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超智人發表了演講之后，世界便開始分崩離析。

        雖然還存在許多疑問，比如從遙遠星系而來的超智人為什么會對人類的腦部結構如此了解？他們來到地球之前，人類大腦還沒被操控，他們又是怎么在宇宙中隱藏行蹤，悄然靠近地球的？畢竟各大天文觀測臺此前都沒觀測到異樣。諸如此類的問題困惑著人們，但官方從未對此做過任何解釋。想來也是，研究協會連超智人到底長什么樣都不清楚呢。

        一些自媒體倒是有著五花八門的解讀，但都缺乏有力支撐。不久網絡便全面崩潰，努力維持理智的人也開始氣餒，對人類整體失去信心。加上演講時的瀕死體驗真實地撞擊著每個人的靈魂，人們開始像被搗毀了巢穴的螞蟻一樣橫沖直撞，社會秩序逐漸混亂。一些國家政府已公開支持超智人的主張，鼓勵市民進入虛擬天堂。

        而一些抵抗勢力也已形成。他們反對人類就此聽命于超智人，隨處可見“地球屬于人類”、“怪物還我家園”等標語。

        “你聽說了嗎？魏哲也加入‘抵抗者’了。”一個月后，陳葉在圖書館剛一和我見面，就興奮地說。“抵抗者”是一撥反對超智人的年輕人自發形成的組織，陳葉也在其中。

        而我們之所以在圖書館見面，是因為多數咖啡店已經停業。圖書館也不再有復習的同學和管理員，反而可以肆無忌憚地聊天。

        “魏哲？是咱們學校的嗎？”我聽名字有點耳熟。

        “哎呀，就是上次在食堂被模仿的那個人呀！你還正好碰見了呢。”陳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這你都能忘？本人還挺帥的呢！我們只見過一次，我就記住了。”

        “哦，想起來了。”在我的印象里，那時的魏哲已預料到了超智人的強大，判斷人類無法和其抗衡。可如今卻加入了抵抗組織，讓我頗感意外。

        “所以說，沒有絕對的事情。超智人也不一定能戰勝我們。”陳葉向我挑了挑眉，“你要不要加入？”

        “可我能干什么呢？”我猶豫道，“你們打算怎么抵抗？不會還是炸黑盒子吧？”黑盒子是抵抗勢力對虛擬天堂的稱呼。

        “嗐，快別提了。那就是個笑話。”陳葉悻悻地說。

        上個禮拜，“抵抗者”中一個化學專業的學長，不知從什么渠道弄到了一種無色無味、像白開水般的液體炸藥。這種炸藥不易被人發覺，且適合引爆建筑物，他便提議去偷襲黑盒子。

        可偷襲當天，負責運送炸藥的成員卻兩手空空而來。

        “炸藥呢？”躲在一輛灰色五菱汽車里的學長問。

        “誒？不是你拿走了嗎？”負責運送炸藥的兩個人一臉茫然。

        “我什么時候拿走了？計劃不是你們拿來嗎？”學長的腦袋頓時嗡嗡作響。

        “你早上來找我們，說還是你拿炸藥安全，讓我們到時來車里集合，你就把炸藥拿走了啊！”兩個成員也面面相覷。

        “我今天一直在車里，根本沒動過！”學長怒吼道。

        原來兩邊說的都是真話。學長確實沒拿炸藥，而兩個成員也確實把炸藥交給了學長。只不過他們不知道，親手交給的是學長的“模仿者”。

        最諷刺的是，拿走炸藥的“模仿者”臨出門，還回頭向他們說了一句：“下不為例。”他們當時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得知真相后便感覺被超智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這件事導致包括學長在內的半數成員退出了“抵抗者”。

        “我是覺得，還是得了解他們，從根本上解決掉他們。黑盒子到底是由什么建造的，是鋼結構還是混凝土，我們都不知道。這種小破壞打擊不了他們，還讓我們傷了士氣，太不可取。”陳葉振振有詞地說著，但我心中的疑慮卻不敢向她說。

        超智人的強大連周未鳴那樣的科研人員都束手無策，國家政府也沒有任何行動。時至今日，他們到底長什么樣，都沒人能說清。“抵抗者”說到底就是一群在校大學生和剛入職的小白領，他們又能怎么樣呢？

