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收束(五)
除了佟府,最先得知消息的是江識,只能說死人莊是真的厲害,不僅沒有出手相救,還在李原的死士走后翻了翻“死人場”。
但這是死人莊的規矩,無關主人的時候,不搶別人的死人場,搶了就要付出代價。
江識對此無話能說。
“翻到些什么沒有?”
陌七搖搖頭。
“你說,佟府會做什么?”
陌七真想了想,說:“我覺得佟府會按兵不動。”
江識贊許:“正常來說應該這樣,但佟榮之未必,他現在已經沒有收手的可能了,如果我猜得不錯,現在佟貴妃已經在宮里動手,而東宮怕是也已經保不住了。”
江識的猜測合乎佟榮之的脾性,但并不合乎李行義的脾性。
東宮依舊是李行義的東宮,東宮之外殺戮才剛剛開始,李行義站在宮墻之上睨眼看著下面的刀劍火光,佟榮之能脅迫這些人為他賣命,他就能用同樣的方式把人要回來。
打吧,殺吧,既然陰謀玩不動,那就硬拼硬,過了今天他將是大梁的新王,為了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
這世上很多人都有恨,他也有,他恨李簡,恨透了。
為什么孫皇后會在李蘭嫣死后發瘋,那是因為她只有這一個孩子。
當年孫氏攜子歸來,入主中宮,孩子被封為太子,生來便在云端,可有幾個人知道那個孩子曾親眼看著沈云舒跪在錦繡宮的宮門外苦苦哀求,也曾親眼看著皇貴妃宮里掛起白幔,鋪天蓋地的白。
他進去看過,如果他有記憶,他就會想起吮吸母乳的感覺,會想起棺槨里的女人曾抱著他講沙場狼煙,會想起她將他交給孫氏時冰冷的面容,可惜那時他還只是在襁褓中的嬰兒。
他從來都是沒有母親的孩子,和他親妹妹一樣,可能他的親妹妹比他還要可憐,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拿下皇位,就能給他的妹妹一個可有可無的榮華富貴夢,算起來他和他的親妹妹之間沒有感情,如果真要問,他會更偏向李蘭嫣而不是沈時和。
或許因為沈時和只是個鄉野丫頭,而李蘭嫣身后是孫家和魏家。也或許沈時和比他還要凄慘,卻比他還要寬容,這會讓他覺得自己弒父的理由不足以成為理由。
那日滿苑的石榴花葬了他的良心與人性,當殉葬的嬤嬤指著棺槨說“孩子,那才是你真正的母親”時他正用猩紅仇恨的眼神看向李簡。
若說沒有人性,李簡比他過之而無不及。
李原的丹藥有問題他很早就知道,但他什么都沒有說,像一個孝子一樣依舊會把丹藥每日奉上,并勸一句:“父皇,這是皇叔送來的丹藥,說是能延年益壽。”
李簡笑呵呵地吃下去,他也會笑呵呵地端著空盤子出來。
多么好的順水舟,終于,李簡倒下了,他是太子,是監國太子,朝中風向早已對他一邊倒,沒有什么能阻止他登基,佟榮之不行,江府也不行,江昀寒有暗衛他知道,不然也不會查到碧溪苑去,他以為江昀寒和他是無二話的兄弟,但他錯了,江昀寒寧可為了他那命不值錢的妹妹忤逆君王也不愿意將暗衛的事拿出來分享。
這樣也好,畢竟他也沒想著要把他試圖弒父的事情告訴江昀寒。佟府點兵的動靜那么大,江識現在一定很想進來告訴他,可江識進不來,因為皇城已經被所謂佟榮之的人守死了。
下面殺的或許是佟榮之的人,或許是李簡的人,都不重要。
胡琪來報他:“殿下,解決了。”
李行義下城樓騎上馬悠悠哉往李簡的寢宮走,前面總有人為他開路,他會踏過尸林血海,終為王,李簡當初不就是這么坐上皇位的嗎?
