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識破身份
壽康宮,琴音裊裊,舞姬婀娜,眾人推杯換盞,笑語不斷,好一派祥和之景。
小蘇始終無法融入其中,她垂首立在元軒身后,寬大的內侍服罩在瘦削的身子上,越發顯得她瘦弱。
此刻,她心中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讓她煩燥不安卻又不能露出半點破綻。掩在袖子下的手不停地扣著指尖,指尖已被扣破了皮,血滲了出來,她清楚地感受到粘稠的液體順甲溝滲進甲縫,短暫的疼痛稍稍緩解心中的不適。
暗暗吸了口氣,依舊低垂著頭,她巴望宴會早些結束,好尋個機會悄悄摸至鳳梧宮,瞧一瞧王后姨母與太子哥哥,不然她怎么也無法放下心的!
“大王兄身邊的小童甚是討喜,是新收的內侍嗎?”一名身著粉紗,頭插蝴蝶珍珠簪的明艷少女笑吟吟地盯著蘇雪兒,脆生生地說道。
少女鵝蛋臉,明眸皓齒,長得十分出挑,再加上衣著華貴得體,讓她身旁的彩衣少女們黯然失色。她的嗓音清脆婉轉,張口的一剎那,仿佛池中突然綻放的血芙蓉,格外引人注目。
聞言,眾人先是一愣,而后是紛紛看向少女,待她說完,又十分默契地望向元軒及其身后。
小蘇更是吃驚不小,目光飛快地掠過少女,竟然是碧瑤。她知碧瑤是孟貴妃幼女,性格跋扈,但兩人之間并無多少交集。
然而,她從未如此刻厭惡碧瑤,卻又不能拿她如何!
“一個內監而已——五妹妹若是喜歡,王兄送你便是……”元軒朝少女舉起琉璃盞,說得云淡風清。
碧瑤傲嬌地昂起好看的下巴,神情十分不屑:“這樣的內侍,碧瑤可不缺,即便缺,也不會向大王兄討要……”
一聲纖細地輕咳打斷了碧瑤的話,碧瑤不滿地扭首,待看清是孟貴妃,她嬌艷的臉上閃過一抹狐疑。
孟貴似乎是吃了不好的東西,正以帕掩唇輕咳,碧瑤欲要起身詢問,孟貴妃已將錦帕遞于侍女。
“碧瑤……”孟貴妃喝止女兒后,起身朝聶王君、貴太妃福下身子,“都是臣妾將碧瑤給慣壞了!”
聶王君未語,貴太妃倒是笑著說:“哀家倒是喜歡瑤兒藏不住話,直來直去的性子――年節不分大小,他們兄妹的事,你就由他們自個去……”
孟貴妃嬌好的臉上噙著令人炫目的笑:“連貴太妃都寵著瑤兒,臣妾可不好再說什么了。”
語畢,她又朝元軒說:“王長子莫要再寵五妹妹,要不然這孩子可真就無法無天了。”
“娘娘言重了,五妹妹只不過活潑了些,如此倒更惹人疼惜。”元軒亦是笑了笑。
“王君,您瞧瞧,往后若只說臣妾慣瑤兒,臣妾可不服呢!”孟貴妃坐了回杌子,朝聶王君說。
聶王君冷峻的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貴太妃,瞧瞧,孟貴妃這是跟本君置氣呢!”
“臣妾可不敢……”孟貴妃賭氣似的地說道,語氣中帶三分任性,七分嫵媚。放眼大齊王宮,也只有她敢如此跟聶王君說話。
聶王君似乎很享受她這副模樣,開懷大笑了起來。
那邊,碧瑤似乎不死心,朝元軒又說:“大王兄那般說,似乎是在護著這個內侍!”
說話間,碧瑤歪著腦袋,撲閃著琉璃瞳,看似天真爛漫,人畜無害。
“碧瑤覺得這個小內監眼熟得很,又一時想不起是在哪個宮見過――反正大王兄的長明殿,碧瑤是沒去過的。”
“碧瑤認出了我!”