        “陳葉，你不怕嗎？當時溺水的時候，你不痛苦嗎？”我好奇地問。回想起那天的瀕死感受，我還心有余悸。

        “怕啊，我以為我真要死了。”陳葉收起了之前的興奮，露出黯然的神情，“但我們總得做點什么，不是嗎？”她眼神堅定地看著我。圖書館的燈光忽明忽暗，趁得她眼里的光也一閃一閃的，讓我不由得對她敬佩了起來。陳葉一向高冷，之前學校的活動從不參加。可如今卻在“抵抗者”中這么積極，也許這點燃了她內心的什么東西。

        “總之你還是注意安全。”我不無擔心地說。

        “放心吧，”陳葉笑了笑，“‘抵抗者’已經算很理智了。你知道巴西的蝴蝶黨嗎？聽說他們已經開始射殺打算進入虛擬天堂的人了。”

        “這也太極端了吧。”我感嘆道。據說蝴蝶黨是巴西的一些警察及士兵組織的抵抗勢力。“不過咱們已經有不少人進入黑盒子了。”

        “是啊，都是些絕癥患者和無依無靠的老人。”陳葉點點頭，“不過我理解他們。對他們來說，超智人的來臨不但不是災難，簡直就是福音。他們又可以年輕健康地活著了。”

        “所以你還是認可虛擬天堂的？”我試探地問。

        “他們的技術確實厲害，雖說我不想承認吧。”陳葉仰倒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我前天去體驗過了，真的出乎我意料。”

        為了讓人類自愿進入虛擬天堂，超智人給每人設置了一次體驗機會。可以進入虛擬天堂，身臨其境地感受另一個虛幻世界，并在體驗結束后全身而退。

        “不過越是這樣，我越恨他們！他們用這些玄乎的障眼法，摧毀了人類的命運。”

        “你都體驗過了？不是要抵抗他們嗎？不像你風格啊。”我驚訝道。

        “體驗的時候會告訴你是不是留下來的那百分之二，這你都不知道？”她嫌棄地看了我一眼，“當然了，我不是。”她撇了撇嘴，“不過知己知彼嘛，體驗一下又不會怎么樣。你也可以試試。”

        我其實早就想要嘗試，只是顧忌她的感受才一直拖著。現在反而松了一口氣：“那我明天也帶我媽去看看。咱們后天下午在你家見面吧，外邊還是不太安全，我剛來的路上就看見三個人在裸奔。咱們也別在這待太久了。”手機信號已不穩定，我們只得當面約定時間，仿佛倒退回了以前的年代。

        “好。對了，你和阿姨的關系怎么樣了？”

        “我媽嗎？比之前緩和了點。但還是怪怪的。”

        “那倒是，畢竟你們之前那么多年都沒怎么說過話。”

        經歷了上次的袒露內心，我不再像以前那么怨恨母親，但相處依然有些尷尬。我和她早已沒有共同話題，母親對我來說，就像一名時常見面的陌生人。我們的交流依舊很少。

        “我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她。”我對陳葉說。

        “能發現這點是好事。”陳葉沖我一笑，“我走了，后天見。”

        她起身正要離開，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對了，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

        “你覺不覺得超智人對我們太好了？”

        陳葉停下整理衣服的動作看著我：“你沒事吧？他可是要把咱們的家都占領了。”

        “我是說，他給咱們做自我介紹，還展示巨海世界。還讓咱們體驗虛擬天堂，為咱們這么大費周章，不像高等生物對待低等生物的態度。”

        “可能對他們來說，這些都不費事吧。你不覺得他們對付人類的所有方法，其實都只有一種嗎？就是給我們制造幻覺。我想可能是因為幻覺對現實世界影響最小，他們只需要控制一些蛋白質就行了。”

        “這我知道。之前聽網上科普說，微生物在地球占了很大比重，比人類多太多了。他們很可能是利用了地球上的一些微生物的蛋白質，通過分解融合技術和他們融為一體，侵入我們的腦子。這樣對地球的生態系統影響最小。”我沉吟道，“那個特殊的磁場，可能也是他們利用這項技術，結合地球上的一些磁場改造的。”

        “不過聽你一說，我也覺得奇怪。他們想威脅人類，直接讓我們產生溺水的瀕死幻覺就夠了。為什么之前還要制造‘模仿者’呢？”陳葉也皺起了眉頭。

        “看來他們的謎團還有很多。”我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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