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綠桔·人潮
宋青澄同意他的好友請求后,做賊心虛地把微信黑名單里的周扉給放了出來。
重新加回來,消息框里除了那句“我通過了你的好友驗證請求,現(xiàn)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再沒有下文,陷入寂靜。
宋青澄鎖上手機準備去睡覺,躺了一分鐘,又魔怔似的地爬起來。
要不還是說點什么解釋一下吧。
畢竟,也是老熟人了。
一到晚上人特別容易感性,宋青澄坐在床邊,眼睛盯著手機屏,猶豫半天,最終決定裝死。
為什么要跟他解釋。
他們的友誼早在自己告白失敗那天就破裂了,現(xiàn)在是貌合神離!粉飾太平!表面關系!
正想著,屏幕上閃爍幾下,周扉居然破天荒地發(fā)來了消息。
周:「睡了?」
宋青澄本來想當沒看見,忍了十秒鐘,內(nèi)心那個故作高冷的小人臨時倒戈,選擇回復他。
維c:「還沒有」
周:「這么久沒見,準備怎么歡迎我。」
維c:「你還不夠受歡迎嗎?」
周:「?」
宋青澄發(fā)了兩張“離河中學表白墻”上的截圖過去。
周:「你還挺關注我」
維c:「不是我想關注,你能低調(diào)點嗎?」
半晌,對面發(fā)來兩句特別找打的話。
周:「能」
周:「但條件不允許」
以他的性格,走到哪里都會受歡迎。
同學也好,青梅也好,也許周扉根本不缺她這一個。
她斟酌了一下用詞,回復:
維c:「我媽跟我說,以后我們每天都要一起坐張阿姨的車去學校,但是你太受關注了,為避免有人誤會,我感覺我們需要保持距離,在學校咱們盡量少交流,你覺得行嗎?」
維c:「我的意思是,我們就像普通同學一樣相處吧」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陽光還沒露頭,熱氣已經(jīng)率先蒸騰上來。
宋青澄為了等周扉一起上學,特意遲了十分鐘。沒想到,她背著書包出門的時候,看見他家里的大門緊閉,半個鬼影子都沒有。
本以為周扉睡過頭了,等她到教室,才發(fā)現(xiàn)他早早地到了,正趴在桌上補覺。
他一只手臂枕著頭,黑發(fā)看上去柔軟蓬松。后背的肩胛骨微凸起,顯得有些清瘦,另一只手臂搭在課桌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順著桌邊垂下。
宋青澄把椅子往前拖一小截距離,避免椅背碰到他的手指。
從補覺的姿勢看不出這人的心理活動。
應該沒生氣吧。
他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微信里,消息還停在昨天宋青澄給他發(fā)的那段,沒有回復。
不知道周扉怎么想的,但之后幾天,每天早上他都一步先去學校,避免和她同行。而在學校里,他更沒有主動找她說過話。
周扉左右逢源,向來不缺玩伴。
連余安荷都奇怪地問她:“你們真是發(fā)小嗎?他這兩天怎么對你這么高冷啊。”
宋青澄很淡然:“太久沒見,生疏了。”
其實,看到周扉跟自己這么不熟,她心里輕松了不少,她的生活很少有被人擾亂的時刻,只有排除干擾,才能平穩(wěn)運行。
周扉對她來說,是一個不穩(wěn)定因素。
一轉眼,到了周五。
附中的學習生活一向緊張,周五除外,因為這天不上晚自習,提前到下午五點放學。
早讀課前的教室里沒什么精神氣,今天要考試,雙周考的題目相對簡單,基本考的是基礎知識,主要為提升熟練度,為月考做準備。
考場安排在本班教室里,不分考場,準時在九點開始,考前的空余時間留給大家背書復習。
教室里有些吵鬧,一半的人在臨時求神拜佛,另一半顯然已經(jīng)放棄治療,坐在一起聊天吹水。
余安荷和侯天玉平時相看兩厭,小小的周考他倆都要較勁分個高下,原因是侯天玉覺得余安荷不僅個子長得比他高,籃球還打得還比他好,簡直天理難容,他很不服輸,準備在智商上找補找補。
兩個人屬于“求神拜佛”的那類,而且他倆是真的在求神——
