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四皇子殿下�！�

        “無需多禮�！�

        繁枝直起身，才知曉他未有馭馬，又見得趙黔捂著嘴咳了幾聲，登時便有仆侍上前替他披了件大氅。

        “讓二位姑娘見笑了�！�

        沈清然因配了趙恒，對著三皇子時便是滿心不喜，可對著趙黔還是個好態度。

        雖父親與她說過眼下奪儲已然暗潮波動，讓她莫要擅自做些錯事，但她小時候進宮時見過他生病的模樣，不甚康健。

        故而沈清然因著那印象只是覺著他雖有心思，可也不至于如那趙繼一般不擇手段。

        “殿下咳疾還未好全？”

        “是，無非是舊毛病�！�

        繁枝聽著二人對話倒是有些微妙，如今三位皇子她皆是見過面了，可每個人均是不同。

        三皇子跋扈，四皇子病弱，六皇子溫潤。

        “若因風寒而染，以二陳湯加麻黃，杏仁，桔梗即可；若是肺脹，便需得青黛，杏仁，訶子，佐以海蛤粉，香附，半夏曲為好�！�

        趙黔循著這嬌軟的聲兒瞧去，便是繁枝微垂著首的模樣，倒是驚訝于適才她說了這么好些。

        “阮四姑娘可是懂得醫術？”

        “不是，只是吃過些藥記住了罷，這方子雖少見，但療效卻是個好的，殿下可差人去問詢一番再做打算�！�

        “只是藥吃多了傷身，還需得溫養調理才是�！�

        圓慈大師開的方子當是不會有什么不妥之處，早前她時不時高燒，愈后總是長咳不止，便吃了許久這個，自是清楚其中的效用。

        她省得自己有些冒昧了，趙黔貴為皇子自小應當是有不少滋補養品，但圓慈大師說過這方子僅他一人想出，便想說與了，好叫人離了這咳疾。

        繁枝知曉病中的難受，便是因著知曉，她才忍不住說了這一番話，雖不致命，但常年疾病纏身的痛少一個人嘗也是好的。

        “無需問詢，本殿信得過也記下了，在此先謝過阮四姑娘�！�

        趙黔抬手攔住身邊幾欲開口的仆侍，方才咳得有些發白的面色眼下看著已好了些，瞧著也沒那么心驚。

        “這處略略有些偏了，看守的也少些，二位姑娘往回走走比較好。”

        “本殿還有事，便先離開�！�

        繁枝瞧著被身邊人微微攙扶的趙黔，轉頭看了看四周，方才一面走一面聊著沒注意，這處確是安靜更甚，總歸也是走過一段了，便出言向沈清然提了回去。

        “也好，這天色也暗了些�！�

        ……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繁枝二人停下腳還有些無奈，這山林里的道兒錯綜復雜，適才沒記著路，便聽了清然的跟著走，沒成想她會記錯。

        “阿稚等等，我想想看，我明明記著有棵樹倒在岔口的。”

        繁枝瞧著她在面前不斷轉悠，雖有些擔憂可沒得法子，自個兒也便微提著裙裳在尋，她們原是順著那條直道過來的，理應還是適才走得更偏了。

        走著走著，便聽著了斷斷續續的人聲。

        “清然，前頭有些動靜，我們過去瞧瞧罷�！�

        “好�！�

        繁枝牽著沈清然往前走，繞回一片較為寬闊的平地，有好些奴仆侍衛在一旁守著，還有些相熟之人。

        元祈漫不經心地撫著馬肩背的鬃毛，擺明著沒認真聽著談話，無聊地嘆了口氣，甫一轉眸便瞧見了那頭的兩個姑娘。

        “你倆倒是會逛，走到這兒也不嫌累�！�

        繁枝壓根也沒料著會遇見他們，估摸著是策馬于此歇息，眼下幾人一道看過來還有些不自在，更別提元祈的打趣讓她羞赧得緊。

        “兩位姑娘不若與我們同往？”

        梁游也跟著元祈過來，面上掛著笑，瞧得出他的歡迎之意，剛想繼續上前又被元祈不動聲色地擋住。

        正巧趙恒注意著也過來了，沈清然見繁枝點點頭，這才與他站到一旁去說些小話。

        “沈大姑娘跟著六皇子殿下較好。”

        梁游愣了愣，倒沒想到元祈說了這話，語塞了幾瞬，復而再提，他之前問了旁人，從而得知繁枝的出身。

        “那阮四姑娘？”

        “阮四姑娘與我一道，她兄長讓我多照看著，無需勞煩二殿下�！�

        元祈不由分說又往繁枝面前跨了一步，堵住了梁游的視線，這帶著點試探和別樣心思的眼神讓人不舒服極了。

        梁游有些難堪，這元小將軍說話太過直接，讓他都招架不住，可這緣由讓他無法置喙，只得悻悻一笑走遠。

        ……

        “我哥哥與你這樣說了？”

        “沒�！�

        “沒看見那人眼珠子都要黏你身上了？不說則個哪能趕走？”

