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場賭試的婚姻
光耀明霞,碧掩天宮。
三十三座天宮,七十二重寶殿,金碧輝煌,天鼓鳴響,萬圣朝拜。如今天帝是至高無上的唯一主神。
自從三千年前一場神魔大戰,諸神隕落。最后,合赤帝、九君、伏龍、白帝四位上神之力,殺魔帝,封印魔后陰歌。
千年來,赤帝、九君先后隕落。伏龍與赤羽兩族之戰后,伏龍亦隕。此后,三界獨以唯一上神白帝為尊,視為天地之主。
靈霄大殿。
一眾仙姬簇擁西王母王謠而至。
王謠,高額秀目,體態嫵媚風流。眼下卻是眉緊蹙、眼含怒、一臉慍色。
“陛下發落我座下女君,又毫不憐惜赤帝膝下唯一的血脈。是何道理?難道你真的不顧及幾位帝君的顏面!”
天帝起身,眼眸里溫柔一閃而逝,聲音清冷:“休要胡說,這賤婢私盜仙草,擅自縱容三界的叛逆。即便是神子又如何!天規不容。”
王謠倔強問道:“你真的不放過?”
天帝沉默,就是答案。
王謠失望道:“帝俊,說句心里話,要不是為這神界安定,我已經忍你太久了。上神又如何?這三界不是你手中棋子,可以任意妄為。若九哥還活著,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最終沒有把話說透,轉身留下一句:“本宮真為天后的死不值,青丘、丹丘為何不與天宮往來,難道你一點不內疚?”
這句話在天帝心里的刺痛,不亞于王謠將一把劍刺入。
此后多年他不曾再見王謠,也不曾再管過下界的那對情侶。
直到東岳帝報上天庭,說人界東方有怨氣升騰,乃是繼宋元戰后第一次超過十萬人的死魂作祟。
“是那個信奉長生天的元朝汗王?”
“是,如今遵循漢制,稱仁宗皇帝。”
天帝早就對人界的元朝不滿,礙于剛剛平定的下界,不好過多插手。
“讓青龍去查查,這次挑起戰爭的人和起因。若是這個元主不仁,換換也可。這個族群,根本不把天庭放在眼里。”
東岳帝遲疑道:“陛下還記得被除去仙骨的東辰星君?這次也牽涉其中,眼下正被追殺。”
天帝冷哼:“妖就是妖,本性難移。若他在下界仍不知悔改,就不再姑息了。”
人界此刻正是元朝仁宗年間。
夏末的臨安城,霍府的陶然繡樓。
天色微明中,一片寧靜。
“子玉,子玉,你在哪兒,子玉,--子玉----”喃喃之語變成了焦急驚慌的喊叫。
霍長君一下子被自己驚醒了。
小丫鬟蘭兒急忙跑進來,撩起幔帳,見小姐已經坐起,猶自心神不定的氣喘吁吁。
“小姐怎么啦,又做噩夢了嗎?”
長君深深吸了口氣,撫著砰砰直跳的胸口。
剛才夢中的遼南戰場,戰場一片血腥狼藉。無數的魂魄在風中飄蕩,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人的影子。
“沒事,我要喝水,天亮了吧?”
蘭兒隨手把已備好得溫水倒了一碗,遞到小姐唇邊,回道:“天剛亮,小姐今天醒的早了些。”
“母親呢,起來沒有?”
“剛才上房的小丫頭來傳過話,說老夫人昨晚睡得遲,留了話,小姐和表小姐就不用去請安了。”
“唔,知道了。”
長君依然驚魂未定,心里隱隱約約透著不安,她怕方才的夢境成真。‘
蘭兒道:“小姐這一陣老做噩夢,夜里也睡不好,還是再睡會兒吧。”
“不了,你去打水洗漱吧,哎!等一下,怎么這幾日不見婉婷表妹一早過來?”
