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識(三)
京郊這村子也不知道藏在哪個坳里,僻靜的很,左鄰右舍更是連門都不串。
沈時和除了吃飯和顧大娘說話,就是等陌柯來。
左等右等等不來,天黑了。這時不知道誰家進京賣貨的丈夫回來瞎嚷嚷,說京兆府抓了一個公主,這會兒還沒放出來呢,娘家和婆家都要人去了。
公主就是她了,總不會是李蘭嫣,娘家……李原?婆家……江家?江昀寒不是走了嗎?該不會是江識吧?
沈時和數著時辰等陌柯,卻不知此時的京兆府好生熱鬧。
“晉王爺請上座。”馮度諂笑。
江識跟在李原身后一副悠哉大才子的模樣,全然不像是來找人的。也是,本來就是走過場裝樣子的,而且他平日里也是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態,沒什么不對。
李原拎袍坐,江識等馮度坐下了才坐。
“馮大人。”李原拿喬,端起架子,“小女來貴府做客,至今已一夜一日過去了,不知馮大人問完了沒有?”
馮度賠笑道:“有些問完了,還有些沒問完。”
“那就抓點緊,一并問了,還分開問是為哪般?”
“是這樣,下官手里如今有兩樁案子,目前懷疑兩樁案子有所關聯,有些事還需查驗一番,才能問下文。”
“你是說這兩起案子都是本王小女做的?哼,胡鬧。”
馮度忙擺手:“自然不是,只是那張記綢緞莊和七娘臺殿下都去過,下官也是依律辦事。”
李原不是好糊弄的主,這一點馮度清楚,江識也清楚,只是馮度又必須糊弄的原因,江識更清楚。
把人偷出來的主意是江識出的,陌葉一直盯著晉王府,沈時和被帶到京兆府后她傳信給江識,江識只想了片刻便分兩頭傳信,一頭給江昀寒,一頭給陌葉,叫陌葉試著把人偷出來。
京兆府不是晉王府,沒鬧過暗夜殺手,更沒有人進進出出的救人,守衛松懈,陌葉沒費多少力氣便將人偷了出來。
也算是在江昀寒走之前做了件讓他安心的事,如此京中就剩下三件事:晉王府,佟府,商君赫。
江識靜觀其變,喝茶時也輕拿輕放,生怕擾了這兩位的你來我往。
可惜,也沒能看多久的戲,他變成了戲中人。
“江大人。”李原叫了一聲。
江識抬頭:“啊?奧,晉王爺有何吩咐?”
“吩咐談不上,只是看江大人這模樣似乎并沒有過于擔心。”
江識放下茶盞,輕笑道:“微臣惶恐,王爺也知道,自從父王仙逝,微臣鮮少在家,阿寒……哦,文王爺帶回的這位姑娘雖說是微臣的弟媳,可終究連面都不曾見過,微臣與微臣這弟弟也不甚親密,今日過來是因為家中母親擔憂,而微臣才回府,許多事還未來得及問清楚呢。”
李原似信非信:“怎么,江大人和文王爺還在因為承繼王位一事不快嗎?”
“倒也不是因為這件事,阿寒是家中嫡子,承繼王位才是正統,微臣任職國子監,教人詩書禮儀,這道理最明白不過。”
馮度巴不得這二位就這么說下去,說幾日都無妨,可終究未能如愿,李原叫馮度:“馮大人有案子要查,本王不欲久留,但能否讓本王見一見小女,今夜也好安眠吶。”
馮度依舊一副諂笑模樣:“王爺這您就難為下官了不是,公主殿下也算是本案的人證,這人證在案子查明之前是不能暴露的,以防有什么危險,王爺放心,殿下就住在下官府上后院,一定好生照料。”
江識眉目溫柔,道:“馮大人今日廣開大門審而問之,如今又擔心被歹人害了去,這是什么道理?”
