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識(四)
“怎么辦?怎么辦?我怎么知道怎么辦?”佟榮之砸了個前朝名家的瓷碗,罵道。
馮度見佟榮之慌亂,反倒鎮定不少,低頭思忖之后還真讓他想出來一條路:“將軍,眼下這大梁王朝可掌握在您手中,不過是兩個公主,陛下又能怎么辦呢?”
“何意?”
“蘭馨公主死就死了,總歸是她自己跳的,和咱們沒關系,那晉王府的公主更好說,她是丟了,不是死了,只要不是死了,咱們就能找,至于找多久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馮度一臉的狡詐相,以為自己出了個好主意,佟榮之卻冷哼道:“馮大人,你聰明一世,這會兒糊涂了?”
馮度神情僵住:“將軍何意?”
“何意?你以為這些我想不到?用得著你來提醒我?”佟榮之坐下來,“蘭馨公主死前去過江府,見了江識,她和江府那三個孩子一向關系都很好,你能保證她沒有胡亂說話?一旦江識知道了咱們的計劃,以他那個倔脾氣,一定會想辦法阻止,江府有王爵在,即便承襲王位的是江昀寒,江識也是江家大公子,他的姑母是孫皇后,自古前朝霍亂,帝位有難,皇后可憑懿旨護國,到那時你擔責還是我擔責?”
“這……”
“這什么這?再說晉王,你以為晉王爺就是你看上去那樣?未免天真,他可是先帝爺十七個皇子中除了陛下唯一活下來并封為親王的,十五年前他在江湖游歷,無人知其行蹤,后來不過是十五年沒有動靜而已,你當真覺得他是在閑庭散步兩耳不聞嗎?可笑。”
“呃……”
“還有江昀寒,我將他支配到南疆都不足以消除對他的忌憚,他太強了,強到讓我覺得只有他死了才能安心,七年前未及弱冠便能在蹴鞠場上大敗南朝,揚我國威,春秋圍獵更是次次拔得頭籌,他長在文王屋檐之下,卻精通騎射刀劍,甚至是兵法,莫說此行他只帶了七千兵馬,就是只有七百,一旦京中事發,怕是也能千里勤王,將你我打殺。”
“將軍的意思是咱們多年籌謀就這樣擱置了?”
“怎么可能,馮大人,你把你那審犯人的腦子挪過來點,好好想想,這些我只是說了蘭馨公主,晉王府那位公主我還沒提呢。”
“那位公主,有什么不同嗎?”
佟榮之抖動雙肩,笑起來:“那位公主才是真的不同。”佟榮之俯身,壓低聲音,“聽說過楚皇貴妃嗎?”
“知道啊,楚皇貴妃那時候下官還是個七品小芝麻官兒呢。”
“晉王府這位公主就是當年那個孩子。”
“杜興說那孩子死了……”
“那是假的,不過能把你都騙過去,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馮度不明白:“就算死的不是她,現在活著的‘她’能有什么用呢?”
佟榮之伸出手比劃著:“把藏在水下的東西翻到面上來,攪亂那些人的視線,要亂大家就一起亂,無非是比比誰亂的更厲害,而誰,又能從這亂局里捋出一根線來。”
馮度一下子恍然大悟:“既然您已經想到應對的法子了,還發什么愁?”
“哎呀。”佟榮之嘆了口氣,“我是不知道讓誰去翻這些東西啊,杜興已經沒有活著的必要了,但他說的話沒人會信,要找一個說話有些分量,最好是能一個人牽動好幾個人……”
“將軍,下官想到一個人。”
“誰?”
“魏相的小女兒。”
魏沅!
沈時和重生之后經常夢魘,這次是被顧大娘叫醒的。
顧大娘把新買的衣裳放在床邊,嗔怪著:“瞧瞧這一身的汗,夢到什么了嚇成這樣。”不過顧大娘就是叨念兩句,叨念完囑咐沈時和換了衣裳出來吃飯,關上門離開。
是啊,夢到什么了嚇成這樣。
她夢到李蘭嫣在叫她姐姐,她們都站在城門上,下面的百姓臉上白茫一片,看不到眼睛也看不到嘴,只能看到他們指指點點。
李蘭嫣問她:“姐姐,你怕嗎?”
沈時和回答:“不怕,上次是我自己跳的,我都不怕。”
李蘭嫣問:“上次?”
沈時和答:“是啊,我死過一回了。”
李蘭嫣問:“你上次為什么跳呢?”
沈時和說:“因為被奸人算計了。”
李蘭嫣說:“那姐姐這次可千萬不要被奸人算計,好好活著。”
沈時和說:“不,這一次,我陪你。”
李蘭嫣沖她笑笑,搖了搖頭,縱身躍下,而她想跳,卻發現腳像粘在城墻上一樣,動彈不得,她就眼睜睜看著李蘭嫣摔在地上,鮮血洇濕了地磚,嚇跑了圍觀的百姓。
沈時和回想著夢里李蘭嫣摔下去后微笑的唇角和合不上的眼睛,她想重新定一定她的仇人,比如佟榮之。
作為一母同胞的兄長,李行義白日監國,閑暇時會回后宮看李蘭嫣的靈堂,還要去孫皇后跟前侍奉湯藥,也是疲累。
江識拖著江寧進宮去拜見孫皇后,“撞上”李行義在,便寬慰了兩句,被李行義叫走了。
“陛下呢?”
