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拒封公主
太子元辰之后,紫霜王后又育有公主曦月。曦月公主兩個月時便識得紫霜王后。每每醒來見不到母親,她會便哭鬧不止,任誰也哄不好。然而只要紫霜王后將她抱入懷中,她便展顏而笑,常常淚珠子還掛在腮邊,小嘴兒已經咯咯笑出了聲。
宮中的孩子一向親情淡漠,女兒這樣粘她,紫霜王后怎能不疼愛?她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女兒身邊,寸步不離。
但凡有好吃好玩的,聶王君首先想到的也是這個襁褓中的女兒。曦月公主雖年幼,但云錦絲帛、珍珠玉器如流水一般賜進她的宮室。是的,一個不足周歲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宮室,盡管她并不住在里面。
那是在曦月公主百日,聶王君一高興便賜下寶月閣為其宮室。紫霜王后自知出身江湖,對宮中禮制一向克守。當她帶著訝異的目光迎上夫君堅定而寵溺的目光,利索地抱起女兒柔柔款款地謝恩,算是代女兒受了恩賜――由此可見,聶王君夫婦是多么疼愛這個女兒。
然而,這個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曦月公主,還是沒有躲過天花。七個多月時的一場天花,讓她白嫩的臉上、嬌柔的身上生了一個又一個皰疹,密密麻麻地覆蓋了她幼小的身軀。御醫署的御醫診后人人束手無策。挨了不到七天,可憐的小公主就無聲無息地沒了,甚至連一聲纖弱地哭嚎都沒有。
看著偏殿中,鑲金嵌玉的搖床上,花團錦簇的錦被中,沒了那個愛笑的孩子,紫霜王后幾度昏厥。連帶想起初封后時那個尚不及世便役了的孩子,痛不欲生。倘若不是太子元辰養在膝下,紫霜王后很難撐過那段痛苦的日子。
自那之后,紫霜王后每每想到早夭的女兒,夜半都會驚醒。
如今,雪兒來了。她格外依戀紫霜王后,這讓紫霜王后無處釋放的母愛找到寄托。相處一段日子后,紫霜王后的夜驚之癥倒是不藥自愈。
聶王君得知后非常高興。他婉惜那個沒有長大的女兒,但天花本就是天定之疾,非人力能扭轉,何況宮中又不止曦月公主一個孩子早殤,聶王君僅存的那一點慈父之心早已隨小公主而逝。幾后日他就放下了,然而讓他苦惱的是師妹久久不能釋懷,被夜驚之癥折騰得心力憔悴。
師妹的病不治自愈,應是上天眷顧師妹思女之心,欲要還她一個女兒。既然如此本君便將雪兒記師妹名下,冊封公主,賜住寶月閣。
他將此想法告知紫霜王后,紫霜王后喜極而泣,細細一想,確實如此!她滿心歡喜地安排雪兒的冊封禮,熱切地期盼著雪兒能親親熱熱地喚她“母后”。
記在王后名下,那便是嫡公主,宮中再沒有能越過嫡公主的公主了,那將是可等的尊貴?
嫡公主的寢殿擺設,寶月閣需要幾名掌事,多少內監、宮婢,皆有標準,一點馬虎不得。還有四季衣裳,配套的頭面,挽紗鞋襪,皆得精心準備。最為麻煩的是冊封大典的禮服,頭冠。司制坊與司珍坊,用最好的工匠繡娘,晝夜不息地趕制。她們不急不行啊!說不定欽天監推算出的吉時就是“明天”。她們只有盡快趕制,免得影響冊封大典,那可不是她們能擔得起的罪名。
這段時間,紅鸞、紅羅頻頻往返寶月閣,督促內監宮婢。
手腳精細的,安排在殿內布置張羅;手腳粗笨的安排殿外打掃,移植花草。那珍貴又精致的珍珠、玉器、珊瑚的擺件、名家字畫,紅鸞、紅羅都親自上手,生怕他們手笨,弄出紕漏。
盡管鳳梧宮中的宮人們忙得腳底生煙,他們仍是笑容滿面,喜氣洋洋。紫霜王后禁在鳳梧宮許多日子,這下子收了養女,又冊封公主,這不僅寬了紫霜王后的心,還是鳳梧宮的榮耀。
忙碌,喜悅,這都沒有影響到一個人,那便是蘇雪兒。
鳳梧宮上上下下都得了紫霜王后的令瞞著她。這一通安排下來得許多日子,紫霜王后打算等一切安頓好了,給她一個驚喜。
雪兒只知近些日子鮮少看到紅鸞、紅羅,然而她并未往心里去。每日早起晨誦,再往書房聽夫子授業,晚間還要練功打坐,已經夠她忙的――她除了早晚給紫霜王后請安,哪里還有功夫管其他人。往日在王府,她最不喜讀書識字。入了鳳梧宮,她方知,她那點武功學識,想去南境,甚至是南蠻尋找父母,那是遠遠不夠的。
因此,夫子授的課,她不僅認真地學,經常還會問上一些課業之外的問題。
比如:夫子給她講到大齊各地地貌不同,風俗不同。她就會問其他國的地貌風俗是否也有不同。再比如:夫子給她講到“三綱倫常”,她就會問,國與國之間是不是也有“三綱”?