“這……”
“家母年邁,做孩子的心焦,今日若有說錯的話,馮大人多擔待。還有,家母對這位公主殿下甚是疼惜,還望馮大人早些放她回家,下官叩謝。”
意思就是說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你倆繼續聊。但自古沒有王爺沒走做臣子的就走的,所以這話也就是給李原遞個信兒,類似于馮度這廝太狡猾,咱倆出去聊聊。
李原聽懂了,不僅聽懂了還欣然赴約,有的沒的給馮度施加了一番壓力,二人離去。
馮度遠遠地看著這倆人上了馬車,長長嘆了口氣。
入夜之后朱雀大街很是熱鬧,但由于七娘臺的人命案子,今夜大街之上清冷不少,江識遞帖子到晉王府,約在了茶樓。
茶樓內聽書的稀稀拉拉幾個人,江識包下了整個三層。等著的時候他站在二層聽書,說書先生依舊講著坊間閑談,處世之道,也依舊是說一段停下來喝口茶,喝茶的間隙他抬頭和二樓的江識打了個照面,江識禮多,沒生出旁的事來。
李原來時一段恰好結束,說書先生正喝茶。
房門關上,江識行大禮:“微臣不懂事,如此大夜請王爺來此處,還望王爺贖罪。”
李原坐下來盯著跪拜的江識看了一會兒,才輕哼道:“江家出了兩位好公子啊,一位綿里藏針,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人痛不欲生,一位意氣風發,文韜武略皆不在話下,這一強一柔,當真叫人稱贊。”
“王爺謬贊了,”江識抬起上半身,卻并未站起來,回道,“王爺也曾不問世事,逍遙快活,彼時與那位不讓須眉的皇貴妃實為一雙璧人,令人艷羨。”
“啪”
李原生生捏碎了茶杯,他絲毫不收斂他的憤怒,這要是換成了沈時和在這兒,估計已經腿軟了摔倒了。
江識卻還在說,他跪著說出了站著的氣勢,綿軟且強勢:“世人都說江東先生一幅丹青萬金難求,尤其是十五年前江東先生燒毀畫作歸隱之后更是洛陽紙貴,紛紛臨摹。阿寒就曾臨摹過,掛在……沈姑娘住的那間屋子里,今日來前微臣還特意去看了一眼,足以以假亂真。”
“沈姑娘出身鐘山別苑,乃是未入奴籍的丫鬟,后因阿寒亂了命數,如今更是一躍成為晉王府的公主,世人幾多羨慕,可真那么令人羨慕嗎?未必吧,王爺若是因為她的身份,怕是不會閑到接下這燙手的山芋,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來佟府與江府對峙,削權束手,佟府志在必得,您這會兒出來認了江府的王妃,有何益處?”
李原由惱怒逐漸平靜,他冷眼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江識。
“王爺與陛下并非一母所出,當年太后娘娘膝下無子,將陛下養在身邊,后來陛下登基,與王爺兄友弟恭,實是美談。王爺少時大梁曾來過一位能人,世稱韓先生,這位韓先生收有兩個徒弟,一個化名江東先生,一個化名紅石榴,江東石榴樹繁盛,花開時節一片紅顏,而這兩位可謂是一文一武,一靜一動,再沒有更般配的了。”
“江東先生歸隱那年大梁發生了三件事,其一,宮中楚皇貴妃仙逝,誕下一女,準出宮撫養。其二,楚家軍在南疆奮勇抗敵,全軍覆沒,佟大將軍帶宣旨太監同去招安殘兵,回來時說暴民作亂,武力施壓,殘兵沖散了,恐沒了生還的可能。”
“還有第三件,云游在外的晉王爺忽然回宮,扶靈葬嫂,守拙藏鋒。”
“啪”
另一個茶杯在江識身前炸裂,碎片擦著江識的臉劃過,江識沒有躲。
“江大公子小小年紀,還真是學識淵博啊。”李原道,言語之間盡是狠厲。
江識卻笑了:“身為國子監祭酒,學識淵博乃是基本,若是連微臣都一知半解,又如何教的了學生呢。”
李原冷嗤,道:“江大公子起來吧,跪著多不好受。”
江識謝過,扶著發麻的腿緩緩起身,嘆了句:“能怎么辦呢,生來就是跪著活的命,也沒什么不好受的。”
“是嘛,那不如江大公子再跪回去?”
江識忙擺手:“還是算了,好容易得了王爺恩典站起來,跪不下去了。”
李原沒理這話。
屋內插著新剪來的紫薇花,花香撲鼻,江識隨意掃了掃香氣。
李原問:“你找我來說這些,何意?”
江識做低:“也沒什么旁的意思,不過是好奇晉王爺要對微臣這未過門的弟媳做什么,也好奇晉王爺沖的是江府還是佟府,王爺知道,阿寒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回還,只憑微臣,實在撐不起,撐不起總要找個依靠,您說呢。”
李原打量著江識,眼神毒辣辣的,仿佛能看透人得心思。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李原捻搓著手指尖的碎末,良久才說:“那丫頭,本王沒想過害她,見她如見故人,才想多留幾日,原本九月大婚,也是要送出去的,只是沒想到文王爺安南去了,本王還想著她能在我府上多留些時日也是好事。”
“至于佟府和江府,話至此,本王也不瞞你,于江府,本王沒什么好沖的,況且又有這丫頭在其中,故而江大公子只管放心。”李原眼神陡然一變,“而至于佟府,江大公子說的那般直白,還需問什么?后宮有個佟貴妃,前朝有個佟榮之,這一前一后隨便使些計謀便讓整個楚家覆滅了,本王豈能饒他。”
“王爺義氣。”江識趁機拱火,“既如此,微臣愿傾江府上下,助王爺一臂之力,江府雖不堪,但也不是全然無用的,您說呢?”
李原信與不信都不重要,君子之約,口頭協定,只要他開口,江識的目的就達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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