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繁枝是喜歡看花的,早先在西華寺時,因身子不好常常無法趕上時令去寺外瞧瞧,但也有小沙彌剪個幾枝送來。
她瞧見不遠處的景致與之前去過的梅林足以媲美,紅梅與白雪交錯著,既純粹又糜麗。
“姑娘,不若您還是在這坐著罷,方才那一遭您的腿可禁不起難受了。”
春思伺候了這么些年自是了解,麗妃有意刁難姑娘,姑娘的臉色與早前來時已然不同,只是今日淺淺上了妝,又硬是撐著,旁人看不出來罷了。
“無妨,灌了兩碗姜湯進去還好些,再者說也坐了有好會子了。”
這話倒是沒差錯,繁枝坐得與旁人相比,是多了好些時候,不然還動不得;雖膝蓋還疼著,可那股浸骨的寒也消了點兒,并不是不能忍受。
這里是皇宮,即便她身子有疾,即便她受了皇后娘娘照拂,可尚且不知深淺,一直坐著歇息被有心人傳出去怕有甚么不好。
春思想去再扶著自家姑娘,可方才還一粒一粒的雪,忽而似鵝毛似的撒下,她右手拿著傘,難得有些不知所措。
“好啦,我無需扶著,走慢點便可,你撐傘罷,記著站進來些。”
春思往日都是穩重可靠的模樣,估摸著也被今日這一出嚇著了,露出這樣少見的一面,繁枝忍不住出聲解了她的糾結。
繁枝過來的這條路有臺階,高低區分,斗篷劃過雪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慢吞吞地往上走,春思也配合著步調。
雪下得快,落到地上便成了一片白,襯得綠色更是難得;繁枝怕滑,眼神不差地盯著路。
“你上來做甚。”
油紙傘壓得低,聽見聲音春思急忙將傘拉高些,繁枝也隨之抬眸,露出一張俏臉。
怎么說呢。
若是早知曉會遇上元祈,她怎么都不會走到這一塊地界的。
倒不如就坐著不動,要亂傳便讓人傳罷。
倒不是討厭他,就是總覺得這人嘴巴毒,說不準又要埋汰自個兒。
小姑娘今日應當是上了胭脂,嬌軟一個,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元祈轉著手里隨意折下的梅花枝,就那樣大咧咧地坐在樹枝上,墨發已有好幾處都落了雪,他也不在乎,自上而下地與站在臺階處的繁枝隔著雪對視著。
此番倒是與之前梅林有些重合,繁枝瞧著他的臉有點出神。
這人就這般喜歡坐樹上?
這人不怕冷?
“我說,腿不舒服就不要為了勞什子景致還是旁的非要過來。”
繁枝皺了皺眉,有些意外,這人怎么知曉,自己與春思說話的聲音極小才是。
元祈也不想的,他就只是為了躲開總盯著讓他交策論的夫子隨便找了個角兒,輕松上了樹本打算靠著休息會兒到時辰就走。
大早上進來去那什么書院他也是受夠了,今兒阿修還不在,找人抄都抄不著好的。
誰省得這塊分明是御花園的偏處了還有人過來。
對于今日皇后辦花宴,他草草聽了一耳朵,到底只是個善戰的少年郎,對這些場面事一概不清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也沒料著繁枝需要進宮。
元祈耳力好,眼力自是不差,又是在高地兒,本就是沒睡著,隨意一瞥便瞧見昭陽拉著個熟悉的小姑娘在說話,那手看著也不老實,自然后頭的對話也聽著了。
“你惹了章瀅?”
元祈輕輕一躍,拍了拍身上帶下來的葉子,幾步便走到了離繁枝兩個臺階的地兒。
“分明是她總抓著我不放。”
繁枝頭一回這般說一個姑娘,面上還有些不自然,可她的性子本就帶點嬌縱,聽了這話自是下意識反駁。
往常在寺中圓慈大師給僧人們做早課時,她曾看過,怒上心忍為最高,無怨便是德,縱是如此,繁枝還是無法一再避讓。
元祈這話只不過是逗她一逗,他對章瀅略略有所耳聞,也多虧了書院里那些個公子平素時不時說點閑話,且就小姑娘這嬌嬌性子能招惹誰?
“那是她過分了。”
他的眼神未有躲避,還有些許慵懶,含著笑的黑眸中仿佛蘊著滿天飛雪,好看得緊,繁枝莫名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手指輕輕搓了搓。
“你很想看?”
元祈率先打破沉默,有些許別扭,微微側頭向適才他的位置示意了一下,他素來敏銳,自是看得出繁枝的步子很不對勁,感覺不僅僅是不舒服。
他就聽了點,自是不曉得事情原委,可章家有個在宮里封妃的他還是知道的,小姑娘多半是給有意找茬了。
元祈不在意崇明帝的朝堂之術如何掣肘如何獎賞,左右與他無關,但是這太過跋扈的欺負個尚未及笄的姑娘便不像話了不是?
繁枝的膝蓋酸疼,被昭陽公主拉著跑了幾步,還一直強忍著爬了幾階,忽而被元祈問了一句,不曉得為什么,方才努力忍住的情緒倒是控制不住了,鼻子一酸,小聲嘟囔了一句,還帶著哽意。
“嗯,我都來一趟了。”
元祈察覺出異樣,遂彎下腰去瞧,小姑娘眼睛泛紅,素來靈動的眸子霧蒙蒙的,跟個兔子似的,估摸著是委屈得緊,他看著也有些煩躁。
“你哭什么?”
