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望破天荒的帶了把油紙傘，總算有了用處，他轉(zhuǎn)身就把傘給了阿錦。

        我不禁嘖嘖稱贊，話本里寫的沒錯(cuò)。阿望脫下外袍，漫不經(jīng)心地道：“拿著擋一下雨吧。”

        我一怔，抬頭正好對(duì)上阿望清澈的眼眸

        我笑盈盈地接過阿望的月白色長袍，那就湊合湊合吧。

        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裴羨望居然和我一起撐著件衣服，我當(dāng)然很奇怪，問他為什么不打傘。

        他給我的回答是覺得我太矮，撐不起來衣袍。

        豈有此理！

        我給他一個(gè)白眼，他反倒還笑了。

        剎那間，雨變大了，我和阿望狼狽極了，撐著一件衣裳在街上竄。

        阿望將袍子撐成傘狀，我躲在里面。這時(shí)候不得不感嘆，長得高就是好。

        不知怎么，明明很狼狽沒有打傘，我卻感覺絲絲小雨的涼意似乎瞬間退卻，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好不容易我心情好點(diǎn)，后來阿錦見我們倆這般太奇怪，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打傘。

        我自然樂意，剛要開口，裴羨望輕掐了我一下，我眉頭一蹙，問他：“你干嘛？”

        他眉頭一挑，笑著說：“要去打傘也是我打，你自己用衣服湊合湊合�！�

        我怒了，不過想想也是，這傘也是他的。不過如果他走了，我自己拿著件袍子遮雨也太狼狽了。

        我要是有料事如神的本領(lǐng)，我也帶把傘，和阿錦一起打，氣死他。

        我提議先去最近的客棧躲一躲，因?yàn)槲铱刹幌脒@么早就回去呢，傍晚的上元節(jié)才叫熱鬧。

        阿錦打了傘，身上很干凈，一點(diǎn)也沒有淋到雨。

        我和阿望卻濕了半邊衣裳，我看見阿望額前的碎發(fā)都濕漉漉地粘在臉上。

        看著眼前的場(chǎng)景，我總覺得似曾相識(shí)。

        十四歲的時(shí)候，我在家門口養(yǎng)的小鳥雀被雨打濕了翅膀，我怕它飛不起來，便要爬上樹把它放回去。那時(shí)阿望來了，說要幫我，我覺得這么瘦弱的小桃樹，兩個(gè)人爬上來肯定是要壓壞了。

        所以我說不用，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夠樹枝。

        下雨天的地上有很多泥，阿望腳一滑，摔進(jìn)了旁邊的水坑，把裴夫人新做的白色衣裳沾得全都是泥。阿望說，回去可要遭罪了。

        那時(shí)我本來專注著放鳥，一聽阿望這么一說，不禁失笑，一下子也滑了下來。

        然后……掉進(jìn)了阿望所在的同一個(gè)水坑。

        一人一鳥都從兩米高的樹上摔下，好在小鳥摔在我身上，可我自己卻摔得不輕。

        真要感謝那棵樹生得矮小，若是四五米的大樹，早就摔得不省人事了。

        阿錦舉著油紙傘，一身輕飄飄的淡青色襦裙，白白凈凈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手里還提著芙蓉糕。

        她看見我們兩人一鳥的慘狀，怔住了。

        那時(shí)阿錦明晃晃的油紙傘特別顯眼，顯得一身泥濘的我們格外狼狽。

        現(xiàn)在即使三年過去，場(chǎng)景卻還和那時(shí)候一樣。

        從小到大狼狽的一直是我們兩個(gè)，阿錦和阿央只有嘲笑我們的份。

        阿望忽然笑道：“現(xiàn)在這么狼狽，還要去放花燈嗎？”