常常,她的問題超出她這個年齡所學,也超出女子該學的范圍,讓夫子很是為難。夫子拗不過她,又不可與她講解這些問題,便時常帶一些書籍,讓她自己領悟。跳出了枯燥無聊的《女綱》《女常》,她反而愛上了那些《游記》《史書》《奇談怪論》……
有不明白的地方,夫子又不愿講,她便暗地里請教太子。元辰見她好學,偶爾也會尋一些淺顯易懂的書冊送給她。也因此,兩人相處得越來越融洽。紫霜王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半個月后,寶月閣大致安排停當,就等冊封的吉日。
紅鸞、紅羅奉紫霜王后之命,將公主的常服頭面配飾送至寶月閣。二人剛出得內殿,便遇上下學歸來的雪兒。紫霜王后疼惜她年紀小,并沒有送她與公主們一處學習,而是請了先生在鳳梧宮偏殿一隅教習。
雪兒本就生的明眸皓齒,如今更是出落得皮膚細潤如脂玉,櫻桃小嘴不點而朱,一雙明眸慧黠地轉動著,透出幾分調皮,幾分機靈。黑亮的發絲,一半披于腦后,一半挽成一個小髻,小髻處斜插金累絲嵌玉髓的鳳尾簪。一身淡綠長裙垂于腳踝,腰間用碧色軟煙羅系成一個蝴蝶結。雖只有七歲半,卻已可見美人風骨。
她在殿前立住腳,笑盈盈地朝兩人問道:“兩位姐姐,這么匆忙是要去哪兒?”
“我的公主……往后可不能這般稱呼奴婢們了……”二人屈膝行禮后,紅羅一本正經地說道。
“紅羅姐姐今日怎么了,往日雪兒不都這么喚的,為何往后又不能了?”雪兒宛如沒聽見她的嘮叨,問道。
“王君金口,冊封您為公主……公主再這般稱呼奴婢們,這要是讓有心的人聽了去,會說我們鳳梧宮沒有規矩的。”紅羅跺著腳說。她性子急,只顧著說,哪里注意到雪兒煞白的小臉。
紅鸞瞧見,知已來不及制止紅羅,將手中的衣物交于身后的宮婢,俯身蹲了下去,理了理雪兒粘在臉上的發絲,柔聲將王君冊封之事一五一十地說與她。
說罷,還不忘叮囑:“公主既已知曉,也莫要心慌——眼看著就要到冊封大典了,近幾日可要跟嬤嬤好好學習禮儀!”
“王君姨丈要冊封雪兒為公主?!”雪兒擰眉望紅鸞問,一臉痛苦。
她想到宮中幾位公主――那些公主不能咧嘴笑,不能大聲說話,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隨意出宮――不能出宮怎么行!想到此處,她撇下紅鸞、紅羅,嘟嚷:“我才不要當什么勞什子的公主——我要學好本事,去南境尋我爹娘!”說罷,她也不管身后吃驚的眾人,小跑著沖進內殿。
“公主——”
紅鸞、紅羅相視一眼,立即追了上去。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雪兒一路奔到內殿,見聶王君坐于軟榻上,正在翻閱著案幾上的字畫。那是紫霜王后才作的《春光圖》與昨日臨摹的幾張小楷。
紫霜王后稱病不理宮中事,每日除了聽聽暗衛報來各宮動態,大多數的時間里都在臨摹名家字畫,日子倒是比往日自在許多。此時,她正坐于聶王君身旁,虛心地聽著夫君指點畫作。
雪兒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倒讓賞畫的兩人一驚。
“你這孩子……怎么還是這般風風火火的!”紫霜王后起身,見她額上有汗,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款款走向她,滿目寵溺之色,她打心眼里心疼這個孩子。
“孩子的天性本該如此天真爛漫。”聶王君剛毅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雪兒方才的樣子,倒有些像幼時的王后……”
“王君姨丈,雪兒不要當公主!”雪兒擋開紫霜王后替她拭汗的手,筆直地跪了下去。小臉憋得如琉璃盞中的果子,通紅一片,清亮眸子更是透著隱忍與委屈。
“為何?”聶王君的臉瞬間布滿上寒意,語氣陡然冰冷。
紫霜王后急道:“王君,雪兒只是孩子,她不懂……”
雪兒往前膝行了兩步,倔強地說:“雪兒知道,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姑娘――王后姨母,雪兒也明白您疼雪兒,但是雪兒不能當公主!”
“不能當公主——你以為公主是個人都能當的?”聶王君氣急反笑。
“王君……”紫霜王后眸中含淚,搖首乞求聶王君不要為難雪兒。她跪了下去,身后內監、宮婢早已跪成了一片。
“做王后的嫡女,還委屈了你?就是你爹娘在,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聶王君一雙眸子犀利如勾,死死地盯著倔強的雪兒,繼續道:“你可知,你能平安臨世,是王后耗了自身修為才保下的你——如今,她又如護眼珠子一般疼你——難道還做不得你母親?”
“雪兒是蘇行云與林韻竹的女兒——長大了是要去南境尋回爹娘和哥哥的……”垂下眼簾,隱忍的眸中噙滿眼水,長袖下柔嫩的小手不停地摳著指甲。
“雪兒——”
紫霜王后恐她不知輕重,說出不該說的話惹惱王君,不待她說完便厲聲打斷,突覺胸口內一陣翻涌,下意識地捂向口唇……
一直以來,她將雪兒視如己,百般疼愛。即使為了前朝,她不得不避入宮中稱病,也不曾有一絲一毫委屈雪兒。她哪里想到,雪兒存了這樣的心思――無論待她再好,終究不是親娘!
思及此,喉中一股腥甜泛起,手尚未及口,血已溢出了嘴角。
“王后娘娘……”紅鸞、紅羅急忙托住搖搖欲墜的紫霜王后。
“宣太醫!”說話的同時,聶王君飛身抱起面色慘白的妻子,沖進內殿。
頃刻間,鳳梧宮亂成了一片……
這一切,在紫霜王后服了安神藥睡下后,鳳梧宮才漸漸恢復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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