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蘭嫣
秋檀無疑這一行人中最穩重的也最適合去置辦胭脂水粉的。
早在入京的時候未防惹眼,李行義和商君赫便先走偏巷去了江府,留下江昀寒隨馬車同行。沈時和這妝是要重新上一遍,尋常地方人多眼雜,江昀寒調轉馬頭去了一處僻巷的大松樹下。
馬車內秋檀的手藝再次令周苒欽佩不已,并沒有太耽誤時辰。
京華文府,一品王府,朱紅大門外除卻兩只石獅子便只有兩個門房守著,不見一兵一卒,而門房亦是瘦小,倒真對得起這“文”字。
府院街門敞開著,清冷無異。
秋檀和夏螢先下馬車,一個拿行囊,一個回身攙扶沈時和,周苒也不閑著,江昀寒晾在一旁倒沒了用處。
沈時和換了身青色的石榴裙,外罩一件青色紗衣,發上多了一支步搖,她肩頸自然,脖頸纖長,體態自是不必說,和這一身十足溫婉典雅,非大家氣度不可有。
或許有那么一刻無人記得她曾是個漿洗丫鬟。
抬頭看“文王府”的金匾,李簡親題,筆走龍蛇,卻并無幾分帝王氣度,只在那枚璽印之上罷了。沈時和以為她這般走進去就好,卻未想腳下半步還未邁出,那大門內竟涌出一堆人來,跑在最前的是江寧,與她一道的那個沈時和認得。
李蘭嫣。
這些人圍出來,陣仗頗大,丫鬟奴仆搶著拿行禮,沾邊做主子的就拉扯著沈時和往院里去,江昀寒試圖攔一攔,竟將自己攔到外頭去了。
“沈姑娘。”李蘭嫣如同一朵空谷幽蘭站在門內廊下,綽約多姿,儀態萬方,與前世她所見撕心裂肺跪在李簡身旁的公主不同樣,就連她說話時的聲音也是柔柔的,分外入耳。
江寧沖沈時和笑笑:“沈姐姐,這位是蘭馨公主。”
沈時和回神,俯身行禮:“見過公主。”
李蘭嫣淺笑著伸手將沈時和扶起,大方道:“什么見不見過得,都是虛禮,這一路想必定是累了,快到里頭休息去。”
江寧應和著:“對對對,母親今日也甚是喜悅,沈姐姐,咱們去見過母親后便回房休息去。”
見,母親。
沈時和強逼自己將目光從李蘭嫣身上移開,轉投向江昀寒。江昀寒似是明了她心中顧慮,擠進來從江寧手中拉回她的手寬慰道:“只是見見,母親她為人謙和,你不必緊張,我陪你去。”
這一路花團錦簇,綠意盎然,遠觀四方,竟不比碧溪苑小,蔚然大觀,身之渺小,沈時和難掩心中忐忑,若非江昀寒在身側,恐早已逃走了。過抄手游廊再穿一道月洞門便是正房大院,偏東一間上面掛著“聽風居”三字,沈時和又緊張起來。
實在無法自持時,她想起奶娘的教誨,又想起奶娘的教棍,雙肩才慢慢放松下來,連帶著腳下不遮不掩地邁起了正經宮步。
林祎說文王妃是位好說話的,且生性綿軟,但能做王妃,想必也綿軟不到哪去,何況林祎的話目下在沈時和心中已沒了分量。
門外站著兩個丫鬟,穿紅著綠皆不似秋檀幾人那般素凈,竹簾卷起,一個丫鬟進到屋里通稟,轉身已出來相迎:“王爺,老夫人請。”
沈時和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盡,跟著江昀寒邁入那道門檻,一瞬之間沈時和自問:“我何苦要來此處?”無人作答。
“兒子給母親請安。”江昀寒拎袍便跪,沈時和腦中一空,早將江昀寒教她的那一番忘了個干干凈凈,不過跪拜請安一事倒也順手,也跟著要跪,哪知正堂上坐著的那位輕笑一聲:“不必跪了,你也起來吧。”
沈時和架在半空,堪堪才站直溜。
右邊下首還坐著一個女人,若說齊雯茹是弱柳扶風,那此人便是弱不勝衣,風輕輕一吹就能吹跑的。她那兩條柳葉眉,一雙含情目,一張發白的櫻桃唇,整個人瞧上去不足些斤兩,實實在在的羸弱。
“寒兒,這就是沈姑娘了吧?”她聲音也細細綿綿,像只不會咬人的兔子。
沈時和垂著腦袋,江昀寒應道:“回姨娘,是。”
“螓首蛾眉,膚如凝脂,真真個林下風致,不錯。”
正堂老夫人本家姓秦,嫁來之后冠夫姓江秦氏,側室姓呂,只說是苦命人家姑娘。
江秦氏始終是笑著的,她形容豐韻,觀之慈愛,倒與沈時和的奶娘大不相同,看著就像大戶人家出來的。
“你叫,時和?”江秦氏問。
沈時和抬手福禮:“回老夫人,是。”