這叫子承父志。
血腥氣正一點一點包裹皇宮,在他的馬蹄下如煙云一般蔓延,皇宮靜悄悄的,只有廝殺聲和哀嚎聲,這些聲音在李行義耳中都變得格外美妙。
尚坤宮,李簡如今歇在這里,他的母后親自照料。
火光沖天而起,低嗚聲勾動悲鳴,鐵甲兵將踏在地上,錚錚作響,有破空之勢,有裂天之聲,地動山搖,而尚坤宮內卻格外靜謐。
佟玲瑯得手了?
李行義下馬,踩在成河的血水中。
“進去看看。”
胡琪拔出刀一步步走過去推開門,門里是黑暗,是月光如瀉鋪就的黑暗,門開的縫不大,胡琪進去后李行義想透過門縫往里面看看,可即便舉著火把也無濟于事,只能知道很安靜。
沒多久胡琪就出來了。
“殿下,宮院和外殿是空的,人都在內殿,屬下沒敢進去。”
李行義想了想,抬手一揮,大門吱吱呀呀大開,果然不見人,他抬腳進去,腳下石子路每一步都有動響,在這夜里顯得有些刺耳。
李行義走到了院子中央,他回頭要吩咐胡琪,卻看見胡琪站在距他五步外的地方,以胡琪為首的所有人都離他很遠,他剛想問什么,殿門開了,四下火光頃刻間照亮了院子,與此同時墻上站了一圈弓箭手,原本跟他來的人都將刀劍指向了他。
“胡琪?”
“義兒。”
兩個聲音一輕一重回蕩在院子里,李行義回頭看,殿門口不怒自威的不是李簡還能是誰,李簡沒有病倒?
“父皇?”
“義兒,你這是在做什么?”
李行義拿武器的手緊了幾分,他再看胡琪一眼,就想起胡琪是李簡讓他在十名陪練武士中挑出來,十個人都是李簡帶來的,那么胡琪是誰的人,不言而喻。
他還是年少,忘了眼前這個人曾弒父殺兄殺弟,又怎么會這般輕易進了他設好的套。
既如此,假惺惺做什么?
“父皇應該知道兒臣在做什么。”
“朕想聽你說。”
李行義自嘲道:“兒臣聽說母后宮里進了一只耗子,故而帶著人來抓。”
“逆子!”
“父皇有什么資格說我是逆子?父皇做的事比我少嗎?我只不過是為我的母親討個公道而已。”
“你母親?”
“楚家嫡長女,大梁皇貴妃,楚瑾瑤,父皇,石榴花開了謝了一十五次,您還能記起我母親的樣子嗎?我已經記不得了,或者說我從未記起過,我只能去看畫像,看江東先生筆下的母親。”李行義忽然大笑起來,“父皇您知道江東先生是誰嗎?”
李簡動動手,兩個侍衛上前壓制住李行義,但被李行義用刀劃傷,周圍的人圍攏幾分。
“父皇您知道?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對不對?我偏要說……”
“來人,給朕拿下這個逆子。”
“是。”
迎面是泛著白光的刀,身后是棄了他的人,頭頂還有待發的箭,他哪里有活路可言,再加上他那不能言說的血脈,他早就是個死人了。
“江東江東,鶴飛匆匆;江東江東,棲落花叢;江東江東,石榴花紅;江東江東……”
李行義胳膊中箭,身前被砍了兩刀,盔甲破了,血肉模糊,他身后……身后多了一堵肉墻,胡琪哆嗦著吐了好大一口血,李行義反手扶住他。
“何必?”
胡琪已經動彈不得了,他靠著李行義的胳膊,跪起來行禮:“屬下答應過……殿下,死生……不負,屬下沒有出賣殿下……”他扭曲著五官吸了一口氣,“屬下,請殿下安,謝罪……”
李行義是個無淚之人,楚瑾瑤死他沒哭,數九寒天扎馬步練功,汗將衣服凍在身上沒有哭,李蘭嫣死沒有哭,他以為沒有人能讓他哭,可當胡琪的頭綿軟地磕在地上,他感覺到有什么從眼角滑落,是汗吧?一定是。
胡琪,沒有比胡琪更懂他的人了。
“父皇,您真沒想放過我啊。”李行義將胡琪生拽起來,即便胡琪站不住也不讓他倒下,他大聲喊著,“江東江東,念汝成風;江東江東,何去何從;江東江東,終有相逢……”
大梁太子李行義死在尚坤宮,死時萬箭穿心,無一遺漏。
孫皇后從錦繡宮帶著佟玲瑯回來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孫皇后走向李行義,佟玲瑯撲向李簡。
“陛下。”孫皇后說,“這下,臣妾真的沒有孩子了,一個也沒有了。”
佟玲瑯才不管她說什么,抱著李簡的腿哭訴,說是佟榮之脅迫她,這一切都和她沒關系。
李簡一腳將她踢開,下臺階走到孫皇后身邊,他拍了拍孫皇后的肩膀,說:“你如果放不下,朕會為嫣兒義兒舉行國喪,來世他們會好好的。”
“謝陛下。”孫皇后像生了銹跡的門軸,沒動一下都很費力,“陛下打算怎么處置她?”