蘭兒回道:“聽小榮說,表小姐這幾日也睡的晚,可能還沒起吧。”
洗漱完畢,長君下了繡樓,沿花圃石徑往東籬園走,清風習習吹走了方才的惆悵。
走了一段,見左邊麓洲溪水邊的綠柳叢中露出一身白衣素裙的表妹婉婷,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這位表妹,是霍氏家族的遠房表親,論族譜不是多近,論關系,傅婉婷的祖父卻是長君祖父在南宋朝為官時的同僚,他們一文一武,關系甚好。后來襄樊之戰中樊城被破,傅氏父子戰死。元軍屠城后,長君祖父派人在傅宅后堂,找到已死的傅家少夫人,救下她懷中奄奄一息的傅家少公子,讓他與長君的父親作伴一起長大。
后來婉婷的父親在南征時陣亡,羸弱的母親也郁郁而終。當時長君剛剛五個月,倆月大的孤兒傅婉婷就成了她一奶同胞的妹妹。霍府里請得奶媽正好也姓傅,又格外照拂這個孤苦伶仃的女嬰,霍家便叫她認婉婷為義女,留在霍府照顧兩姐妹長大。
溪水邊幾株盛開的茉莉飄著陣陣清香,婉婷面對溪水,呆呆佇立,把手里一捧凝香的花瓣,一點點,一片片丟入水中,任由水流載著漂泊而去。
長君悄悄靠近,暗里打量,十分納悶,一向溫柔乖巧的表妹,今日怎么也俏臉含羞,眉目含愁了?
“嗨,”她用手里的團扇輕輕拂了她發髻一下道:“窈窕淑女,怎也做起這催花散香的惡少行徑,真真禍害了這一樹好花,留著泡茶熏衣不好?”
婉婷倒真是嚇了一跳,手一抖,將剩余的花瓣盡數拋了,回身抓著長君就往她腋下撓癢。
長君笑的岔氣,求饒道:“好妹妹,饒了我吧,妹妹一向讓著姐姐,哪有這么沒度量的。”
婉婷笑著拿手刮她的臉,嗔道:“沒羞,還說,我都替你害臊,這也配當姐姐。”
婉婷生性柔順,只比長君小仨月,這妹妹卻做得就如姐姐一般,諸事還要謙讓長君。
長君拿開她的手道:“好了不鬧了,我聽蘭兒說,你這幾日睡的不好,是哪里不舒服了?”
婉婷臉一紅,避開道:“都是丫頭胡謅,哪里就不好了,倒是聽蘭兒說,你老是夜里做惡夢,是不是擔心赫連公子了?”
長君倒不扭捏,直說道:“許是吧,這樁婚事從一開始我就心里不踏實,總覺哪里不妥,這劉汴貿然上奏,把江浙的駐軍調往遼南,怎么想,我都覺得不是上策,何況劉家勢力頗大,這次輸了,他能善罷甘休?”
婉婷道:“這劉汴論家源與赫連家是同宗,也不見得就會心胸窄,再說赫連家勢力就小么?他們家族在前朝就赫赫有名,如今為元朝四處征戰,朝廷還依仗他們父子呢。”
長君聽了沒再解釋,功高蓋主,能沒風險嗎?父親當年就是被昏君權臣弄得心灰,才棄政從商。
她抬頭望著東籬園月洞門的匾額:東籬夕照。暗想,如今父親一心學陶淵明弄籬南山下,把酒盡黃昏,連我的繡樓都叫陶然,府里一灣碧水也加個麓洲的名。不就是想在鬧市求個寄情山水的心境嗎,可碌碌紅塵豈是想躲就能躲開的?