“孩子,來了此處便是回了家,千萬莫要外道,府上人也不多,是有些清冷,但江寧在,她那吵吵嚷嚷的也夠你煩的。”又說,“雖是王府,但我自在慣了,故而家中沒那些繁瑣的規矩,放松些。”
呂氏氣若游絲,也說:“未過門前你就是家中姑娘,與江寧一樣,將來過了門就是換個身份罷了,沒什么。”
沈時和一一應下。
那呂氏素手撫著心窩,遠遠瞧過去皮與骨之間似是什么都沒有,這般人兒是不該出屋子,一陣妖風吹來,人就沒影了,想來為了迎她受了些罪。
沈時和心中過意不去。
江秦氏繼而道:“蘇管家選了幾個丫頭安置在你院里了,寒兒說你自碧溪苑帶回來幾個,我想著這樣也好,那些丫頭你就放在屋外,自己跟前的自然還是用慣了的放心。我呢,喜靜,素日里拜拜佛抄抄經,鮮少出這屋子,每日定省也一并免了,你只管放心住,和在碧溪苑一樣。”
沈時和復應下。
一番叮囑后并未久坐,廚房傳午飯來,言說小輩們的午飯是不在一道吃的,故而江昀寒帶著沈時和退出來。
先前江寧已說過,怕原先的院子住著陰寒,回來與江秦氏說便將沈時和的住所安置在她院里,也好有個照應。
汀蘭院,正屋連著兩間房,東西各一間,沈時和住東一間,東廂也已經收拾出來騰給了秋檀他們,屋內一張大炕,倒不算擠。
進得東屋,引入眼簾便是一幅江東先生的畫——山水之意,此畫千金難求,不過想來江東先生與江昀寒可能也是故交,沈時和并不驚詫。畫作之下是一張八仙桌并兩張交椅,桌上還擺著新剪的牡丹,分外雅致。
“沈姐姐沈姐姐。”正欲往內屋里去,江寧從外面跑進來,“沈姐姐,吃飯去?”
沈時和以眼神示意周苒等將行禮歸置好,忙點頭說:“好,這便來。”
這一晌不僅是她,周苒她們也是束手束腳不自在,一路走來也看過些丫鬟婆子,個個禮數周全,非尋常人家的丫鬟能比,周苒她們到底比不得,就連她自己也未必就能做得到,因此更加謹小慎微。
到飯堂需過后花園,為抄近路江寧帶她們繞的會客廳,此處毗鄰江昀寒的院子,與汀蘭院也沒有那么遠。沈時和心里記著路徑,沉默不言。
見江秦氏一事叫沈時和忘了此處還有個李蘭嫣,故而甫一進飯堂與李蘭嫣打了個照面還愣了愣,江昀寒、李行義和商君赫已經落座,丫鬟還在擺桌,李蘭嫣與江寧不知有什么秘密,說了幾句話后走向沈時和。
“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可。
沈時和蹙眉,卻看向江昀寒,到底人在屋檐下,還上了同一艘賊船,得時時刻刻提防著,萬一壞了他的好事誰都不好過。
江昀寒那廝這會兒又讀不懂她的心思了,竟點了點頭,若不是李蘭嫣還未及笄,沈時和真懷疑李簡已經賜下了李蘭嫣和江昀寒的婚約,他們才是一路的。
李蘭嫣帶沈時和到偏廳,不曾說事先拜一禮,倘若沈時和是位公主,這禮她做姐姐受也就受了,可她不是,眼前人再不待見她也得忍著:“公主這是做什么?我可萬萬承受不住。”
李蘭嫣攔住沈時和,面色倒有幾分難看:“我有事求你,自當拜禮。”
“求我?”
“你一路疲累,我長話短說,父皇他有意將我許給文王爺,可我知道文王爺心里只有你,而我心中已有屬意之人,這本是糊涂姻緣,我一人之力已無計可施,我想請你幫幫我。”
沈時和這就不懂了:“你心中屬意之人不是王爺?”
“不是,我求你辦事,自然不能瞞著你,江家大哥哥自小便做皇兄陪侍,我與皇兄又同在國子監讀書,自然相熟,一同長大,自然于旁人不同,只是我還未及笄,不敢將心思說破。本以為過了今歲的生辰我便能求父皇賞此恩典,那日王爺進宮跟父皇求賜婚書,父皇竟有意將我與王爺綁在一塊兒。”
“你若不應,會當如何?”
“我若不應,父皇是萬萬不會答應的,母后在宮中處境并不好,這些我不該和你說……”
沈時和越聽越糊涂,可她沒有問清楚的機會,那討人厭的嬤嬤跑來催促李蘭嫣回宮,沈時和才知道她今日是瞞著李簡出來的。
見李蘭嫣被那嬤嬤架著出府,余下的人包括李行義在內卻無一個人出來說話,堂堂公主竟如個傀儡一般,沈時和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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