“就是幾朵花罷了,怎生還看不得了?”
春思另一只手剛掏出繁枝慣帶著的帕子,便被元祈奪了過去,而后就見著元祈生硬地抓著帕子往繁枝的臉上抹了幾下。
隨即一頓,兩人都愣住了,更別說春思早已是張著嘴不知所措。
這……
元世子這一番舉動給旁人瞧見了可怎辦。
繁枝被有些粗糙地擦了臉,疼得剛想開口說點什么,忽而發現不知何時元祈已經離自己很近了,馬上反應過來,方才那一番實在是有些親密了。
元祈也就是愣了一瞬罷了,也沒什么太多思緒,將帕子一收,把一切歸結于他瞧不慣。
“哭著丑,我看著不舒服。”
繁枝的別扭立刻就消散了,憋著火瞪著眼前的人,正巧元祈彎著腰與她視線齊平,現下倒是覺得她像個氣急的兔子。
她就知道!
“別氣了,在這看罷。”
“那里雪多,清掃的還沒到這頭。”
元祈自幼習武,看得出小姑娘倒不是不能走,只是就這么上去了,待回府怕是有的苦頭吃,臺階個個都不矮,且那兒雪厚不好走。
上回梅林時,她看得那樣入神,應當是極其喜歡的,有一說一,這塊兒開得確實好。
繁枝聽了原是不解,就見著元祈直起身子,飛身到方才那棵樹下。
因著高度,繁枝不得不微仰著頭,卻瞧不見元祈了,剛想邁出步子,便被春思攔住。
“姑娘,您看!”
冷冽的風吹來了絲絲紅梅的香甜,紅梅瓣順著雪絮洋洋灑灑地像墨點似的落下,白茫茫的天地間仿佛只剩梅花醉,繁枝伸出手去還能接著幾片。
冰涼涼的,還有梅香。
元祈收掌,從梅樹后走出來,這會子繁枝能瞧見他了。
再怎么樣還是有一段距離,若他不用內力擊打,根本飄不到繁枝那處。
這是小姑娘至方才起露出的第一個笑,又穿得粉嫩,斗篷系得緊實,遠著看倒是可愛,與此情景相配得很。
元祈想著,還是這樣好看些。
隨即點了幾下地又到了繁枝跟前,他沒傘遮著,黑發上除了白雪自是還落了幾瓣紅梅。
“拿去。”
一枝紅梅。
這是元祈給自己的第二枝,比上次的開得還好些。
繁枝接過梅枝,抿著唇有點出神。實則她現在的心情還有些復雜。
繁枝向來聽話,知道什么對自己不好,什么會讓旁人替自己擔心,便不會去做那些事,原自己的身份定不會讓人有膽子這樣刁難,多是因著京中活不過十六的傳聞,讓她們覺得無妨,再怎般自己是個短命的,不能拿她們如何。
不論如何想得開,繁枝也只是個將將十四的姑娘,又素來聰慧,怎會猜不著眾人的心思?
祖母的顏面,父母親的顏面,哥哥的顏面,她不想因自己而讓旁人看輕。
麗妃說的那句話繁枝還記著,旁人跪得自個兒怎的跪不得,她方才的思緒有些走到死胡同去了,眼下倒是拉回來些。
想賞花是真,憋著一口氣也是真。
李大夫近來給她調理,其實能感覺得到與往日相比是好了許多,可到底也就這么回事……
她也是瞧著梅枝,紅梅與白梅的素雅不同,雪也粘在上頭,小小的一朵朵,開得真好。
“即便身子不好也能看到許多,無需逞一時之氣讓自己難做。”
元祈看著繁枝微垂著頭,神情不明,還是開口了,不知曉為什么,他就是下意識地想說則個。
“謝謝你,花很好看。”
元祈微微挑眉,現下對他倒是個好臉色了。
“你可要回府?”
“回府?花宴怕是還沒到時辰罷,皇后娘娘也未曾發話。”
元祈瞧著小姑娘認真解釋的模樣,舌尖頂了頂后槽牙,忍不住偏過頭笑了。
乖極了。
“早些時候離宴也行,派個人去說一聲便無人敢拿你做筏子。”
“還說無人呢,明明有人。”
這個抱怨聲跟貓兒似的小得很,春思聽得都不清楚,元祈倒是聽清了。
現下他好像懂了,繁枝在意的地方。
自幼病弱,又在寺廟那各種佛曰佛說的地方長大,合該是不大曉得這京城中的手段,元祈尋思著面前的小姑娘應當心有不安。
“你是成陽侯的嫡女,生來身份貴重,那些旁的人來招惹,是她們拎不清,讓你兄長使計教訓一頓便是。”
他最會來陰的了。
“若是蠻橫無禮的,我跟著直接揍一頓完事。”
“女子的話可當如何?”
“都一樣,在我這兒好壞可不分不同。”
繁枝聽得這話倒是忍俊不禁,哪有這么簡單的,可若是眼前的少年郎還真說不準,畢竟之前長街上她也見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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