李行義長嘆:“父皇回來看了一眼,錦繡宮那位說京中悶熱,待不得,父皇便隨她一道回了鐘山,不然你以為外公和魏相接連上奏是為了什么。”
“陛下還是不問政事?”
“嗯,求仙問藥,欲達長生。”
兩個人走在甬路上,兩邊的侍衛和太監紛紛轉過身去,江識說:“微臣也略有耳聞,聽說晉王爺進獻給陛下一種丹藥,服之可得長生?”
“有,那丹藥我不曾見過,但是聽父皇和皇叔的意思是好藥。”
“可這世上哪里就有真的長生之藥。”
“誰知道呢。”李行義揉揉眉心,忽然想到什么,問,“大哥怎么進宮了?那日阿寧進宮說舅媽聽說了阿嫣的事,心疼的整晚睡不著,我還叮囑阿寧在家好好陪著舅媽。”
江識“哎”了一聲:“你叫我一聲大哥,我暫且也不與你論什么君臣,阿寒不在京中,幫不了你什么,我在,我總要來看看,再說了,就算我不來,母親和娘也會把我趕來。”
“難為你,也就你還想著,唉,不說這些,咱們先去看看阿嫣,然后回東宮敘話,你身為外臣,一直待在后宮,總歸不好。”
“是。”
李蘭嫣的寢殿就在孫皇后的尚坤宮中,只是隔得稍遠一些,那里原來也不屬于尚坤宮,是孫皇后特意求李簡之后圈進來的,靈堂擺在公主寢殿,只有宮里的宮女和太監們跪著守靈。
“停不了幾日就要下葬。”
江識遠遠地看了一眼棺槨里的人,祭拜之后便跟著李行義出來了,他的目的也不是公主寢殿,陌葉看過尸體,沒什么異常,死人在仵作手底下會說話,但沒有仵作敢驗公主的尸體,故而這具尸體沒什么用處,不如不打擾,讓她好好睡一睡。
轎子抬到東宮,二人登上閣樓望著尚坤宮的方向,皆是嘆惋。
江識應承著李行義說了兩句,終于找到機會說:“其實也不算是毫無征兆。”
李行義看過來:“什么意思?”
江識說:“前一日公主來找過我,說了些很悲情的話,當時我問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煩了,她說沒有,只是單純想來找我說說話,我那時候要是攔住她問問,或許會不一樣。”
李行義驚詫好久,又低下頭:“沒用的,阿嫣聽話,這些年從不曾忤逆過誰,但我知道那是她沒有想要做的事情,其實她比任何人都執拗,一旦她想做什么,勸不住的。”
江識跟著低下頭。
“不過,她找你說什么了?”
江識抬頭愣了愣,也是故意做回想樣子:“哦,她說她這一生命不由己,不想嫁給阿寒做王妃,卻不能選擇,好不容易有人做了王妃,又有別的束縛在等她套上去,她覺得她嫁誰都不會好過,所以看淡了,不想再爭什么了。”
“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對,還說她曾經在陛下和佟大將軍跟前表示絕不嫁給阿寒時,把我搬出來擋了擋,她讓我不要放在心上。”
李行義:“這才是她,她其實心里裝著你的,小時候你和阿寒跟著舅舅進宮,阿寒那就是只撒歡的狐貍,狡詐陰險,出去玩從不帶阿嫣,我呢事事比不過阿寒,但又總不服氣,因此每次都是我追著他滿宮里跑,阿嫣就只能跟著你,你性子柔,為人溫和,她在宮里得不到的善意在你這兒得了個完全,所以她從小就喜歡纏著你。”
“可惜我長大以后越來越不愛說話,成了個人人嫌的主,和她也生分了。”
“哪里是和她生分了。”李行義推搡了江識一下,“你和我們都生分了,阿寒是你親弟弟你都對他愛答不理的,尤其是舅舅去世之后你把自己悶起來和誰都不說話,阿嫣親自煲湯給你喝,你倒好,輕飄飄說了句什么公主君,我為臣,君臣之間不該逾距……是不是你說的?”
“是,這話我也還記得。”
說到這兒兩個人笑起來,只是笑著笑著眼里都盈了淚花。
“大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聲。”
江識側過身子:“你說。”
“就像你說的,阿嫣不可能平白無故的跳下去,也不會好端端無事可做找你說那些話,這其中一定有事。”
“你想查?”
“我只有這一個親妹妹。”
“要我做什么?”
“找機會查一查佟府。”
“佟府?那是銅墻鐵壁,我和佟大將軍素來沒有交情。”
“有,佟大將軍手下的馮度弄丟了文王妃,這便是交情。”
江識:“……”
江識想了想,面露難色地說:“我明白了。”
得來全不費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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