她,佟玲瑯。
如果李簡沒有醒來,今日死在尚坤宮的應該是孫皇后。
李簡輕描淡寫留下一句:“留著,叫人看好,佟氏朕不會動,畢竟等了這么多年才等來楚氏余孽,佟大將軍還有用呢。”
“為什么一定要將楚氏趕盡殺絕?”
李簡停住,他說:“皇后就當是功高蓋主吧。”
“佟氏做大到這般,難道不是功高蓋主嗎?”
“佟氏?哼,佟氏還配不上這四個字。”李簡走到院門口,說道,“皇后要是感覺不適,也歇一歇吧,后宮一時半會兒也用不著你。”
說完他走了。
與此同時在皇宮之外比皇宮之內還要熱鬧。
佟榮之正要發兵,忽然收到一道圣旨,上面說佟貴妃現在冷宮,佟大將軍不必擔憂,一切安好。佟榮之不敢相信,他揪住宣旨太監問這圣旨出自誰手,太監說是陛下,太監還說:“大將軍,太子殿下已經去了,陛下還說讓您主持太子殿下和蘭馨公主的葬禮,舉行國喪。”
佟榮之手里的劍掉在地上:“死了?”
“死了。”江識雙腿站不住,陌七趕忙扶住他,寒意從腳底升起,陌七仿佛在和他講故事,講一個他從未聽過的故事,“你說是陛下殺了太子?”
“是,宮里傳出的消息是這樣,而且有太監已經到佟府宣旨了,說佟貴妃被禁足冷宮,令佟大將軍主持太子殿下和蘭馨公主的喪儀。”
這下真是一個太子一個公主了,原來命數應當是這樣的。
“陛下沒病,那就是說這一切都是陛下……茶樓,陌七你去茶樓告訴先生,讓他們趕緊撤離。”
陌七:“消息不是死人莊的人傳出來的,是茶樓的人,茶樓的人已經知道了。”
黎旻易比江識要穩得住,只是滿屋的人聽到這件事都不寒而栗。
“那可是太子,他連他兒子都不放過。”
“他還要對付我們,黎先生,撤吧。”
“是啊,咱們回南疆去,帶兵來,踏破京城。”
……
“那是楚家的兒子,他自然不會放過。”黎旻易從懷里拿出沈時和的畫像,“都說姑娘長得像瑤姑娘,怎么沒人說姑娘長得像他呢?”
“我是已經無話可說了,咱們來這兒是為了打探人家,結果一直都在人家的圈套里,要不都說京城人心復雜。”
“黎先生,咱們現在怎么辦?是進宮殺了狗皇帝,還是撤?”
“撤。”黎旻易說,“老林呢?”
“還在佟府。”
“你們先撤,我等他回來追上你們。”
“這不行……”
“先生先生,”一個人滾進來,驚慌失措,“先生,林將軍,林將軍他遇害了。”
“什么?”
茶樓所有人都被黎旻易趕去了通州,黎旻易則去了江府,江府現在也是座空府,只有江識和幾個死人莊的暗衛在,李簡并未病倒的消息傳出來后江識就將樞密院的兵符還了回去,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靜觀其變。
可黎旻易不管這些,去了江府拉著江識就走,江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被黎旻易拉著,被暗衛們推著,就這么腳不沾地地出了江府。結果一出小巷子就和進宮的佟榮之碰上了。
江識:“……”
佟榮之的人把江識一行團團圍住。
“江大公子?”佟榮之從馬車里探出頭來,“好巧,你也進宮?”