小蘇心內咯噔一下,驚出了一身冷汗,心虛地瞄了眼聶王君。聶王君仿佛不曾注意這邊,正與貴妃說著什么。
收回目光時,不經意似的掃過碧瑤,見她表情篤定,小蘇心中更是疑惑:自己這身打扮,又離得遠,碧瑤竟能認得出自己?除了佩服碧瑤的眼力,她還佩服碧瑤的記憶力。兩人統共沒有見過幾次面,最近一次碰面還是在上元節,也不過是遠遠地見了禮,碧瑤一向眼高于頂,怕是連自己的臉都沒有看清過,今日怎么就認出了自己?
階下的一幕,怎么會逃得過上位者的眼睛。
聶王君口中應付貴妃的糾纏,心中卻在罵道:元軒怎么將她帶來了?他趁貴妃飲酒之際,瞪向身側的尹大監,鷹眸之中皆是慍怒。
可憐一把年紀的尹大監好不容易得了個喘氣的機會,正盯著甩著水袖的舞姬看得歡喜,倏然感受的一股凜冽的蕭殺之氣。本能地朝他的主子躬身揖手,同時謙卑而謹慎地喚了聲“王君”。
聶王君自然不會理會他,尹大監訕笑著退后半步,耷拉著眼皮似睡非睡。
有了孟貴妃一番言語,貴太妃自然不會責怪碧瑤失禮,聽見碧瑤再次將話引向元軒身邊的內侍,她上下打量起著小蘇,待聶王君語畢,便指著小蘇朝聶王君說:“小模樣兒倒是清秀,別說小孩子家喜歡,就是本宮瞧著也是眼熱。”
緊接著又朝小蘇說:“……走上前來,給哀家瞧瞧,哀家最愛清秀機敏的孩子……”
貴太妃發話,元軒沒有辦法再遮掩,不知如何是好。
小蘇亦不得不硬著頭皮自元軒身后走出,走向階下,恭恭敬敬地拜伏叩首,并不敢言語。
待她叩伏在地,聶王君方才漫不經心地說:“抬起頭來——”其表情仿佛小蘇就是個微不足道,輕如螻蟻的內侍。
躲已是躲不了,小蘇一面慢慢地昂起小臉,一面痛恨自己,怎么就沒有想到在臉上花一些功夫?
“咦,這不是小蘇郡主嗎?”
不知誰說了一嘴,頓時,響起數道附和之聲:“是嗬……確實像小蘇郡主!”
“什么像,明明就是嘛!”
“咦,她不在鳳梧宮侍疾,怎會在此處?又作這身打扮?”
……
小蘇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什么時候,竟有這么多人認識自己了!
絲樂已停,舞姬已退,院中安靜無比。這幾聲私語怕是有大半人聽清,何況是近在咫尺的聶王君和貴太妃。
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有人認得自己。事已至此,心中一橫,伏身拜道:“小蘇見過王君,見過貴太妃!”
聶王君看上去吃驚不小,唬著臉似乎十分生氣,而貴太妃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階下跪著的小內監。
果真是鳳梧宮的小蘇!她這副打扮,柳如霜知不知道?看她的樣子,應該是與王長子一起來的,那是……
聶王君對鳳梧宮的那位如何,貴太妃這位前朝的勝利者,冷眼旁觀,看得清楚。養在鳳梧宮的孩子,又是鎮南王的女兒,就算她今日的行為出了點格,但只要聶王君不追究,誰能說什么?
剛入院子時,她便瞧出這個孩子不似普通的小內監,王君怎么可能一點兒沒有懷疑。那么,他是有意包庇了,既然如此,本宮就做個順水人情!
思及此,貴太妃一臉慈愛,笑著朝小蘇招手:“鎮南王的閨女都這般大了――快,快過來,讓哀家瞧瞧!”
怎么,貴太妃是不打算處置自己?可是,王君姨丈并未吱聲,他是氣極了嗎?不禁打了個哆嗦,楚楚可憐地望向聶王君,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聶王君半耷拉著腦袋,他怎么也無法將眼前這個可憐兮兮的小姑娘與鳳梧宮中那個倔強的身影重合。
他看出小蘇身子微微戰栗著,仿佛一根指頭便能推倒。這些時日,本君竟然將她給忘了――難怪前些日子,去師妹那兒覺得安靜了許多,原來這個小東西在這兒……她如何瘦成這副模樣?是吃得不好,還是睡得不好?