        元祈不顧繁枝暗戳戳的眼神，若無其事地補了一句，剛想伸手去拉人，又覺出不妥而放下，向那端歪了歪頭以作示意。

        “過來，往后記不住路別瞎跑，等會子不曉得走哪去能遇著誰�！�

        梁游一時興起，多行了路，這地界又偏，守衛力量薄弱些，出岔子也是可能。

        繁枝撇了撇嘴，默默跟在元祈身后，這教訓人的架子一擺倒顯得自個兒做了什么錯事似的。

        “你怎么也沒帶個丫鬟的？”

        “我與清然只想走走，左不過都有護衛�！�

        沈清然想與繁枝說些體己話，總不好讓旁的聽去了，便讓人守在進來的口兒，誰承想說著說著就帶偏了。

        且這供圣駕狩獵的地兒讓她們進來已是開恩，總不好再帶丫鬟伴著。

        “倒是心大�！�

        繁枝挪過視線，這帶著興味的話她一點兒都不想接，又不是什么人，逮著自個兒使勁埋汰作甚？

        “既望�！�

        趙恒那頭兒喚了一聲，他們是隨著東梁的二殿下過來的，此時梁游正說著什么，都不用仔細琢磨，肯定是又找自己來事兒。

        元祈也是不懂，東梁大多不拘禮節，又不是女兒家，哪來這么多有的沒的。

        “你在這站著，馬匹不會驚你，我們還沒到時候，等會子先把你送回去�！�

        元祈隨意地揮了揮馬鞭，拉過轡繩繞著一旁的樹栓緊，安撫狀地輕拍了拍馬頭，微微側身與她說道。

        墨黑的大氅衣角隨著風與繁枝湖藍色的斗篷重疊在一處，色彩秾麗，倒有些別樣的曖昧。

        ……

        繁枝也沒得什么事做，清然又在趙恒身邊，適才也向自己使了眼色，多半是有話說，索性試探地往馬兒旁走近了幾步。

        細細打量著，這應當是元祈慣養的，瞧著精神頭便不一般，正朝自己輕輕嘶著氣。

        繁枝也不大閑得住，尋思著即便不摸，指尖點點它的背好似也不錯，才伸出手去，又聽得一道腳步聲往這邊來。

        “阮四姑娘還是莫要上手摸，馬匹大多隨人，急躁起來傷著你可不好。”

        這油腔滑調一出來，繁枝便皺了皺眉，眼前這個跟個酒袋子似的，面上還有些浮腫，與話本里那等浪蕩公子哥頂頂符合，明著是關心，暗里確在諷著元祈性子差。

        玩什么把戲呢。

        “這馬不會驚了我，公子思慮多了�！�

        繁枝沒意識到，自己對元祈的話已是信任得很，也是登時便反駁了，這馬也就踢蹬幾下蹄子，她靠近時也沒什么大動靜。

        “是嗎？我是鄴平伯府的，名喚鐘紹，前陣子才回京，姑娘應當不識得我�！�

        鐘紹？

        就說怎么瞧著這般不討喜，還有些莫名的面熟，原是長街上那個仗勢欺人的。

        繁枝雖沒去打聽，但上回進宮與太后閑談時也聽得抱怨了，說是元祈將鄴平伯府的小公子打了而后抄經作懲，這才得知被揍的人身份緣何。

        即便她不怎么懂得律法，也知曉當街毆打侯爵子并不會受罰如此之輕，但繁枝覺著這事便是無錯的，那人也該打。

        少年的沖動意氣應當于社稷，于百姓，于疆場，而不是困囿在一片富貴地里，以權勢作傷人的層層利器，去欺辱那些個本便不易的人。

        “按我說，元世子不是個好的，阮四姑娘離他遠些，也不妨讓你兄長離他遠些�！�

        瞧著鐘紹還在面前信口胡謅，她又想起那位被推搡的老伯，便愈發不能容忍，什么叫不是好的，難道他就是了？

        “鐘公子讀過圣賢書，還是不要在后頭說小話為好，又不是那街里巷里嘴碎的。”

        鐘紹沒成想這姑娘竟換著法兒地不給自己臉面，面上有些掛不住，又覺出點刺激來，心思更收不住了。

        他倒沒想到結親什么的，眼下只是想要了這個小美人兒，這樣病弱的在瀛州可沒見過。

        “好言相勸罷了，阮四姑娘還挺會說話的，不如……”

        話音戛然而止。

        ……

        只聽得“嗖”的一聲，一支箭直直飛過來，擦著鐘紹的臉釘到了樹干上，離繁枝也不過十五寸有余，險些便是她了。

        鐘紹反應過來只覺得臉上生疼，一摸手掌心里盡是血珠，忍不住大叫起來，并而往那塊人多的地方跑。

        忽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繁枝怔在原地，一旁元祈拴好的馬兒開始粗粗地噴氣，原本只站著的，眼下正不停地轉圈，時不時嘶鳴一聲。

        繁枝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的手心已濡濕了汗，且還在不住發抖，壓根穩不下來，腳也有些軟，踉蹌了幾步躲到樹后面。

        好在她身量小，這樹也容得下她。

        雖說上一回在梅林經歷過了，可當時元祈有意替她遮擋，繁枝并未實打實地目睹，可眼下不同。

        不知從何處冒出一群黑衣人，持劍持弓，從繁枝這頭瞧過去，正正好瞧見一個侍衛被一劍封喉倒下，血從頸間噴出，就那樣倒在雪地里，瞬息中少了一個人。

        明明是喜慶如火的顏色，現下卻似羅剎般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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