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阮頤修一愣,扭頭看向眼含淚光卻不敢與自己對視的靜和郡主,轉而捏著茶杯,長睫微不可察地一顫。
“怨過。”
“之前不懂,為何我與阿稚同為母親所出,母親卻對她那般愛護關懷,明明她還未出生時母親也時時抱我親近,可自打阿稚出生,這便是少有了。”
阮頤修不常與人談心,更何況是自己的母親,雖有些不自在,但他還是說了。
自己從未宣出于口的心思。
“后來我知道了,我們阿稚不一樣,她不能奔跑,不能放風箏,也不能上街游玩,她只是在很努力地活著。”
“有一次,我因父親的訓誡而難過喪氣,繞到了阿稚的屋子里,她雖然疼到面色發白但還是在對著我笑,一直喊我哥哥;嬤嬤端藥進來時,她不哭不鬧,還舉起袖子給嬤嬤擦淚。”
“我便是想,阿稚應當被特殊照顧著,如若不然,我……可能早就失去這個妹妹了。”
阮頤修頓了頓。
“母親可還記得,阿稚第一次開口說話,便是叫哥哥,當時我很開心,我的妹妹喚我了,祖母還郁悶了許久。”
“把阿稚送走,我其實很不情愿,但是李嬤嬤與我說,這樣我才能繼續陪著阿稚,看她長大。”
“所以,母親,無需自責。”
李嬤嬤嘆了口氣,給阮頤修遞了條帕子,便拿著茶盤下去了,廳內只剩母子二人。
阮頤修站起身,半蹲在靜和郡主身前,將帕子放于她的掌心。
“是母親對不住你,阿稚生來有疾,到后來卻忽略了你。”
“現在的所有都是阿修自己掙來的,母親愧疚,并沒教你什么。”
阮頤修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靜和郡主的后背,幫她平順情緒。
“我的性子使然,母親教了我很多,不論是有沒有阿稚的時候;而且母親還把妹妹帶到了這世上不是嗎?”
“我知道的,所以如今我很慶幸,當時的悉心照料讓我還能夠看到這樣鮮活的阿稚。”
“母親也不用太過害怕,我在派人去尋醫者,阿稚會好起來的。”
靜和郡主拭淚的動作一頓,倏地抬起頭,分明未與阿修說過,他怎生曉得?
“母親不必驚訝,我雖不問,但也清楚你們擔心多一個人煩憂,我又豈會不知阿稚的身子。”
阮頤修自幼聰穎,又怎么會相信老夫人和靜和郡主對他的遮掩不語。
見眼下有些沉重,阮頤修再次直起身,手中倒茶的動作不停,提及了另一件事。
“倒是母親須注意著西院的那個。”
“西院?”
阮頤修并不打算將事情原本全都說與靜和郡主聽,那些話到底是不入耳,聽了倒也惹得人心傷,省去些細枝末節,但必要的還是得稍稍點幾句。
“人見過的東西多了,就會忍不住替自己謀算。”
“年紀到底也慢慢大了,凡事提防著些總好。”
靜和郡主這么些年過來早也不是天真爛漫的性子了,怎么可能不懂其中的深意。
她攥緊手中的帕子,話沒說全不要緊,反倒是印證了她的猜想,今日果真與那阮書憐脫不了干系。
“對了母親,阿稚如何了?”
提及繁枝,靜和郡主臉上柔和了神色,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
“她啊,困乏得很,早早便歇下了。”
阮頤修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頭。
果真是個心大的,換了別家姑娘剛回京就被這般不留情面地針對嘲諷,怕不是都哭了好幾回了。
“那母親明日記著喚個信得過的大夫進府給阿稚開幾貼安神藥,初見這種陣仗總得壓壓驚才是。”
……
“姑娘,已經辰時三刻了,前頭老夫人喚人問您用早膳。”
床幃中傳來幾聲極輕的嚶嚀,卻無半點起身的動靜,春思只得掀起紗幔,將睡得小臉通紅的繁枝小心扶起來。
“姑娘可不能再睡了,世子正在屋外院子里等您呢。”
原是老夫人嫌麻煩,侯府并無晨昏定省給人請安的規矩,再加上繁枝身子不好,時常困乏無力,故而沒人要求她應當幾時起。
但自尚書府回來的第二日,靜和郡主叫了個大夫來給繁枝把脈,提及偶爾活動活動也好,繁枝昨日入睡前也特特喚了春思,讓她叫自己起來用膳,今日便是這般光景。
現下床上的人兒聽了這話,虛虛地睜開了眼,由著春思將自己扶起來梳洗,換上一件嵐媛藍色水霧裙,簡單地將頭發一系,便推門出去,正好見著背手而立的兄長。
“阿稚倒是睡得香。”
“哥哥別取笑我,今日天兒寒,屬實不愿起身。”
“我怎么覺得是阿稚耍賴不起呢?今日若不是我來,怕是又要再睡上幾刻了吧。”
繁枝挽著阮頤修的手臂,對他打趣自個兒的話很是羞惱,見已經到了綠蔭堂,便松了勁兒往里小跑進去。
“你慢些。”
阮頤修看著繁枝的背影,含笑搖了搖頭,怕有點什么意外,眼神示意一旁的春思和冬鈺趕緊跟上。
屋子里,老夫人,靜和郡主還有三房的林氏正在說話,便瞧著一個人兒往這邊來。
“阿稚的性子倒是好。”
說話者是林氏,她說話做事都比較爽快圓滑;因為夫君阮義未入朝為官,所以沒那么多的彎彎繞繞,再加上自己生的是哥兒,對大房這病弱的侄女也有幾分憐愛疼惜。
而靜和郡主也對這個不怎么找事的妯娌有幾分好臉色,聽了這話心里欣慰共榮,也淺淺附和了幾句。
“阿稚見過祖母,娘親,三嬸娘。”
繁枝見長輩們都在,便收住了脫口而出的話頭,先乖巧地行了個禮。
林氏識趣,也不欲再待著了,隨便說了幾句起身離開。
……
“來,到祖母這來,大早上還未用膳還跑來作甚,怕不是想肚子難受罷。”
老夫人手環著繁枝的身子,給她整理好幾絲散掉的碎發。
“她如今可真是說不得,一說這小性子便出來了。”
阮頤修緊接著走進來,行了個禮,一邊接過丫鬟遞來凈手的帕子,一邊看向繁枝。
“阿稚有些小性子無妨,你說她做什么?”