江識冷哼一聲:“比不得佟大將軍在陛下心里的地位,進不去宮。”
“哦~那江大公子就是要出城了,不過依佟某看來還是省省力氣吧,四方城門都已封死,你出不去的。”
“那看來還是佟大將軍識時務,前一刻還想著篡位,現在又棄暗投明了?您這心思江某還真學不來。”
“比死了好,死了就什么機會都沒了。”佟榮之臉色一變,“江大公子,別怨我,這也是陛下的旨意,江家楚家一個不留,既然碰上了,這個功就讓我得了吧。”
佟榮之伸手,旁邊的人遞給他弓箭,弓拉滿,搭箭,他甚至不給江識說話的機會:“江大公子,下輩子見。”
黎旻易擋在江識身前,夜色之下佟榮之沒有認出他這個本應該死去的人,暗衛們旋即出手,幾個雜碎在死人莊眼里還不足為懼。
大街上犬吠聲吵得人心慌,暗衛們殺紅了眼,不時有鮮血噴出來。
“嗖”的一聲,箭離弦,插進人身體,但不是江識的身體,而是魏沅,誰也沒有注意到魏沅是什么時候出現的。箭頭沒入魏沅的胸口,魏沅手里的刀也飛向佟榮之,單刀赴會,當初她對江寧使得單星入目是佟榮之指使的,意在扳倒江昀寒,而這一次,刀在她手里,單刀赴會,會以獨英。
刀砍在佟榮之身前,被馬車車廂擋了一下,只在佟榮之身前劃了一道口子,血浸染了衣袍,刀驚了馬,馬拉著馬車四處橫撞,去了朱雀大街,雜碎們被暗衛切爛,一瞬之后只余犬吠聲。
江識抱住倒下的魏沅。
“小嚴送我……我回府之后……才才走的,他的任務……完成了,東城門南南邊有個洞……能出去……”
前世今生加一塊兒江識好像送走了不少人,他抱起還沒有江寧重的魏沅跟著黎旻易和暗衛們往東城門跑,跑過大半個城天都快亮了。
聽見動靜的和沒聽見的動靜的老百姓都走出門,風里的血腥味已經聞不到了。
幾個人找到魏沅說的洞,鉆出去,誰知一冒頭就被一張破氈子兜頭蓋住。
“那邊發生什么事了?”
“哪邊?”
“城門口,你們幾個過去看看。”
“左大人,您這邊……”
“本官好歹也是武將,再說了,有危險也是城門口,誰瘋傻了翻城墻出來,那不是自投羅網嘛,記住,重點查看哪些帶著箱子麻袋的,一個都不要放過。”
“是。”
腳步聲遠去,頭頂的氈子掀開,一個粗布衣衫打扮的男人抖落著氈子吆喝著:“哎,走過路過的客觀您歇歇腳喝口茶嘍,雨前龍井觀音毛欸~”
最先爬出去的是黎旻易,氈子掀開后黎旻易抬頭:“修南?”
左修南示意他先出來,蹲在茶桌下面,后面一個接一個,還有一具尸體。
左修南:“……”
“陛下已經下旨,江府的人,包括在南疆的安南將軍在內都是通緝犯人,江大公子可將老夫人等安置好了?”
江識貓在茶桌下點點頭:“安頓好了,他們無事,左大人在這兒做什么?”
“抓你們。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將來你們回來時咱們再說話,此去一別,來日再見。”
話音剛落又是一個麻袋包從腦袋上扣下來,只扣住了江昀寒和黎旻易還有魏沅,那幾個充當茶小二,抬著幾個麻袋上了一輛平板車。
茶攤老板還喊著:“慢點兒慢點兒,這里頭可都是好茶。”
車夫駕著馬車朝南邊去了,官道上這輛車走的穩穩的,麻袋包里江識叫了黎旻易一聲:“咱們去哪?”
“通州。”
“路上可否找個地方停停。”
“做什么?”