長君的心事不無原由,這事要從今年季春時說起——
季春三月初四那天,霍府一早便準備停當,合家大小,丫鬟主仆,像過節一樣。梳洗完畢,便相邀著去前面碧霞閣等候。一場求娶霍長君的武試就在霍府舉行。門子霍成來稟報,說兩位公子已到府門,霍沐仁便與兒子迎了出去。
兩位公子,就是赫連府的嫡次子赫連子玉和劉府的嫡次子劉文扈。
霍家和劉家以及赫連家都是臨安城的官宦世家、名門大戶。
長君的祖上卻是南宋朝的官員。臨安失陷,南宋滅亡,身為兵部尚書的祖父以身殉國。父親霍沐仁在傅叔父陣亡后,便辭去吏部侍郎的官職,先經營了幾年藥材,又開了藥鋪請名醫坐堂,施醫救人,在臨安倒是為百姓做了不少善事。
這劉汴是當朝皇后的大哥,在朝野驕橫跋扈,不可一世。
說來這劉氏家族與赫連家族還是同屬匈奴后裔,后來赫連挺進中原,打了一片天下,自成一姓。
而劉汴的祖先便留在草原,歸了蒙古鐵木真一族。
這兩個家族同是驍勇善戰的名將之后,又多次各為其主、在戰場上交鋒,既是同宗,又是對頭。所以在南宋滅亡后,皇上啟用赫連一族,劉氏就是最大的不悅。
到了劉汴這兒,又因長子求娶赫連長女被拒,更是結了一層仇恨。所以在為次子劉文扈求娶長君時就發了狠。
長君是霍沐仁夫婦獨女,出生時彩霞漫天,半個臨安城都籠罩著,一朵猶如彩鳳似的紅云竟飛臨霍府。夫婦心知此女不凡,便更加悉心教導。她天生麗質又冰雪聰明,若論學問,作為元朝開科以來第一位漢榜狀元的哥哥長瑜也遜于她。
長君從小拜師學醫,經常扮了小廝跟著師傅出診,及笄后,四鄰才知道長君是個精雕玉琢的女子。雖學得一身錦繡,卻只能孤芳自賞,她常常哀憐自己生為女子,不能像哥哥一樣自由。
幸喜幼時父親與赫連伯父交好,兩府又相鄰,長君便經常與赫連府同齡姐弟相伴,習文弄武,撫琴吟詩,并不寂寞。
霍沐仁見赫連少公子人品武藝極佳,兒媳又是少公子的遠房表姐,便想親上做親。兩家雖是一官一商,卻是世交門第,倒也般配。
赫連晟現任江浙行省鎮戊軍總兵,長君是他看著長大,對這樁婚事也很滿意。
于是赫連府與劉府的媒人同時進了霍府大門,劉家嫣然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
劉府候門貴戚,囂張跋扈的蒙古人,沐仁如今是一介平民藥商,他哪敢得罪。自知赫連公子常年征戰,比劉府這位天天在街上游蕩的少年公子強的多,于是想了個比武的法子。
長君嚇了一跳,爹爹把自己當成賭注下了,豈不荒唐?
沐仁一臉無奈:“君兒,為父也是沒辦法,不過這赫連公子必能勝出,你不用擔心。為父也知傷了哪個都賠不起,不會讓他們比對刀槍,就比射箭,赫連家的追風貫羽誰能比得過。”
長君無奈地嘆氣道:“女兒并非擔心輸贏,是怕無端惹出事來。”
長君一言成真,一場滔天的大禍就由這場比試引起,此時兩家的公子還信心百倍躍然欲試。
長君的丫鬟蘭兒來通知時,長君正坐在窗下的桌椅上。拿著書不知所看,執著筆不知所寫,一顆心正忐忑不安。她與赫連子玉從小一起長大,離別八年,他如今也不知是怎生的模樣?
但因男女有別,子玉從大都回來后,并未和自己來往過。今日又是為婚姻而來,冒然去看有失禮儀,恐遭父親訓責。便回身對蘭兒道:“你去把棋盤擺好,我要與婉婷妹妹下棋。”
蘭兒撅著嘴說道:“哪個要與你下棋,她都準備出門了。”
說著話,長君的乳母傅娘子和婉婷走進來。傅娘子拉過蘭兒道:“你這孩子好不懂事,哪有未出閣的小姐,自己在眾人面前相看女婿的?”