“行行行,下次不會了。”
一旁的靜和郡主點了點繁枝的額頭,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無奈地出聲。
“你啊……來人,傳膳罷。”
老夫人不喜鋪張浪費,所以端上桌子的也不過四五個碟子和一鍋薏米粥。
“用完膳我便去書軒買幾本詩書,阿稚可要同去?”
還未等繁枝作答,老夫人便放下了白玉勺,想開口阻攔,認為此般不妥。
這還是早時,天兒也冷,出去凍著可怎辦。
身側伺候的李嬤嬤見狀小聲地咳了一下以示提醒,前幾日大夫可說了,四姑娘也不能一直拘著,時不時出去活動一番是最好。
“那等會兒記得將那手爐揣上。”
“好。”
……
“成陽侯世子,我們爺找您。”
繁枝正吃著早已備好的香甜糕餅,忽的馬車被喝了一聲隨即停下,緊接著又傳來一道帶著恭敬的聲音,心中自是疑惑。
阮頤修掀開車簾一看,他認得這人,是元祈身旁的隨身侍衛燼肆,一邊懶散靠著吃糖炒栗子的,可不就是那元既望。
“哥哥,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遇到熟人,你坐著罷。”
而元祈雖沒靠近馬車,但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里邊的說話聲是一清二楚。
他剛準備將栗子扔進嘴里的手一頓,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迅速瞥見了阮頤修下車時露出的那一抹藍色倩影,似是拿著什么東西在吃,像個小動物一樣可愛得緊。
想逗弄,想跟她說話,但此時不合適。
“既望此時不在練武場,找我有何事?”
元祈拍了拍手上的栗子碎屑,將袋子扔給燼肆,邁步走近了些,有意稍稍放大了聲音,是讓車里人也能聽到的程度。
“子行那兒有些紕漏,現下無法脫身,便我來尋你。”
子行是趙恒的表字,親近之人知曉,到底外出在外,長街上人多眼雜,誰知道有什么,總是不好直接宣出當朝六皇子名諱,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阮頤修眉頭一皺,看了一眼馬車方向想了幾瞬,轉頭交待了護衛幾句,便隨著元祈去了不遠的街角處。
二人的腳步聲慢慢變小,而車里的繁枝只覺得疑惑。
剛剛后面那個聲音有些耳熟,似是在何處聽過。
過了片刻,阮頤修回到了馬車上。依舊還是原本的端方君子模樣,但繁枝只覺得自家兄長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也或許是她想岔了。剩下的半途繁枝就安靜地捧著手爐,沒再與方才那樣纏著阮頤修玩鬧談天。
……
“到了。”
“阿稚要與哥哥一同進去嗎?”
繁枝眨了眨眼,輕輕拈起車簾一角往外探看。
這家書軒倒是大,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所辦,書籍種類豐富,素來受人歡迎;且今日賓客眾多,書童小廝,公子結伴,既有夫婦同行,也有未出閣的姑娘帶著面紗或是帷帽進出。
繁枝雖然想去,但還是乖巧地搖了搖頭,她知道只有安靜地待在馬車上才不會出事,自己已經讓府中親人們這般煩憂,萬不可再增添煩惱。
阮頤修看出繁枝眼里那一抹根本遮掩不住的欣羨,不語。
只拿起一旁的帷帽,給繁枝小心戴上,并端詳了一番,確認沒什么疏漏,旁人也看不清面容了,便先下了馬車,離得近些伸出手,將繁枝抱了下來。
“走吧,隨哥哥進去,也看看可有你想要的話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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