“將魏姑娘的尸體焚燒了,雖說該入土為安,但荒山野嶺實在不知該葬在哪兒,干脆一把火燒了,留下骨灰萬一將來還能回來。”
“好。”
遠離京城后馬車拐進一個山坳,車夫勒住馬繩解開麻袋包放他們出來,然后拐回大路繼續往前走。
暗衛們已分散開,身邊只有陌七跟著。他們尋了出有水流的平地,將魏沅的尸體架起來,一把火燒了干凈,江識把骨灰分離出來,從懷里拿出一個瓶子,倒出里面的墨粉,將骨灰裝進去。
“兩個了,這一個是蘭馨公主的。”江識又掏出一個瓶子,然后把兩個放在一起,“咱們走吧。”
黎旻易瞥了也蘭馨公主那個瓶子,沒什么意思地說了句:“兩個都是好孩子。”
江識“嗯”了一聲。
通州和京城一山之隔,翻過山最晚明天就能到通州城里,這里比京郊遠了些,不能再耽擱了。可當他們翻過一座小山坡正打算坐下休息休息的時候,山那邊傳來一陣人聲,陌七矮著身子過去看了眼,回來說:“公子,小嚴在。”
“小嚴?”
黎旻易也過去看了眼,接著他起身叫道:“老莊,你們怎么在這兒?”
坡下橫七豎八躺著曬太陽的人們齊齊扭過臉來,見是黎旻易,頓時笑成一朵朵花:“黎先生,你怎么在這兒?”
大家一塊兒坐下來,小嚴先說:“送魏姑娘回家后我一直跟著前輩們,我們去了通州。”
老紀說:“結果老周家別說姑娘了,他自己都不在,然后您猜我們碰見了誰?”
黎旻易:“……”
老紀趕忙說:“我們碰見了晉王爺,他帶著一個丫頭就跟在我們身后邊,幾乎前后腳到了通州。”
江識:“沈姑娘呢?”
“不知道。”
忽然,江識在人堆里看到一個熟人:“趙管家?”
“江大人。”趙管家拱拱手,“先前多有得罪,還望您海涵。”
江識不解,黎旻易解釋說:“趙大和顧娘子家隔壁住的趙二是兄弟,就他們兩個,趙大很久以前就在晉王府,這次我們撤回南疆讓他一塊兒撤出來了。”
“他是你們的人,那他之前對沈姑娘……”
趙管家趕緊解釋:“江大人,我之前一直給姑娘遞消息,就連晉王爺讓徐太醫給那個小后生下藥,也是我想辦法攔住的,后來那次是徐太醫怕事情鬧大,想要停手,我就順著他說了,演戲,都是演戲。”
江識:“……”
這么看下來,自己才是最蠢的。
“現在怎么辦?”
“當然是找姑娘,姑娘找不到回去就是完不成任務,大將軍不說咱們心里也過不去。”
“對。”
江識:“可現在去哪找?”
“鐘山別苑。”李原不知道又從哪冒出來,或者說他可能跟了這些人一路,他身后站著的是秋檀。
故人重逢,但這樣的情形未免有些好笑,江識起身含了半口笑意,擋在李原身前問:“所以秋檀才是你的人,你讓秋檀住進我府上就是為了找沈姑娘的所在?”
秋檀跪下來沖江識磕了個頭。
江識問:“你爺爺知道嗎?”
秋檀不說話。
李原解圍道:“她爺爺知不知道沒什么干系,又不是親生的孫女,而且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原以為江大公子會是最終的贏家。”
在李簡醒來之前江識也是這么認為的。
“王爺剛剛說鐘山別苑?”
“王爺兩個字江大公子不覺得難聽嗎?”
“你怎么知道她在鐘山別苑?”
對江識忽略自己的問題,李原沒有多問:“我那個皇兄早就派人盯著你們了,在通州你們去的那家隔壁住著一個鐵匠,那是宮里的人。”
“王爺知道的也不少。”
“不過是些皇家的事情罷了,不足稱道。”李原是打算入伙的,他指著江識身后的眾人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諸位是楚家軍中的將士?”
“王爺好記性。”黎旻易站到江識身邊。
“黎先生,您是黎先生吧?”
