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南疆(五)
南疆賀州,入秋之后陰雨不斷。
楚家的小廝已經在城門口等候多時,對外說的是迎接江公子,但又有傳言說接表姑娘回家,大喜事。
楚家的表姑娘,似乎不言而喻,是以城門口早早圍了許多人,議論紛紛。
“表姑娘是宮里那位的姑娘吧?”
“是吧,除了宮里那位大將軍也沒有其他姊妹了。”
“不是說,沒了嗎?”
“我聽說是逃出來的,前不久我去北邊走親戚,那邊可都張貼著通緝令呢。”
“啊?因為什么被通緝了?”
“不知道。”
……
顧子安被楚景年先帶了回來,現在進城的只有騎馬的江昀寒和坐在馬車里的沈時和以及趕馬車的江白。
在城外二里地的地方馬車停住,沈時和掀簾望了望冒出尖的城門樓,聽見身后傳來馬蹄聲。
“江兄。”
“杭意?”
勒馬停行,有人下馬走過來,江昀寒迎上去,擦著馬車邊,沈時和依稀瞧見了來人,不過只瞧見了一襲湖藍色錦袍。
“你這是?”
江昀寒笑說:“接夫人回來。”
“夫人?你幾時成婚的?我走之前沒聽說你要成婚啊。”
江昀寒道:“你是糊涂了還是忘事了?”
“我……啊~楚姑娘,誒呦,你瞧我這記性,回來了?”
“回來了。”
“回來就好,楚兄呢?”
“城里等著呢吧,你這是打哪回來?”
“南邊。”
“南朝?”
“走吧,進城去,回去再說。”
沈時和坐回馬車內,并未出聲,馬車繼續行進,外面的說話聲時斷時起,但都繞開了方才所說的南朝一行。
此處毗鄰南朝,想必日后會時時聽人提起,但如今沈時和已經篤定,江昀寒的處境并不好。
很快城門便全部顯露,透過簾縫,城門晃來晃去,“賀州”二字時左時右。
這城門不像京華城門那般氣勢恢宏,反倒更顯破敗滄桑,城門下有做生意的小商小販,也有騎著馬穿著將就的隊伍,甚至是旁邊的百姓圍了一圈又一圈,像在等著看什么熱鬧。
而很快,沈時和就發現這熱鬧竟是她自己。
馬車又在城門下停住,這次沈時和沒有掀開簾子往外看,她靜靜地聽著。
“江公子。”
“楚武?你這是?”
“奧,公子知道今日江公子回來,特命我等在此等候相迎。”
另一聲音接話說:“瞧瞧,你江兄回來一趟還有人來相迎,而我回來一趟卻只能自己往回走,這叫什么道理?”
江昀寒回道:“定是楚兄不知你今日回轉,知道還不得親自接,我這也是沾了我夫人的光,正好你也沾沾光,一同進去吧?”
“那就在下就不客氣了,請。”
“請。”
虛偽。
沈時和深深吐了一口氣,原本說的是先回江昀寒那里歇歇腳,再說見楚懷瑾的事,目下看怕是要直接到楚家去了,不過遲早都要見,晚死不如早死。
就這般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城,說不引人注目是假的,兩旁的議論聲就足夠沈時和心生厭惡了,這般明目張膽,誰知道京城那頭是什么情形,怕不是想派兵千里而來抓她回去,順便繳了楚家……
在鐘山別苑火光沖天那一晚李原告訴沈時和,李行義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長,而他已經死在李簡手里,如今想想當時,沈時和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前世今生一樁樁一件件加在一塊兒就覺得這一切都亂透了,不是單單一句傷心難過能說得清。
這會兒要見的倒是她一直都知道的親人,血濃于水,可想一想吧,她真不覺得一個外甥女十五年來從未見過,能有多親近。
楚懷瑾,奶娘說這是個璞玉一樣的人物。
此處大街不比京城寬闊,甚至還有些狹窄,馬車過了,騎馬的人便不能并行,因為兩側還有百姓要走,因此那叫楚武的騎馬走在最前,江昀寒和叫杭意的騎馬走在后面,中間是沈時和的馬車。
沈時和以為這一路已經顛沛不已,該讓她緩一緩,然后她的馬車就被劈了一刀,從車頂劈下來,許是只劈裂了一道縫,馬車震了震,沈時和晃了晃,馬車外一下子亂了套。
沈時和剛要掀開簾子看看,就聽見江昀寒喊著:“坐好,別出來。”
沈時和乖乖坐好,她最乖了,尤其是在江昀寒面前,畢竟這是她唯一的生路。
當是時,馬車外刀劍鏘鏘響,馬兒嘶鳴,百姓亂作一團,馬車被馬兒拽得左右晃動,沈時和坐在馬車里死死扣住兩邊窗子,試圖穩如泰山。
估摸有一刻鐘過去,打斗的聲音消失了,不遠處傳來更多馬蹄聲,沈時和扣在窗子上的手被一只手覆上,用力攥了攥,抽走了,沈時和收回手。
馬蹄聲止,有人下馬有人參拜:“公子。”“楚兄。”“楚兄。”
來人是楚景年。
“發生了什么事?杭意?你怎會在此處?”
