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子哥哥沒有忘
刺目的陽光給肅穆的大殿鍍上一層金輝。金色檐柱,金色的琉璃瓦泛起點點金光,給這天氣更添了幾分燥熱。
立在陰影處的小內監,見一抹明黃的身影自殿內出來,匆匆迎了上去:“奴才小四子叩見王君。”
聶王君臉色不太好。倉州蟲災嚴重,地方官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飛上他的御案。今日早朝,他讓兩名內監抬著那些奏折上殿,與眾臣半日竟沒商量出結果……
有大臣奏請用火燒之法――天氣本就干燥,再用火燒,莊稼不就得與蝗蟲一塊化為塵土了?更可氣的是,竟還有大臣提議舉行祭天儀式,祈求上天來收治這些蟲子――這是多么荒謬的想法,也虧他們這些讀書人能想的出?
聶王君斜眼瞟過,認出是常在紫霜王后跟前服待的內監,冷聲問道:“何事?”
“王后娘娘著奴才來給王君回話……”
小四子打了個揖,走得近了些:“鎮南王妃將小郡主托付王后娘娘,自己帶著世子密赴南境。”
“什么時候的事?”聶王君脫口問道,瞟向遠處的鷹眸隨之瞇了瞇。
小四子面露難色:“奴才在此候了半日……”
顧不上回紫宸殿換下朝服,聶王君登上御輦,匆匆趕往鳳梧宮。
鳳梧宮,紫霜王后寢殿內。
雪兒哭累了,在軟榻上睡了過去,睡夢中依稀可聞抽噎之聲。
“王君到……”尹大監尖細的聲音在外殿響起。
紫霜王后替雪兒掖了掖被角,滿面愁容地迎上聶王君。當她看到夫君健步走近,鼻子一酸,淚已滑落。
聶王君見了,心疼不已,將她攬入懷中,溫柔地拍著她的肩頭:“本君已密令沿途各府,照應他們母子……”
“嗯——”輕應一聲,紫霜王后揚起白晳的手,那掌心中托著一枚龍形紫金令:“師妹讓我把這個交還大師兄。”
“她終還是聽了行云的話……”
倦怠的眸中閃過一絲挫敗,很快便掩去,輕嘆著收了紫金令,坐在榻邊,大手無比輕柔地摩挲著小女娃玉琢冰雕的小臉,若有所思。
紫霜王后候在一旁,瞧見丈夫棱角分明的臉上刻滿了疲憊,轉身出了內殿,走向小廚房,她打算親手為丈夫做一道燕窩金銀鴨絲湯……
聶王君盯著床上的小女娃,思緒亂成了“三國”。
這個孩子自生下起,他除了每年在她的生辰賜下禮物,并未召見過一次。不是不愿見,而是不忍見。就像此刻,他看著她,想起的是師弟蘇行云數載未有音訊。而在今天,小師妹又背著他去了南境……
朝中早有傳言說鎮南王蘇行云被南蠻公主招作駙馬,做了南蠻國君。他是不信的,可不信歸不信。五年來,他派出一拔又拔的人至南蠻國打探,卻無一人帶回點滴消息,這又讓他不得不生疑。
如果師弟真有異心,他怎會在出征之前讓小師妹交出暗衛——若不交暗衛,以師弟之能,再窺得京都消息,加上小師妹手上這支殺傷力頂尖的暗衛,何愁不破大齊?不!在山上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他了解師弟的性子。如果不是當年他接二連三地遭到暗殺,師弟早就帶著小師妹學著師父云游四海去了。
真要追究起來,師弟能成為戰無不勝的鎮南王,他應該是最大的推手。南蠻一戰歸來,師弟必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怎會背信棄義、拋妻棄子的去做那荒蠻之主。
難道是南蠻公主經得此戰,傾慕師弟的才顏,將師弟擄了去?南境三捷,南蠻兵已退出關口,退回南荒,又怎么可能在此間隙擄了師弟去?以師弟的身手,將他從中軍營帳中悄無聲息地擄走,想想也覺得可笑……
輕笑著搖首。忽又想到現在他真成了孤君寡人,因而不得不仰仗孟淮父子,不覺又惱恨得很!
這期間,他還想到了毓璃宮的那一位,仗著父兄在朝堂的勢力,在宮中行一些不恥之事。她以為她的手段高明,卻不想早就露了痕跡。
他之所以看清一切,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是還需利用她娘家的勢力――得找個時機讓她現出原形,也可借此敲打敲打孟氏一族!
唉!說不定又得委屈師妹……
榻上,雪兒長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她醒了?
聶王君皺起眉頭,觀察著她的動靜。
是的,雪兒醒了,她正睜著一雙漂亮的眸子呆呆望著帳頂。
聶王君冷眸瞧著,那一雙清澈而又靈動的眸子,襯在她蒼白的小臉上,讓人瞧一眼便心疼不已。
雪兒記起,她在王后姨母懷中哭著哭著睡了過去,忽閃著稠密的睫毛的眼又濕潤了。
娘親不要我了!
想到此,幼小的心臟如浸在五味陳雜的液體中,酸澀苦辣咸,各種滋味參雜。白嫩的小手緊緊地握著錦褥的一角,貝齒咬住下唇,拼命地壓仰著內心的悲傷。娘親說過,在宮里不可以哭――之前哭,是因為突然看不到娘親,失了分寸。現在,既已想起娘親的交待,就不能再小孩子心性了。
可她似乎忘了,她不過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兒,吸了吸鼻子,將快要溢出的淚水逼回眼中,打量起殿內。
她猛然發現榻前坐了一名偉岸的中年男子。男子正看著她,但他又似乎又不在看她……
他是誰?
難道是爹爹?
