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八十兩銀子可是普通人家四個月的收入了，這是小九告訴季蓮青的，讓他瞬間覺得天空也明亮了許多。

        告辭了賈府，季蓮青原路返回去飛仙樓，不過這次不是去消費，而是去償還昨天用饅頭變的飯錢，畢竟吃霸王餐不是季蓮青的作風，吃飯給錢天經地義。

        小九聯想到昨天出了酒樓季蓮青就拉著他一路飛奔，心里也明白了為什么云哥哥要回飛仙樓了，便沒多問。

        趁著那老板娘不在，季蓮青悄悄放了四十兩銀子在那柜臺上，他也不知道昨天那頓飯要多少錢。

        出來飛云樓兩人又進了昨天那醫館，“大夫，我們來還您診金了。”小九的語氣中透漏著興奮，“小孩子不會騙人的。”

        “好好好。”那大夫順眼瞧了瞧季蓮青的傷手，看到紗布上已經滲了血，“你這手，使勁不得啊，好生養著吧，不然就更別想好了。”大夫詢問道：“我再給你換換藥？”

        聽到這話小九也看看了季蓮青的手，“怎么又出血了，云哥哥你太不注意了。”不等季蓮青，小九就拉著他坐下，“大夫，麻煩您給他重新包扎吧。”

        出了醫館，兜里就只剩二十兩銀子了，瞬間又覺得手頭緊張了起來。季蓮青越發覺得，行走人間，錢真是個不能缺少的好東西。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他想到昨天在吃飯時從賈文和老徐的聊天中聽到了靈岫山。心想，去那兒說不定能找到個謀生。

        雖然兜里有點錢，但是坐吃山空。最好還是得有些穩定收入，便帶著小九朝靈岫山走去。

        其實在城里已經能望到靈岫山了，難怪那老徐說靈岫山上有仙人，因為這座山實在太高了，直入云天，仿佛順著山能爬到天上去。兩人就這么朝著山的方向走去，到了下午總算走到靈岫山的山腳下了。

        正是春風三月，來山下踏青尋道的男女老少可不少。

        季蓮青第一眼就看上了正中間的道觀，那道觀門面相當氣派，門上幾個大大的金字寫著“萬法觀”，看樣子伙食應當不錯。他朝著這個道觀走去，可還沒走進大門就被攔住了，是個小道士。

        “來者何人？報上姓名。”稚氣的聲音也不妨礙小道士的拽。

        季蓮青眉眼彎了彎，“呃……小道士你好啊，你們這道觀還缺不缺道士？”說到最后，季蓮青竟覺得有點心虛了，要是知道自己以前是個大神官，估計他現在要羞愧到無地自容了。

        “那你能把旺財變成一只豬嗎？”小道士指了指旁邊的狗，給季蓮青出了道難題。

        季蓮青心想，我連銀子都變不好，還怎么變出一頭豬來。便擺擺手，窘迫地對那小和尚說：“算了，我還有別的事，改天再來。”

        小道士撓撓頭疑惑地說：“今天都五十個人這么說了。”

        季蓮青又去了第二個第三個道觀，情況和第一個類似。太陽已經西斜，再找不到，今晚就得露宿街頭了。正當他覺得快要在小九面前抬不起頭的時候，看到了云岫觀。這個道觀不大，看樣子還很新，門口也沒有人，季蓮青帶著小九直接走到觀內才看到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

        那個人正在左邊的屋子里整理什么東西，他頭也不回地對季蓮青說：“來當道士是吧，我這道觀剛開張。生意如何還不好說，也許過幾天就倒閉了，你們覺得可以就留下來吧。”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愿意接納他們的道觀，季蓮青滿口答應，心想總算有個干凈的地方住了。至于倒閉那是以后的事，先解決眼前的溫飽。

        “對了，請問您怎么稱呼？”高興之余季蓮青這才想起忘記稱呼人家了。

        那個微微發胖，瞇縫著眼，頭上扎著一個道士髻的男人說：“我姓許，你們叫我老許就好了。大門左手邊，直走，右轉，就是你們的房間了。天也快黑了，你們今晚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吧。”

        他說著轉過頭看了季蓮青一眼，這一晃眼還以為來了個神仙呢。旁邊的小孩雖然臟臟的，但看著也是耳聰目明的樣子。特別是他胸前的長命縷，憑借多年倒賣古董的經驗，老許一看就知道那絕非凡物。他在心里感嘆道：真是老爹保佑啊，一開張就來了兩個不尋常的人物。

        季蓮青道完謝帶著小九朝房間走去，稍作休整后，看到小九渾身臟兮兮的實在不舒服，正想找熱水給他沐浴，可這道觀剛開張，燒水的柴火還沒運來。便只好披著剛露出的月色出了道觀，自己尋個地方了。他白天在靈岫山繞了一大圈找營生，看到這山上有瀑布飛流而下，便猜此地應該有天池。