        “當(dāng)然去！路上被淋的又不是只有我們�！蔽也患偎妓鞯鼗卮鸬�。

        阿錦坐在我對(duì)面，聞聲笑笑。

        夜幕降臨，辰星點(diǎn)點(diǎn)。

        我沒有先去放花燈，因?yàn)槲矣X得，這應(yīng)該作為我們的壓軸活動(dòng)。

        雨已經(jīng)停了，晚風(fēng)拂面，吹得真舒服。

        有個(gè)坐船賞月的項(xiàng)目，入了我的眼。

        阿錦知道我想玩，大步走到船夫面前，向他買船票。

        可他告訴我們這個(gè)時(shí)間段人流涌動(dòng)，只剩一只船了。阿錦無奈地嘆了口氣：“那我們?nèi)齻�(gè)就擠一擠�！�

        船夫笑笑沖她說：“這小船只能坐兩個(gè)人，往常都是情侶坐一只，你們仨只能坐兩條，要不你就讓你那姐姐坐下一場(chǎng)吧。”

        我聞聲一愣：“姐姐”？

        這船夫有沒有搞錯(cuò)。

        他倆真的看起來很像情侶嗎？雖說我也覺得他們的脾性好生相配，但也沒有這么明顯吧。

        我打量兩人一番，這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兩人一身白，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個(gè)門派出來的修真弟子似的。

        三人同行，我大概是兩身白中間多出的一抹鮮艷的粉。

        但是“姐姐”也叫的太沒有眼色了。我雖然比阿錦大，但是我比裴羨望小好嗎。

        阿望失笑，拎起我的衣領(lǐng)：“這是我的小妹妹，我要和她坐一場(chǎng)。”

        我一懵，隨之意識(shí)到阿望這是在占我便宜，他就只比我大一年，說的好像自己是大人，我是個(gè)小孩似的。

        阿錦倒也沒有陷入窘境，她婉轉(zhuǎn)一笑，沖船夫說：“我是這位小娘子的同窗�！�

        船夫怔住，半晌才回過神，笑道：“是小的眼拙，那二位上船吧。”

        這船不似我想象中那般顛簸，船身小，卻行的穩(wěn)。

        船夫上船前教了阿望好一會(huì)的劃船功夫，阿望學(xué)的倒也認(rèn)真。

        我坐在船上，無憂無慮地望著天上的皎皎明月和點(diǎn)點(diǎn)繁星，忍不住感嘆中原美景。

        河上波光瀲滟，還有很多精致的蓮燈。

        水中不僅有月和星的倒影，還有各種各樣的燈的倒影。

        我覺得真是愜意。

        我問阿望：“漂亮嗎？”

        阿望疑惑，問道：“什么？”

        我看著眼前的美景，心中萬分喜悅。

        我說：“眼前的事物，漂亮嗎？”

        阿望劃船的速度減緩，癡癡地盯著我看。

        “嗯，漂亮�！�

        過了一會(huì)，狂風(fēng)大作，不知道方才那一會(huì)的愜意美景是不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冷風(fēng)吹得我瑟瑟發(fā)抖，加上上午剛淋了雨，我忍不住打了個(gè)噴嚏。

        船開始搖晃，我向岸上看去，錦娘在買香囊。我覺得她沒上來坐船真是件正確的事。

        小船開始隨著風(fēng)亂轉(zhuǎn)了，轉(zhuǎn)得我頭暈。

        我也沒看清河底有多深，我不識(shí)水性，恐怕過一會(huì)就淹死了。

        我怯怯地問阿望：“你會(huì)游水嗎？”

        還沒等阿望回答我，我就落入了水中。

        我不敢睜開眼，怕寒冷的河水會(huì)刺痛眼睛。河水真深啊，我雙手雙腳撲騰撲騰的，也夠不著底。

        不知道這時(shí)候多少甜蜜情侶的小船都被掀翻，然后齊齊掉入水中。

        我不確定阿望有沒有落水。

        忽然間，我感覺一股溫?zé)岣采洗�，軟軟的，像一塊含水梨。我迷迷糊糊中想睜開眼看看，可我不爭(zhēng)氣地暈過去了。

        醒來已是在家里，我躺在床上，宛娘趴在床邊。

        我納悶，剛想開口問宛娘，誰知嗓子干澀得說不出話來。

        “呃……咳咳咳�！�

        宛娘見我醒了，連忙去給我倒水。

        “小姐喝點(diǎn)水吧，您病了，不要再說話了。”