她想起王后姨母說過:娘親去找爹爹了。那么,他應該就是爹爹了!從床榻上一躍而起,一頭扎進男子的懷中,欣喜地喊了聲“爹爹——”
聶王君本能伸出手摟住落入懷中的小女娃。在聽到她喚他“爹爹”時,眸中多了一絲疑惑。稍一思索,便明白小女娃為何錯將他認作爹爹,臉上不覺多了幾分自責與憐愛。
“雪兒——”聶王君輕輕地揉拍著她的后心,極其為難地解釋,“本君不是你爹爹。”
“你不爹爹?王后姨母說,娘親去找爹爹了……你怎么會不是爹爹?”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掉落下來。
“本君,是你師伯……姨丈,王君姨丈……”聶王君此刻如同一位慈善的父親,溫和而又不失耐心——他對他的兒女,從未有過這般,即使是太子幼時,也不曾。
“呃,雪兒放心……師伯,王君姨丈……很快會將你爹爹……和你娘親……尋回來的……”他說到“王君姨丈”這個稱謂,嘴瓢了一般,總覺得繞口。
當他一面皺眉輕聲哄著無聲落淚的雪兒,一面糾結是師伯還是姨丈更顯親切之時,紫霜王后款款地走了進來。
她看到王君懷中的可憐巴巴的小人兒,柔柔地喚了聲“雪兒”。
“王后姨母——”
蘇雪兒如見到親人一般,掙脫聶王君的懷抱,撲向紫霜王后。
紫霜王后親親熱熱地抱起她,將她安置在妝鏡前,替她解開凌亂的雙髻重新挽好,又在髻上插了一支小小的珠花,才無比溫柔地對她說:“雪兒,我們去用膳,好不好?”
小女娃猶豫了一瞬,隱下眸中的失落,無比乖巧地點了點頭。
紫霜王后瞧著她隱忍的小模樣心尖兒倏得一緊,好一會兒才牽起她的小手,說:“雪兒,等一下太子哥哥也來一起用膳哦!”
“太子哥哥——”
雪兒想起了紫藤花下的俊美少年,“太子哥哥還沒有請雪兒吃甜糕呢!”
“甜糕?辰兒什么時候開始吃甜食了?”兒子自幼不喜甜食,紫霜王后最清楚不過了,挑眉看著身旁的小人兒一臉認真,咽下疑惑。
紫霜王后牽著雪兒出來,聶王君已坐在主位上,由紅鸞、紅羅服侍著凈了手。
“元辰見過父君母后——”
太子已換作一身白色云錦繡著流云紋的常服,手上執著一個做工精巧的金絲楠木盒子,走了進來。
聶王君待兒子行過禮后,方抬手示意眾人坐下吃飯。他對待這個兒子,一向嚴厲。
紫霜王后心里倒是暗暗歡喜。她本只讓紅鸞請來太子,讓他陪一陪雪兒,沒想到丈夫也趕了來。她記得,他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飯還是上次她生辰時,算來已數月。
她安頓好雪兒,挽起衣袖,拿起桌上的玉碗,盛上金銀絲鴨湯放至丈夫面前,“方才加了燕窩一起燉的——燕窩是上好血燕,最是益氣補血,師兄……”
太子聽得這一聲“師兄”,心內訝異,他不動聲色的用眼角的余光瞥過母后,這一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聶王君的眼睛。當下,輕咳了一聲。
私下,紫霜王后與聶王君皆以師兄妹相稱,但從未在人前這般。今日必是她心情起伏過大,一時失了分寸。
在“師兄”二字出口時,紫霜王后已覺不妥,立即改口道,“王君請嘗嘗……要是覺得尚可,就多用一些。”
說罷,她不慌不忙地替雪兒夾了根蜜漬乳瓜放至她的菜碟,“乳瓜酸甜,先食可開胃——辰兒也嘗上一嘗。”她又夾起一根,自自然然地送到太子面前。
“是!母后。”元辰恭恭敬敬地舉起菜碟接過乳瓜。坐定后,見母后笑微微地看著他,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夾起乳瓜——母后怎么忘記自己不喜甜食了?他擰起眉頭,用銀筷將碟中的乳瓜卷成團,正要送入口中,忽覺衣袖被扯住,轉首看向身側。
見雪兒扯著他的袖子,眼巴巴地望著他,心不由得軟了下來,柔聲問道:“雪兒妹妹是要吃乳瓜?”
雪兒眨著水汪汪地大眼睛,搖了搖頭。
“那是……”元辰看了一眼母后,紫霜王后亦是一臉疑惑。
“太子哥哥……”雪兒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元辰借機將乳瓜放回菜碟,湊近了一點:“雪兒妹妹是有何事?”
“甜糕……”蘇雪兒附上他耳邊,軟軟糯糯地說道。
“哦!”
元辰看了眼不動聲色的父君,拿起手邊精巧的金絲楠木盒子揚了揚,“太子哥哥沒有忘——用了膳,太子哥哥就將甜糕給你,可好?”
“嗯——”雪兒揚起小臉,朝他甜甜一笑,“太子哥哥真好!”
這一笑讓元辰愣了神。父君教他習武練字,兵法治國之道,就是沒有教過他如何應對孩子。
他在兄弟姊妹面前,一向嚴肅,更不會主動關注他們的心情――他們是他的臣,他只要知道他們是否忠誠。然而,眼前的這個小女娃似乎并不懂君君臣臣的道理。若以太子之尊待她,他恐嚇著她。
他看著她稚嫩的臉上清亮的眸子透著無助與不安,心中不由得震顫。方才哭得撕心裂肺,此時卻安靜得讓人心疼――罷了,以后就由本太子替羽寒照顧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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