尸體是誰了嗎？

        不像巧合。他是布置者，還是……

        范仁綺思索著打量了下杜子騰，發現他整個人顯得更悲傷了：“嗚嗚嗚我的心可真大，一瓶藥都抹不下……”

        ……好的，無論如何，至少可以排除這家伙串通的嫌疑。

        場面一時詭異的安靜下來。

        幾個人面面相覷，也有漠不關心的如林楚楚，看熱鬧的如楚哲，大概只有小佳真的興奮不已，她不由自主捂住了眼。她的眼珠子左竄右跳，就快要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了。

        范仁綺感覺自己讀懂了她：就很想真誠而毫無保留地自我介紹一下。

        “咣”

        在這安靜、詭異而暗流涌動的時刻，剛剛掛著尸體的水晶吊燈，又掉下來一個人。nick。

        但他顧不得拍拍身上的土，就以驚人的速度跑去跟杜子騰大眼瞪小眼：“你也是鬼？”

        ？？？

        “那你看見我還罵我？”

        “你等等，什么叫也？”杜子騰從悲痛中緩了過來。

        方坤已經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nick聳聳肩道：“在下全名尼古拉斯·凱爾曼（nicolas·killman），本世紀最出色的混血兒吸血鬼，你們仍然可以叫我nick，或者nick爵士大人。”

        居然……還能兼容吸血鬼？

        范仁綺難得地噎了一下，緊接著就感到很窒息：雖然nick佯裝優雅地鞠了個躬，但看看那五顏六色的臟辮，當代吸血鬼都是這種搖滾朋克畫風？這得毀了多少少女的夢？

        面對眾人的無語，nick眨了眨眼：“我確實比較年輕……”

        不過他現在洗去了特意濃重的眼妝，看起來確實如同傳聞中：神秘，蒼白，魅惑，喜歡倒吊？

        據他自己說，他根本沒有離開過別墅，只是利用種族的暗夜天賦藏身，靠倒吊在天花板上到處游走。

        小佳突然興奮：“大蝙蝠！那你就很可疑了，把尸體掛在那兒的是不是你？”

        杜子騰跟著怒目而視：“是你？！就因為我罵你丑鬼？你就把我劃拉成這樣？

        還開膛破肚，你知不知道多費藥？？”

        面對眾人的質疑，尼古拉斯倒吊爵士也表示很委屈：“不是，我那會兒沒在大廳。那有錢鬼一直在吃蒜，我受不了那味兒啊……”

        “有錢鬼？”

        nick朝后面的方向努努嘴。眾人震驚地看向富二代。

        范仁綺面無表情：我在這個副本里的真實身份到底是預言家，還是烏鴉嘴……呸呸呸。

        杜子騰卻笑了，且笑容逐漸瘋狂和變態：看吧！我說得都對！大家都是鬼，誰也別嫌誰！

        楚哲仿佛在看連續劇，開始津津有味地吸著椰汁問：“嘖，鬼也愛吃蒜啊？”

        “哦，我愛吃，額不是，我是說我是鬼，”富二代鬼撓撓腦袋，很淡定地承認下來，并且破罐子破摔地補充：“今夜整的是坦白局是嗎？

        那我的管家也是，我花了99萬積分兌換限量道具［臨時通行證］雇的一窮鬼保鏢。不過他已經走了。”

        ？？？

        可以啊這副本，為了鼓勵玩家氪金還能有這種操作？范仁綺不懂，但她大感震撼，帶著對金錢的尊重詢問：

        “怎么就走了呢？99萬呢！這么多鬼也不差他一個啊，沒事，來開party啊。”

        “哦……”富二代慢吞吞地拖長了音：“我特別害怕在副本遇到窮鬼來謀我財害我…嗯，魂，才雇了他陪玩，沒想到，他就是那個謀我財的窮鬼！

        剛剛他已經被我打發回老家了。嗝。”

        “……”范仁綺并不想知道老家是哪里，和這個飽嗝又有什么神秘莫測的關系。她扯了扯楚哲的袖子，倆人一起嘀嘀咕咕起襯衫跟尸體的可能來。

        但他們已經是全場為數不多仍能保持“正常”對話能力的玩家。

        “所以……你，們…都……”陳景文，一直低調，謹慎，溫文爾雅，默默耕耘走劇情的陳景文，此刻呼出一口氣，話沒說完就原地緩緩坐下了。

        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緩不過來了，也可能此生再也不想開口了。

        杜子騰早已經崩潰，帶著變態笑容聲嘶力竭地喊：“沒錯，我們都死了，所有人都是鬼。坤哥說得沒錯，是通緝犯，通緝犯才是唯一的人！”

        方坤欲言又止。

        這時，默契地對視一眼，林楚楚索性亮出了自己的長指甲，招搖地輕撫長發；小佳則摘下了自己的眼珠，在手里往上一拋一扔仿佛它是個玻璃球：

        “嘻嘻，不如大家重新認識一下呀。”

        范仁綺鼓掌。respect，坦誠做自己，漂亮鬼姐妹！

        來了。該來的總會來。

        方坤無言地嘆息一聲。行吧，打不過，那就要加入。他不再遲疑，站了出來：

        “好吧。雖然已經晚了……但我也要坦白一件事……”

        杜子騰、小佳一同轉過來，滿懷期待：“你也是鬼？”

        “不，”方坤苦笑著搖頭：“而且我一開始就知道各位的身份。

        因為我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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