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長街上的人可有找你麻煩？”

        元祈愣了會兒才想起繁枝在說誰，彼時他不清楚人是什么身份，打也就打了，哪管是個什么東西，后頭才大概猜著，左右也讓人去告狀了不是？

        元祈越想越憋悶，恨不得再把鐘紹那廝打一頓。

        他難得講了回理，松了話頭讓人拿著自己去告，結果就給自己告了十遍靜心經回來，還不如關禁閉打板子。

        元祈雖嫌惡抄書，可也知曉是崇明帝偏袒，不論緣由如何，他當街打了伯府嫡子總是真的。

        但他坐在書房中提筆抄了兩遍后實在是煩躁，索性放棄了，直接讓燼肆抄完了剩下的八遍呈上去。

        崇明帝看了也沒說甚么，畢竟元祈性子如何他尚是省得，慣是無法靜心做這類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便揭過了此番。

        這罰自是說與了鄴平伯府，算是給了個交代，他們即便覺著罰得輕了也不敢再有什么異議。

        畢竟是伯府主動求到了御書房給做主，總不得表了不滿在明面上駁了皇上面子，只能咬著牙先忍了。

        現下元祈也不愿說起自己抄靜心經的事兒，總歸覺得有些丟面子。

        “他不敢。”

        “怎么？若人找我麻煩了你是要替我出頭？”

        繁枝撇撇嘴，每每當自個兒覺著能與他好生交談時，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他又變成那混不吝的模樣。

        “你是世子，我可做不得什么。”

        “這也是自然。”

        繁枝凝噎，瞧著眼前元祈的笑就是氣悶，她在西華寺從未見過這般的人，這個性子也不知哥哥是如何忍受的，能與他做得好友。

        元祈示意了腳下的臺階，也順著繁枝的步子跟在她后邊慢慢走，他向來主張迅速，此時卻無一絲的不耐，春思默默撐著傘，稍微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皇后娘娘尚和善，淑妃娘娘也是，就是旁的那些個心思多著呢。”

        元祈左右繞著頭活動了一下脖子，而后隨意掰了根樹枝點著地兒。

        原是宮中御花園里的花草皆名貴無比，大多是朝臣附屬進獻的稀有品種，并不讓人采摘，還有些是高位嬪妃自個兒搜羅來的，關乎臉面也無人去冒犯。

        元祈卻是個例外，他可不在乎什么名啊種的，小時候犯渾也不是沒砍過，即便罰了還是這樣，太后又寵著，崇明帝也只口頭上罵罵，根本上還是由著他，其他人也無法。

        他也不點別的地方，就點在繁枝斗篷邊上，時不時按住再松開，惹得人轉來瞪他，又是一臉似不懂相。

        繁枝感覺自己被這幼稚舉動氣得都有些熱乎了，捏著花枝的手都緊了幾分。

        這是在趕犬嗎？

        明明與哥哥一般大，怎么還一直逗自己？

        “我知曉，昭陽公主也是對我好的。”

        小姑娘好似咬著牙說了這話，元祈也就淺淺將樹枝往身側放，暫且先不動了。

        “昭陽？她當然會對你好。”

        “為何？”

        “我又為何要說與你聽？”

        這話并不鋒利，還能聽出帶著笑意，繁枝咬著唇暗暗壓下火氣，方才拿到花枝的感動現在已經完全消散了。

        好煩。

        “我不聽了！”

        春思小心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再偷偷瞧了元祈一下，更是不敢吭聲。

        慢慢地，走到了不大偏的地方，到底是外男，他雖不在意，但被瞧見對姑娘家還是不好的，元祈也不打算再跟著了，用樹枝戳了戳傘。

        “在宮中，盡量還是不要往無人的地方走。”

        繁枝哼了一聲，抬眸看了眼元祈便移開視線，并不想搭理這人。

        “嘖。”

        元祈眉眼慵懶，想必小姑娘是真又給氣著了，到底還是憋住了話頭，以免給她兄長知曉了跟那夫子一塊使陰招。

        “我走了，你往回去。”

        “不用你管。”

        繁枝垂著腦袋剛小聲說完，斗篷又被樹枝按住了，只見元祈忽而彎下腰伸過手來。

        是帕子。

        仿佛提醒了繁枝，她適才在元祈面前沒繃住情緒，現下向來實在是丟人得緊。

        “春思，去拿著。”

        元祈直起腰，嘴角還是掛著笑，俊朗意氣，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樹枝，瞧著繁枝挪著步子走開。

        ……

        “奴才見過阮四姑娘，淑妃娘娘請您去鐘粹宮坐坐，已與皇后娘娘報過了。”

        “沈大姑娘也在那兒。”