“我提早一日回來,在城門外遇上江兄,便相偕同行,誰料在這城中竟造了這般災禍。”
“江兄,你們可還好?”
“死不了,倒是……”江昀寒故作停頓,轉身走向馬車,“一群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我這夫人才一路顛沛尋到我,那般柔弱的姑娘,定是嚇壞了。”他話說完就已經停在了馬車前,同他走過來的還有旁人,于是掀簾的瞬間沈時和淚流滿面,死咬著嘴唇,一副花容失色驚魂未定的模樣,見之生憐。
不論是江昀寒亦或是楚景年,看她如此都是一怔。
“楚兄,你們先回去吧,我帶和兒回去換身衣裳歇息歇息,晚些時候過去吃飯。”
楚景年默了一瞬,點點頭:“放心,我一定查清這件事,絕不姑息。”
“有勞。”
簾子放下來,馬車調轉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馬車里沈時和將眼角同兩頰的淚擦去,重新簪了簪朱釵,端坐。
若是有人想看她和江昀寒演雙簧,她坐在前面,定是一出好戲,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變成這般模樣的,這與她重生之始想做的事情完全不同,然,她無能為力。
她仿佛就是被刺殺被追殺的命,不論換到什么地方都一樣。
馬車再停住就是該下車了,江昀寒敲敲車壁,沈時和掀簾探出頭去。
“到了,來。”
沈時和伸出手放在江昀寒手中,貓腰走了兩步,被江昀寒攔腰抱下。
眼前并不是什么富麗堂皇的王府,而是同尋常人家一樣的木門,門口兩個落灰的石獅子,口銜鐵丸,不甚威風。門上有匾,題“江府”二字,推門而入眼見先是一口大水缸,飄三兩浮萍,又東西兩間屋子,正北四間屋子。院里小青石板鋪就,種著沈時和不認識的花樹,雖小,卻別樣美景。
陌柯立在院子中央,見沈時和后便跑過來貼上去,卻被江昀寒一只手隔開,沈時和瞧他像個孩子一般,不計較,又拉過陌柯來敘話。
院內似乎沒有丫鬟,只六七個小廝忙來忙去。
江昀寒帶沈時和到北屋去,四間房正中兩間任沈時和挑選,江昀寒已經住了一間,沈時和不欲讓他動彈,就選了另一間。
屋內已被打掃干凈,沈時和換了身衣裳,重新梳妝之后開門請江昀寒進去,陌柯和江白留在屋外。
“他們會發現的。”沈時和一邊打量著這屋子,一邊說。
江昀寒很實在地點點頭:“雖然是早晚的事,但晚一點比早一點好,且讓他們查著,越亂越好。”
“你和佟榮之是一樣的做派。”
“什么做派?”
“當初李行義要查李蘭嫣之死緣由,佟榮之便將我的身世放了出去,以求以亂攻亂,越亂越好。如今你自演這一出戲,想讓賀州亂起來,豈不是一樣做派?”
江昀寒搖搖頭:“還是不一樣的,首先我做這些不為私欲,我是為大義。”
“為大義者,不會時時將大義二字掛在嘴邊。”
“嗯……夫人說的是。”
“少來,我還不是你夫人。”沈時和故作沒好氣,在桌邊坐下來。
江昀寒臉皮厚,笑道:“早晚的事,你已婚許與我,又隨我南來北往,那在世人眼中我們早已是一雙碧玉,差婚嫁而已。”
沈時和:“……”
江昀寒得逞,放過逐漸氣急敗壞的沈時和,說道:“方才你聽見了,南歸的那人名叫祝杭意,是楚景年心腹,此人雖不是楚氏之人,但自幼崇敬楚大將軍,故而一直在楚景年手下做事,他此去南邊十之八九是去了南朝,這也說明楚景年確實在籌謀什么,原本今日陌序他們刺殺你只是為了做給楚景年看,如今將他牽扯進來,未必就是壞事。”
“你又想做什么?”
“我們先去拜見大將軍,有什么事之后看看再說。”
“現在就去?”
“那必然不是,好生歇著,我去看看陌序他們,等楚府的請柬來。”
“哦。”
好大譜。
陌柯抱著一食盒點心進來陪沈時和,沈時和看見他就覺得煙消云散,不自覺笑起來:“多日不見,你還好嗎?”
陌柯點點頭:“除了有些無聊之外,一切都很好,不過姐姐帶點心回來就更好了。”
“那你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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