余安荷翻開桌上的物理書,然后從書包里拿出一本“塔羅之書”,例行占卜塔羅牌看運勢。
侯天玉本來是堅定唯物主義者,想勸余安荷迷途知返,但以他連蒙帶猜的水平,只能臨時決定死馬當活馬醫(yī),借助點神秘力量。
兩個人抽了半天,余安荷周圍已經(jīng)圍過來好幾個女生。
而她的占卜內(nèi)容從“這副牌顯示,你的考試正確率應該會很高,所以結果還是比較令人滿意的。”變成了“你抽到的是權杖騎士這張牌,這代表最近你的感情會在困頓之后,出現(xiàn)新的進展。”
“那我呢?”一個女生問。
“圣杯四逆位,有點難哦,對待感情,你態(tài)度冷漠,不滿足于現(xiàn)狀,所以現(xiàn)在要注意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
“好準啊!我最近確實有點患得患失的。”
“……”
宋青澄正在檢查待會兒要用的文具,余安荷已經(jīng)洗好新一輪的牌,手指在她桌上敲了敲,提議道:“青澄,來抽一張。”
宋青澄搖頭,“不了。”
“相信科學”這四個字還沒說出來,在幾個女生你一言我一語的慫恿下,最終反抗無效,被她們摁著手,選了張牌。
侯天玉目瞪口呆地離開了現(xiàn)場,他瞥見最后一排的周扉,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
侯天玉拎著書走到他旁邊晃了晃,問:“哦對了,扉哥,你不準備一下考試么?”
他這么問是有原因的,周扉才來沒幾天,不知道他的具體水平怎么樣,只感覺這人睡覺的時長比上課時間還多。
好像出考試題的不是年級主任,而是周公。
周扉敷衍回復:“這不是正在準備么?”
侯天玉:“?”
“睡眠不足怎么考。”
“很有道理,我無法反駁。”侯天玉突然想起什么,壓低了聲音問,“你這幾天不會每天早上都從網(wǎng)吧那條街出來吧?我撞到你兩回了。”
宋青澄聽見周扉低低地“嗯”了一聲。
“想不到你為了玩lol起早貪黑,爭分奪秒。”侯天玉語氣逐漸興奮,“馬上下個月了,有銳雯的限定皮膚,你買嗎?”
“再看吧。”
“你買不買不是重點。”侯天玉一把摟住周扉的肩膀,“你能不能送我一個?畢竟我還是學生。”
周扉:“你是畜生也不行。”
“……”
宋青澄覺得奇怪,周扉去網(wǎng)吧干什么?
他家里有一間專門為打游戲準備的房間,里面放著頂配的游戲本和他自己裝配的臺式機。
除鍵盤鼠標這種剛需,還買了一堆燒錢的電腦外設。
而且,他有潔癖,這應該遺傳自他那個當了十多年外科醫(yī)生的媽媽李姝。
網(wǎng)吧那環(huán)境不說多烏煙瘴氣,絕對談不上干凈,周扉這種瞎講究的人,不太可能放棄自己干凈舒適的電競房,除非他抽風。
旁邊,余安荷解說塔羅的聲音由模糊變得逐漸清晰。
“……這張牌顯示,你和對方可能已經(jīng)認識很久了,或者可能是從前見過的人,你們之間存在某種誤會。”
宋青澄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這測的什么?聽著不太像考試運勢。”
余安荷:“又走神?這個測試題目是:‘你心里喜歡的那個人他喜歡你嗎’。”
“……”宋青澄正要矢口否認,耳朵很靈的侯天玉湊過去開玩笑,“什么喜歡的人啊?喜歡誰?不會是我吧,畢竟這近水樓臺的,容易——”
沒說完,他旁邊的周扉抬手,把手里那本攤開的書拍到侯天玉臉上,“抓緊時間。”
侯天握住書脊,把書從臉上拿下來,懵逼地問:“抓緊什么時間啊?”
“快考試了啊。”
侯天玉一臉問號地等著他的下一句。
“讓你后桌給你算一下。”周扉撩起眼皮,嘴角半掛著笑,“看看你這腦子上考場能不能行。”
侯天玉:“……”
第一堂考試在上午十一點半結束。
在實驗班,插科打諢不是重點,大部分人對成績還是挺上心的。上午考的是理科生們最不拿手的語文,考完后的幾分鐘,學生們湊在一堆,三三兩兩地對著答案。
“這道題選a還是c啊?我糾結了半天,改了好幾次,差點把答題卡擦壞。”
“我看看……不對,這是雙選題啊?”
“操?”