        繁枝還沒走幾步，便瞧見一個太監在那一臉焦急地踱著步，見著自己又馬上迎上來。

        心里暗嘆了一聲，這阮四姑娘生得真好。

        是淑妃瞧著沒意思，在姑娘們散開后不久，便帶著沈清然告退了。

        原并未想得多。

        只不過沈夫人與靜和郡主交好，沈清然又從自己母親那兒知曉了繁枝的身子骨與旁的不同，索性開口請了淑妃將繁枝也喚過來。

        畢竟是皇后娘娘操辦的，不好直接離開，阿稚在鐘粹宮待著也好些，且阮頤修還給自己遞了信兒，怎么都得護全了。

        淑妃倒是直接應了，左右不悖于禮數，那孩子看著也讓人憐惜。

        鐘粹宮派了個步輦過去接人，淑妃如今是一宮之主，做什么都使得。

        繁枝坐在軟座里，把玩著手中的花枝，之前在梅林的那枝因著意外早不知到何處去了。

        宮道長，若不是有步輦，她走過去都不大可能。

        ……

        沈清然站在鐘粹宮門外，見著繁枝來了，也是安了心。

        她方才在御花園險些就出口回嗆了，這般做派實在是令人生厭。

        還有那章瀅，總該教訓一頓，阿稚才回京不懂，那便她來，看給章瀅狂的，真真看不下去。

        “清然。”

        “阿稚去哪了？我瞧張公公去了好一會兒。”

        繁枝挽上沈清然的手臂，一面跟著她往里走，將方才又遇著章瀅的事說與她聽，見著元祈也是幾句帶過。

        原因無他，此時說到元祈還是有些氣悶的。

        “他？估計是尋個地方避人來著，不管他。”

        沈清然也就是淺淺說了一嘴，她的注意力在于章瀅和臨安縣主，這兩人一個在明面上作鬼，一個在暗地里耍計，只是后者裝得好罷了。

        “陰魂不散，自個兒跪去吧。”

        外殿里，淑妃早已坐在那喝著茶，炭火燒著，還有淡淡的熏香。

        “臣女阮繁枝見過淑妃娘娘。”

        話落，正打算行禮，便被揮手叫停。

        “阮四姑娘不必了，輕松些無需多管禮數，趕緊坐著吃些點心罷，這些做得不錯，你可多試試。”

        淑妃回宮后也卸去了點釵環，還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左右在屋子里頭不算冷，此時瞧著也是親和得緊。

        繁枝將花枝放置一旁，拿起一塊梅花糕，接過身旁宮女端上的，她今日第三碗姜湯。

        好在碗不大，不若繁枝也吃不下東西了。

        “阮四姑娘早前在西華寺？”

        “是。”

        淑妃知曉太后近幾年禮佛養性，也有去過西華寺，況且西華寺的圓慈大師聲名在外，故而問了一嘴。

        不過她也知曉繁枝是送去養病的，便頷首沒說下去，轉而說起了旁的。

        “本宮記著你哥哥生辰快到了，今年可是想大辦？”

        “未曾。哥哥與我說過，只家里人做些好菜吃著，外頭再與些許好友對酌，便算是過了。”

        淑妃笑著點了點頭，也并未感到意外。

        “頤修這孩子素來清簡，本宮聽恒兒說過都不曉得送什么好。”

        繁枝對此倒是深有同感，實在是自家兄長見過的好東西不少，且并無甚么身外之物的欲望，這生辰禮于其他世家公子而言也難送許多。

        “你們兩個姑娘在這宮里聊著罷，本宮去歇著。”

        倒不是擺架子，淑妃近來有些眠寐不足，今日也是真的困倦，且繁枝與沈清然并未留下用膳，便讓二人自己去了，以免自己在這兒都不好說些體己話亦或是玩樂。

        淑妃由著人扶著離開，在門外忽而駐足，往里瞧了一眼轉而吩咐道。

        “仔細伺候，阮四姑娘有需要便傳令喚太醫；若是離開記著準備步輦。”

        ……

        “昭陽與母后請安，德妃娘娘，良妃娘娘安。”

        趙熙芮嘴上是請安，但依她的身份其實是不用的，實則也是個尊重意味罷了，被提到的德妃與良妃自是還了個禮，被刻意忽略的麗妃則低下頭，藏住自己的尷尬和惱怒。

        平素麗妃也不在乎，昭陽公主若不向她行禮，她也剛好省事不用還禮，但只不提她一人，這是□□裸地在下自己的顏面！

        旁的還坐著的姑娘家暗自叫苦不迭，為何方才不四處走走，非坐著討個印象。

        趙熙芮就是故意的，她向來隨心所欲，又有寵愛，自是順著情緒做事。

        見著俏薈將紫檀木雕花椅搬到皇后身邊，便直接走過去坐下。

        “母后喚我是為何事？”

        “你莫要將你的心思押到阮四姑娘的身上。”

        皇后的這句話刻意壓低了嗓音，故而旁人聽不清楚，聽著了也聽不懂。

        可趙熙芮知曉的，不過依舊臉色未變。

        “她長得像個仙子似的，母后也省得我喜歡好看的不是？”

        此話倒真不是作假。

        皇后瞧著女兒神情，知女莫若母，她自是看得懂昭陽并未騙自己。

        她方才看那阮四姑娘是個好的，就是身子差了些令人唏噓，若昭陽喜歡便還是由著罷，左右旁的事目前依舊不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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