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紫曦
四月上旬,碧溪苑的婆子們開始進山里摘榆錢和花椒芽,這兩樣沈時和都不喜歡吃,許是當初被奶娘喂叼了嘴,什么茴香芫荽她一律不沾,而那些酥香甜膩的糖食奶娘又一律不許她碰,由此她倒比旁的丫鬟身材纖瘦些。
江寧則肉嘟嘟的更顯可愛。
江寧來的那日鐘山微雨,婆子們盼天晴,沈時和倒盼雨急,如此天氣太愜意了。
江昀寒事成之前沈時和是離不開的,與其日日想那些有的沒的不如享受享受,什么鐘山什么改命,暫且忘一忘,她這一忘不要緊,把素日來互不相擾的紫曦給“忘”來了。
紫曦身邊的丫鬟替她撐著一把粉面的紙傘,自己半個身子卻淋在雨里,秋檀迎二人進屋時看到了囑咐夏螢拿來干布收了收水,得了沈時和準允又回她們房里給那丫鬟找了件干凈衣裳。
紫曦始終瞧著,一語不發。
“紫曦姑娘坐。”
沈時和坐在紅木圈椅里更顯得人有些瘦小,不過因她儀態雅觀,也不覺得有什么突兀。紫曦卻不一樣,她坐下時手肘自然而然便搭在扶手上,身體歪向一側,韻味十足。
“今日落雨,本不該出門的,紫曦姑娘怎么有興致來我這兒?”沈時和記仇,上次在秋千架那被紫曦陰陽怪氣占了便宜,她對她可沒有絲毫的好印象。
“今兒落雨,王爺不也出門了嘛。”紫曦巧笑,“其實也不遠,從小花園過來,繞兩步就到了,覺得煩悶,想來找你說說話,畢竟這院里除了你我也沒旁人能說到一塊兒去,一群為奴的。”
這次沈時和聽懂了,若非江昀寒許了她做主子的諾,這位紫曦姑娘也犯不著冒雨來找她,畢竟那時她也不過是個奴,到底是見過些世面的人,說出話來從不讓自己受委屈。
沈時和得回話啊,可怎么回能讓她出口氣她得稍作思量,正欲開口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脆生生地:“合著在紫曦姑娘口中清倌人竟比為奴的高貴許多,也是,畢竟是商大哥救下的人,不一樣。”
二人雙雙回頭望,一旁侍奉的夏螢忙跪拜。
“不必多禮。”江寧穿著一身粉色百褶荷花裙,披一件藕粉色披風,腳上是玫紅色繡著桃花花樣的繡花鞋,摘下兜帽露出梳理緊俏的分肖髻,發尾垂在身前,定是來的時候路不好走,原本好端端的一身裝扮,如今卻添了幾分凌亂。
江寧一進屋便沖著沈時和而來,近前后拉著沈時和的胳膊秀眉緊蹙,道:“沈姐姐,你瞧瞧我這一身,簡直不成樣子,你這兒可有我能穿的衣裳,叫我換換,要不我都沒辦法出去見人了。”
沈時和一時也顧不得紫曦,忙進屋去翻找。
江寧換上干凈衣裳后沈時和原想著幫她梳頭,被江寧攔開:“秋檀,你來幫我梳頭?”
秋檀委身進來拿起玉梳在江寧頭上擺弄起來。
江寧始終握著沈時和的手,沈時和也了然。
屋里靜下來,紫曦還未走,不知是否真的無趣想在這兒多待會兒。江寧卻不管這些:“紫曦姑娘在這兒住了有小半年了吧,住的還習慣嗎?”
外間靜了靜,便聽到紫曦說:“習慣,有勞寧姑娘記著。”
江寧笑笑:“也算不得記著,商大哥上月月末離京了,去了哪兒我也不知道,聽哥哥說月余方歸,我以為走前怎么也得來看看紫曦姑娘的,竟沒有么?”
外間又靜了靜,紫曦說道:“許是,許是商公子他,他有急事,走的匆忙。”
“嗯,有道理。”
秋檀手快,江寧配合,挽個發髻并未耽擱太久工夫,江寧瞧著銅鏡里的自己甚是滿意,便起身拉著沈時和往外間走,邊走還邊說:“沈姐姐,你手怎的這般涼?冷嗎?秋檀,拿條軟毯來。”
秋檀應聲去了,沈時和才解釋說:“不是冷,是我從來都這樣,陰雨天手腳總會發涼。”
沈時和自以為說的足夠不在意,江寧卻不這樣想,她噘了噘嘴,似是在想什么,須臾之后便說:“那可不成,前日我娘還和母親商量讓沈姐姐住在梅苑那邊呢,那邊風景好,與二哥的寢房也近,可那邊偏陰些,這可不好,我回去了和母親說,讓你搬來與我同住,我那處院子雖說離二哥寢房遠,但冬暖夏涼,可舒坦了。”
這一番話說得沈時和目瞪口呆,說著雨天怎么就開始說她到江府住的院子了?等等,江府已經給她安排院子了?可她才應下江昀寒的話沒多久啊。
不僅沈時和發懵,紫曦也不解:“寧姑娘是說沈姑娘要住進江府嗎?”