婉婷走近,伏在長君肩上說道:“妹妹幫你去看看那位未來姐夫是啥模樣,你就在兒焚香禱告,讓赫連公子把你贏走吧。”
長君臉兒飛紅,扭身坐定,也不出聲。傅娘子拉著干女兒的手笑道:“哎呀呀,你是千金小姐,也不害羞,不怕讓人笑話。”
傅婉婷轉身下了臺階,回頭對干娘說道:“我做什么啦,就讓人笑話,這青天白日,有什么不可以的。”
長君曉得這表妹雖是溫柔賢惠,可從小受自己影響,對那些個閨中清規并不奉若神明。她笑著看傅娘子相跟在婉婷后面,下樓去了。
一旁蘭兒急的直說:“這個傅娘子,只顧說別人,自己倒跑得比誰都快。”
長君聽了,說道:“你也別在這兒陪我了,你那心思我還不知道,你就去吧。”
蘭兒聽小姐這樣說她,便道:“我有什么心思,還不是為你,既然這樣,小姐不急,丫鬟有什么急得,我還懶得去呢。”說完,一屁股坐下,真個氣定神閑起來。
霍府的碧霞閣就在府門內不遠的麓洲溪水邊上,越過溪水,正對著一排排白楊樹林,當初買地建府時,因喜那白楊的挺拔俊秀,獨獨留下了,倒襯托得府中園林另有一種大自然的質樸。
長君知道,比武就設在那一片樹林里,而府中的女眷則躲在碧霞閣濃密的茜紗后觀看。
聽哥哥說,府外看熱鬧的街鄰也得到父親許可進了園子,拽兒扯女,應是十分的熱鬧。
可陶然繡樓在后面,離著碧霞閣最遠,那里的動靜隱隱聽不真切,才更叫長君忐忑不安,卻不好過去。
所幸那些小丫鬟跑得勤,一趟趟帶來婉婷的傳話。
“表小姐說讓告訴大小姐,赫連公子才貌出眾堪配小姐,還說劉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小姐大可放心。”
一會兒又來傳信道:“二小姐說,兩位公子箭術都很好,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這樣子的傳話更讓長君坐立不安。
第三次是婉婷帶著丫鬟小榮親自來了。后面還跟著傅娘子的兒子傅彪,他見了長君就道:“二小姐不聽勸,院里這么多的外人聚著,不管不顧地就往回跑,老爺才讓我跟來的。”
“行了,我的好哥哥,沒見我有急事嗎。”
婉婷轉身對著長君道:“姐姐快想個辦法吧,他們比了個平手,依著兩位公子就要真刀實槍的比試,霍伯父不允,正僵持著哪。”
長君道:“我就說嘛,爹爹自以為是,元朝蒙古人歷來注重馬射,怎么就把那劉家想成紈绔子弟了?”
“那這下怎么辦?姐姐若想不到辦法,豈不是兩位公子要兵刃相見了。”
長君略一思忖道:“傅彪,去告訴老爺,下面比音律,若能跟上本小姐的琴聲,并音律不差分毫相合者為勝,快去。”
傅彪走后,婉婷還是擔憂道:“若是那劉公子也精通音律呢,豈不還是難分高下?”
“妹妹難道忘了么,我與赫連公子從小一起練琴,自有與別人不同之處。”
碧霞閣朱廊繡戶,寬闊地回廊內,粉紅色茜紗層層籠罩,微風輕輕拂過,如碧浪涌動。紗帳內,丫鬟們早已放置好七弦瑤琴,一縷檀香裊裊,沁出紗帳外。
長君身著紫綃翠紋長裙,素白羽紗大裳,一頭烏發,用一支白玉雕花鳳凰簪綰起,別無飾物,更顯得清麗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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