        我覺得好生奇怪，自己的體質(zhì)也沒有那么弱不禁風(fēng)吧。

        過了會(huì)，母親聞聲趕來，把宛娘遣走，自己坐在我床邊。

        阿娘的手拂過我額上，我愣了愣。

        這時(shí)我才發(fā)現(xiàn)頭上有塊熱毛巾。

        我問：“阿娘，我這是怎么了？”

        阿娘嘆了口氣：“上元節(jié)那么冷的天，又下雨又刮風(fēng)，你還沒帶傘，去劃船還落水，可不就著了風(fēng)寒嗎？”

        “我昏了多久？”

        “裴二郎把你送回府的時(shí)候，你就昏著，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兩個(gè)時(shí)辰了吧�！卑⒛锏�聲道。

        我一怔，“是阿望送我回來的？”

        阿娘忽然笑道：“是啊，難道十三娘背得動(dòng)你？”

        也是，總不能是我飛回來的吧。

        只是可惜了，我還沒放花燈許愿呢，這次的愿望我可是想了好久。

        我想下床，一起身，渾身難受的要命，像散了架。

        阿娘一驚，連忙把我摁下去，將被子往上蓋了蓋。

        “你別起來，好生養(yǎng)著病，等明天早上你阿爹回來看你。”

        我一想，阿爹上次去皇宮向陛下匯報(bào)情況后，又回了西域都護(hù)府，西域離中原那么遠(yuǎn)。

        我說：“還是算了吧，也不是很嚴(yán)重，別讓阿爹來回跑了�！�

        小時(shí)候我作為家里最年幼的嫡女，從小嬌生慣養(yǎng)。只要磕磕碰碰一生病，阿爹就常常丟下西域回來看我。好在一年中有一半的時(shí)間阿爹都不用太操心西域都護(hù)府。

        阿娘垂了垂眼，話鋒一轉(zhuǎn)說道：“唉，你二姨娘又帶著你姐姐去找你阿爹了。你阿爹跟我說要抬她做平妻�！�

        “那也挺好的，二姨娘素來和阿娘關(guān)系好，而且她管了府中事，阿娘不就輕松了嗎？”

        阿娘又嘆口氣：“那小歡兒就要多個(gè)嫡姐了�！�

        我不明白阿娘為什么這么想，其實(shí)多個(gè)嫡姐也挺好的，但我還是沉默了，沒有回應(yīng)阿娘。

        -

        很快便入了春，如今已經(jīng)是三月中旬，我的病也已經(jīng)好了，我又能出門蹦蹦跳跳了。

        期間阿望來看過我兩次，一次我因?yàn)椴幌牒人帨�繞著整個(gè)院子跑，一群丫鬟追我，被阿望看個(gè)熱鬧。

        第二次我呼呼大睡，阿望來過我也不知道。

        不過還好，阿望留下來一大包的糕點(diǎn)，有芙蓉糕、桂花糕、如意糕還有梅花香餅，讓我吃了一個(gè)月。

        阿錦上次回府后，被薛丞相逮個(gè)正著，加上她家里那些姐姐妹妹們的挑唆，她被禁足了三月，現(xiàn)在還沒能出來呢。

        風(fēng)寒好了后，阿娘又不讓我出去玩，只得偶爾出門，怕我再生了病。

        我閑來無趣，在家中做了個(gè)小秋千，等阿錦能出府后，我可要好好帶她來玩一玩。

        唉，西域果真不太平，這才一兩個(gè)月的光景，他們就按耐不住了，對(duì)中原開始不友好起來了。

        因此父親又得常駐西域都護(hù)府，沒法回來給我送西域那邊用絲綢做的新衣服了。而裴將軍也沒日沒夜的操練軍隊(duì)，守在邊疆。

        我想，待阿望到了弱冠之年，也要這般操勞又艱險(xiǎn)，他一個(gè)那么孩子氣的人，如何能肩上扛大任呢。

        我見過裴將軍一次，他和我父親差不多年紀(jì)，可我父親總是笑盈盈的，裴將軍卻總是冷漠寡言。難道阿望以后做了將軍，也會(huì)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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