“是啊。”江寧在扯來長條凳與沈時和一同坐下,她努努鼻子,“有何不妥嗎?”
“寧姑娘的意思是說王爺真要迎娶沈姑娘?”紫曦問出了沈時和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的問題。
江寧莞爾:“這是自然,我二哥既心悅沈姐姐,如今又同在一處,沈姐姐是還未及笄,待沈姐姐及笄后必是要迎進江府的。”
“可她是奴籍……”
“紫曦姑娘如此神通竟然不知沈姐姐從來都不是奴籍嗎?若非如此賜婚書怎么能被陛下恩準呢?”
賜婚書?
沈時和瞠目結舌,她已經不單單是恍惚了,有些飄飄欲仙還不知自己身處何處,這短短幾日到底發生了什么?怎么賜婚書都出來了?
“賜婚書?她她不是鐘山別苑的丫鬟嗎?”紫曦難以置信,而后便開始胡言亂語,“江府不愧是江府,也是,隨便說句話不管是不是奴籍都能銷得干干凈凈,不留痕跡,莫說王妃,便是入宮做個一宮之主也是可能的。”
江寧也不甘示弱:“隨你怎么想,禮部尚書彭大人協同吏部尚書陸大人核驗過,沈姐姐祖籍落在陳州,乃是良善人家,非奴非仆,更加不是什么清倌人。”
紫曦臉色有些難堪,江寧接著說道:“不過有句話你說的對,沈姐姐如今的身份確實做不得我二哥的王妃,可只要我二哥喜歡她,有什么是不能的。”
紫曦走時氣氛已經很窒息了,沈時和反應不及,卻見江寧扶著心口似有些慌張。
“沈姐姐,我方才沒出什么紕漏吧?”
“紕漏?”
“二哥說你做主子的事兒散出去紫曦定會來找你套近乎,他讓我來找個紫曦在的時候把陛下賜婚的事嚷嚷出去,這樣旁人便不敢輕易動你,你將是陛下都認可之人。”
“為何是紫曦?”
“因為她話多,什么話到她那里保管不出半日就能沸沸揚揚,我也是個口無遮攔的,這種漏消息的活我干多了,但剛剛還是有些害怕,聽說這個紫曦可毒了。”
“毒?”
“嗯,聽說她養玉京子。”
“真的假的……”
這一整日江寧都在給沈時和講江昀寒是如何回府先稟告王妃,又思慮再三寫下請婚的折子,再請動李行義打配合,甚至在禮部和吏部核驗時寸步不離地跟著,最終成了。
不過成的不是王妃,是個側室,江昀寒未接旨,暫且擱下弄出來一個折中的法子,先將沈時和接進江府。但如今被江寧這么一嚷嚷,不出半月滿帝京都會知道陛下應允了這樁婚事,有人念叨著不愁這事成不了。
沈時和無話可說,她最最擔心的是她的戶籍,奶娘并非陳州人,她明明沒有戶籍,奶娘說她不入皇籍也要回楚家去,可這些年兩頭都沒人來尋她,從來只顧著爭命了,這么天大的事忘了個干凈。
晚上雨歇了,江寧也累了,就沒走,和沈時和擠了一晚上,那一晚沈時和聽江寧夸江昀寒夸的天花亂墜,絲毫不遜色林祎。
最后江寧停在一句:“國子監的博士教我們淵清玉絜一詞,取得便是我二哥為例……”
不消多說,沈時和睡不著,一夜胡思亂想。
月落參橫,天將黎明,秋檀在外間叩門:“姑娘,寧姑娘?寧姑娘?”
沈時和悄悄起身披了件外袍開開內間的門:“何事?”
“京中來人了,說是接寧姑娘回去的。”
“這么早?”
“是。”
“可有說為什么?”
秋檀壓低聲音:“來人抬了兩頂轎子,說是要接姑娘與寧姑娘一道,可王爺攔住了,說只讓寧姑娘回去,你再等等。”
“可是出事了?”
秋檀湊到跟前來:“別苑第三重院子有人投毒,有兩位主兒都沒了。”
沈時和雙腿發軟站不住,她扶著門框勉強撐持著,秋檀忙扶著她坐下,夏螢也跑了進來。
“你們不必管我,先去叫寧姑娘起身,快。”
“是。”
江寧從甜夢中醒來一百個不情愿,可一聽江昀寒在外頭等著,魂都嚇飛掉,再也不困了。
送走江寧沈時和也收拾好自己在屋里等著江昀寒來找她,半個時辰之后江昀寒帶著秋爺爺進來,一臉肅穆。
秋爺爺朝沈時和拱拱手,道:“別苑命案,有兩位主兒喪命,杜興夫婦已被大理寺帶走,大理寺也傳來話,可能會請姑娘過去一趟,老奴來和姑娘說些話。”
沈時和強行鎮定,看了看江昀寒,點點頭:“有勞秋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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