“先不先生的不重要,只是好奇王爺來這兒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李原哈哈大笑,“黎先生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嘛,江家為何在追捕名單上,那是因為江家明知沈時和身份,還助她逃脫。我為何在追捕名單上,是因為我一日又一日的進貢帶有尸毒的丹藥,我們是同路人。”
江識和黎旻易對視一眼,江識低聲說:“晉王爺便是江東先生,他應當不會害諸位,不妨信他。”
“賭不起,即便他當初心慕瑤姑娘,那也是當初,現在如何誰有說得清呢。”
“可去鐘山別苑沒有皇家人進不去。”
“他也是通緝犯人,有他進得去?”
“這個……”
李原自來熟一般喊道:“我現在是兩手空空,所籌謀的都毀于一旦,黎先生您盡管信我,我不會辜負您的。”
黎旻易回頭和眾人商量了商量:“等救出姑娘,我們便各走一邊。”
“自然。”
眾人轉而向鐘山別苑行進,夜以繼日地奔波都難免疲累,李原提議到碧溪苑休息休息,江識沒好氣地說:“你以為碧溪苑還是凈土嗎?”
李原打問道:“江大公子沒有將老夫人安置到碧溪苑?”
“多謝王爺掛念,我母親她們在別處,但這個地方您怕是不會知道了。”
就這樣彼此并不完全信任地走了大半晌,路上還攔下一輛套著牛的平板車,故而到晚上的時候他們趕到了鐘山別苑。別苑四周火光沖天,火光將那棵老樹照的通亮。
“觀音廟歇歇腳吧。”江識提議。
“觀音廟沒有重病把守?”
李原接過話:“這個黎先生就不懂了,皇兄殺戮太多,半生拜菩薩拜佛,這滿山若說哪里還是凈土,不是國寺,而是觀音廟,只因這觀音廟是香火養起來的,而國寺是銀子砌起來的,沒人看管不可能,但執兵戈者不能近前倒是真的。”
暗衛早已解決掉觀音廟周圍值崗的兵,一群人潛進去。觀音廟內靜悄悄的,老莊忍不住說:“這個地方看著干干凈凈,貢品也新鮮,怎么連個廟祝都沒有,廟前還立著孤墳,這是廟?”
江識看著慈悲的觀音,說:“觀音廟從來都沒有廟祝,進香的百姓會清掃擦拭,會替換貢品,至于廟前的孤墳,無碑無名,想必是哪個功德不圓滿的,來這里補功德的吧。”
那座墳與前世江識葬人挖的墳一模一樣,就連無名無字碑也一樣。
江識抱著簽筒沒多說話。
廟外掛起一陣風,所幸這里即便亮著燭火額無人生疑,只要矮著身子,影子映不出去就好。廟門被風吹開,秋檀去關門,而后“呀”的一聲舉掌便要拍下去,來人接下了她這一掌,還說:“我認得你,當初沈姐姐還在碧溪苑的時候你伺候她,你還跟過她。”
沈時和跟江昀寒去三重院那次身后閃過的影子就是秋檀。
“陌柯?”
“大公子,我來給大家送點吃的。”陌柯貓身進來從背上解下來一個包袱,里頭瓜果點心滿滿一包。
“陌七,你叫他們也進來吃一點吧。”江識指的是外面的暗衛,陌柯卻說:“不必,他們已經吃上了。六百里死人莊,總能讓他們吃飽。”
秋檀縮回到李原身后,李原問陌柯:“你是那個小乞丐吧?”
陌柯笑著點點頭:“正是。”
“所以你是江家的人。”
“嗯。”
李原點點頭:“總算在死之前知道了一件事,瞑目了。”他接過江識遞來的吃食分給秋檀,一時無話。
江識咬了一口,問陌柯:“你見到你沈姐姐了嗎?”
陌柯:“見到了,我娘和姐姐一塊兒被抓緊去的。”
“姓周的那個人呢?”黎旻易問。
“死了。”
江識趕緊替陌柯解釋:“黎先生您別鬧,這孩子說話就是這樣,他……”
“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不能說。”黎旻易也是一介文人,只不過這十數年逼著自己也練了些本事,眼中多了些常人沒有的東西,譬如嗜血與仇恨,“救出姑娘,咱們回南疆,而后舉兵來,踏平李家王朝。”
廟內不能嚷嚷,但這些從前的楚家軍個個精神百倍,他們低聲應和,江識深感震驚,陌柯卻簡簡單單一句話打破這場景:“你們進不去,除非去送死。”
江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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