前方傳來一陣堪比尖叫雞的哀嚎。
“這題誰出的,不會是王美麗吧,這意識流的選項有點像她的風格。”
“絕對是她,老王真是個寶才,我們撿到鬼了。”
“……”
宋青澄不太擔心成績,她比較擔心某個人。
周扉座位上是空的,考試結束的鈴一響,他就出去了,好像多逗留一秒鐘都是對下課的不尊重。
語文不同于別的學科,努力動下腦筋也能寫滿,但其他的科目……
王美麗說他考試“開天窗”。
聽起來有點懸的樣子。
宋青澄從桌肚里翻出筆記本,扯下一張便利貼粘上,在紙面上寫下一行字:數(shù)學復習應該來不及了,理綜基礎還能搶救一下,這是筆記。
她把筆記本放在他桌上,和余安荷出去吃午飯。
回到教室的時候,周扉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座位上,面前擺了本語文書,他眼皮垂著,撐著下巴非常悠閑地在轉筆。
一副醬油倒了不會扶的樣。
宋青澄覺得他的理綜可能也搶救不回來了……
考試的時間飛快流逝,考完一科就更輕松一點。
很快到了放學時間,宋青澄在座位上整理桌面,感覺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她轉頭。
“今天下午張阿姨來接么?”周扉問。
“來的。”
“你先走,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了,有點事。”
宋青澄沒問具體有什么事,也沒問他去哪兒,因為他不想說的事情根本問不出來。
周扉交代完,從桌肚里摸她那本筆記,挑眉問:“這你放的?”
“第一頁就寫著我的大名。”原來他連翻都沒翻開過。
宋青澄還沒來得及不高興,周扉不識好歹地把筆記本塞回她懷里說:“我一般不接受普通同學的幫助。”
放學后,晚風里吹來離河江邊的潮氣,知了在沿路的洋槐里嘶啞的鳴叫,斷斷續(xù)續(xù),仿佛快斷氣,暗示八月的燥熱行將結尾。
明天班長生日,余安荷約宋青澄去購物中心給他挑生日禮物。
買完后,兩人搭上回程的出租車。
“師傅,我到四季云頂小區(qū)。”余安荷說完,扭頭問:“青澄,你住哪兒?”
“沒事,先送你到家。”
“四季云頂?”司機師傅對目的地顯示出一知半解的迷惑,仍然啟動了車,“我想想,是曲水大道過去?”
余安荷:“不是,令北附中知道吧,離那不遠,從學校后面那條路往北邊開。”
司機這才恍然大悟。
車里沒開空調(diào),宋青澄搖下車窗吹風。
離河的黃昏景色詭譎壯麗,遙遠的云層之上,燒起一片淡紅,融進天幕冷藍的底色,宛如海潮般綿延不絕。
車開到離河中學附近,天邊最后一處余光迅速黯淡。
宋青澄忽然瞥見車窗外一抹熟悉的影子。
他穿著附中校服。
校服很好辨認,顏色搭配一改傳統(tǒng)沉悶的灰調(diào),換成淡紫、紺色配白色。夏服t恤整體呈白色,衣領、袖口以及校徽是淡紫色,紺色校褲原本很肥大,可能是他腿長又直的緣故,竟然很有型。
最好辨認的還是他瘦高的身形。
他單間挎包,在紅綠燈路口站著,一手插兜,低頭正在看手機,藍光冷冷地映照他的眉眼。
四周已經(jīng)暗了下來,燈影灰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條路有點堵,車開得慢。
周扉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和背景融合,又快速脫離。
如同一顆孤削如筆的樹。
明明他狐朋狗友成群,生活花團錦簇,但這時候,他看上去,卻和一切云煙般的繁華和喧囂都無關。
顯得有些寂寥。
無論何時何地,他只要站在那里,她就能一眼看見。
車速倏地加快,街景疾速掠過的剎那,宋青澄回頭看見周扉把手機揣進兜里,轉身,進了不遠處的街口。
他要去哪?
她抓了緊書包肩帶:“師傅,麻煩在這里停。”
余安荷:“怎么了?”
宋青澄打開車門,車里鼓進一陣涼風,回答余安荷的是她急速向外奔跑的背影,和亂云似的發(fā)尾。
宋青澄背朝她揮手,但沒有回頭。
發(fā)絲隨著她的奔跑,在風里翩飛,躍起一道道凌亂、柔軟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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