看來是尹大田誤會了本君――這個尹大田,越來越糊涂了,本君怎會與一個小丫頭計較!
貴太妃嗔怪地看著聶王君,說:“王君唬著臉,可將這個孩子嚇得不輕!”
聶王君見小蘇仍舊跪著,知她在等自己點頭,于是,冷著一張臉,說:“貴太妃叫你,還愣著做什么?”
“是!”
聞聲,小蘇迅速爬起來,走至貴太妃身側,福了下去。
貴太妃連連點頭:“王后教得好,禮數一點兒不錯——只是,為何這身打扮?”
“回貴太妃的話,小蘇如今住在蘅蕪苑……”
小蘇盤算過了:若貴太妃問為何不在鳳梧宮而在蘅蕪苑?那么,她就可以趁著回話的機會,求一求貴太妃,若能得貴太妃垂憐,去瞧一瞧王后姨母才好。
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就算是王君,此時也不好拂了貴太妃的面子。
然而,沒等貴太妃問話,聶王君的聲音悠悠響起。
“這個丫頭淘氣得很,王后身子不好嫌她鬧騰。本君瞧她可憐,便將她安置在蘅蕪苑,閑時教她讀書寫字……”聶王君理了理衣袖,淡淡地說道。
我淘氣?
我鬧騰?
我還可憐?
明明是你將我丟在蘅蕪苑不管不問,現在倒好意思說看我可憐,教我讀書寫字!躲過聶王君警告的目光,小蘇心中忿忿又沒奈何,忍氣吞聲不說,還得配合某人裝作可憐巴巴的。她真想翻個白眼就地昏死過去,免得聶王君又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貴太妃何等睿智,當即說道:“瞧著,也是個活潑的――這淘氣的勁兒,倒有幾分像本宮的佳兒幼時的模樣。也難怪王君青睞,本宮瞧著都喜歡得緊呢!”
轉而又說:“小雪兒,往后若得空了,來陪哀家這個老婆子說說話,可好?”
“貴太妃正值春秋,又和善,又有慈祥,小蘇覺得,今晚就沒有比貴太妃還有氣度的……人……人……女子了!”
小蘇諂媚地說著,不忘瞥一眼聶王君。待她瞧見聶王君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臉上寒云滿布,又硬生生的在那個“人”字之后補上“女子”二字。
她這段話說的貴太妃眉開眼笑。
貴太妃拉著她的手,一團和氣,宛若小蘇就是她的嫡親孫女。
貴太妃先夸贊小蘇的樣貌好,又夸了她性子靈巧,還賞賜幾件首飾,并著貼身嬤嬤在她下首,給小蘇另擺了一桌……
絲樂重新奏起,舞姬又跳起一支新編的水袖舞,一切又恢復了初時的祥和。
只到此刻,元軒緊攥的拳方敢松開,那手心已然透濕。暗暗地抽出錦帕擦去汗水,方察覺手心赫然可見四道深深的甲印。父君盛怒將小蘇送進衡蕪苑,而今日小蘇不僅擅自出苑,還扮作內監出現在此,若是被有心的人拿來做文章,那父君還不定要怎樣罰她,甚至還會連累到鳳梧宮上下,自己也將無法置身事外。
他感激地望著貴太妃,貴太妃亦朝他微微頷首。
就在元軒慶幸貴太妃救了小蘇之時,碧瑤恨恨地瞪著小蘇。
碧瑤與小蘇差不多大小。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在這樣的筵席上,膽敢不遵禮法,出言挑釁長兄,不僅是她膽子大,更重要的是她得了母親孟貴妃地授意。
孟貴妃執掌后宮大權。但她權利再大,也無法越過王后去。
今日,這個養在鳳梧宮的野孩子,白白送了一個機會給她,她怎能輕易放過?
大齊王后親自教養的女孩兒在宮宴上扮作內監,這是多么大的笑話!就算不能傷到王后的筋骨,也能說明她德行有虧。
可恨的是,被貴太妃這個老妖婆壞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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