        嘩嘩的瀑布聲越來越近，穿過了一小片樹林，空間頓時空曠了起來。磅礴的水聲不絕于耳，清冽潮潤的空氣中帶點草木的清香。

        “哇～”小九驚呼，他被眼前的奇幻景象震撼到了，恍如置身仙境，不由得駐足欣賞。

        前方的天池倒映著明月和飛瀑，天邊一輪皎潔的大月亮把瀑布照得像一條銀龍，連著水中的倒影，這瀑布仿佛一條正要從水里飛到天上去的銀色巨龍一樣。

        夜晚的微風吹過水面泛起一片粼粼波光，花林被輕柔的月色籠罩著，仿佛都在發著淡淡的光輝。

        “走吧，過去洗澡，先把你身上的臟衣服洗一洗拿給我，我幫你烤衣服。”季蓮青回過神來提醒小九。

        小九應了聲就下水洗澡，季蓮青在邊上找來枯枝生火。“云哥哥你不下來一起洗嗎？這水好舒服。”小九好久沒洗澡了，泡著這格外讓人舒服的天池水，回想起這兩天的經歷，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條找到了家的流浪小狗一樣幸福。

        “你洗完我再洗，這火得看著。”

        小九洗完澡便渾身濕漉漉地到火邊來，接過衣服換了季蓮青去。

        他舉著一只胳膊，一進到水里，就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妙感覺，全身上下都輕松了不少。這水不僅不冷，竟還有一絲溫暖，季蓮青甚至覺得好像回復了些許靈力，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朝小九看去。

        不出所料，季蓮青聽到小九朝他喊著：“云哥哥，真神奇！我的衣服突然間全干了。”

        季蓮青低頭，發現自己的左邊的鎖骨下方有一個不大的紅點，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眼。他以為是被什么東西染了顏色，卻怎么也揉搓不掉，索性不管了。

        他抬頭順著飛瀑朝山上望去，借著月光遠遠看到一個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平臺懸挑出來。心中不禁在想，那是什么地方？竟能讓他有種熟悉和向往的感覺。

        季蓮青若有所思，難道靈岫山上真的有神仙，如果是這樣，那自己以前不就是住這山上的了。

        經過奔波的一天，在這個溫暖寧靜的天池里，季蓮青安定下來，開始思考自己的事情。他凝神聚氣，試圖找回以前的記憶，他想知道自己以前是個什么神官，又是因何事而被貶。

        可是腦海里竟是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不過他依然認為，不管是天上的神官還是被貶的神仙，他都是至情至性，正直無邪的。

        他努力地回憶自己以前有沒有好朋友，或者愛著哪個女子？他認為愛情這么深刻的東西，因該更不容易忘記。卻忽然感到內心有一股莫名的悲傷情緒，腦海里浮現一個模糊的黑色身影，這讓季蓮青瞬間聯想到那個在夢里被自己刺了一劍的男人。

        這到底是誰？

        要說貶下人間是對神仙的重大懲罰，那懲罰的地方決不在于失去靈力，而在于這種沒有來處、不知歸處，惘然若失且孤獨無依的狀態。

        云澗的鳳凰樹已經開始花落了。風一吹，鳳凰花和瀑布一起順流而下，零零散散漂浮在這天池水中。

        這附近又沒有鳳凰樹，怎么會有鳳凰花呢？

        季蓮青順手撈起一朵，借著月光凝視許久。

        百年前

        在離境河一帶，人們都以為那忽明忽暗飄著的東西是已故亡人的鬼火，所以不敢靠近那片地方。

        那東西不睬，只在心里不屑道：沒見識的兩腳怪獸，鬼火的光芒哪有我這般柔和純凈。

        不過這也讓它落得清凈，沒人來污染它的甘露沒人來破壞它的嫩芽，他好獨享這一整片區域。每天就在那兒吸收天地靈氣，品嘗水中林間的每一滴甘露每一片嫩葉，成長得倒也挺快。

        他其實已經有意識了，不過還不能變幻出人形，還得再多吸收些靈氣。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這樣慢慢成長時，遇到了下山辦案的季蓮青。

        那天光團照樣飄飄悠悠著，忽然整個世界黑了下來，有什么東西封印著他不讓出去，四面八方都被圍住了，他不住地撞擊著，想沖破這層東西。

        “抓住了！”季蓮青的幾個手下同時喊道，言語中帶著興奮。

        “你們抓到什么了？”季蓮青看到春風和長樂提著個捕妖袋過來，明顯能看到有東西在袋子里橫沖直撞。

        這捕妖袋是專門用來抓小精怪的，只會囚住他們，不會有什么傷害。長樂欣然把袋子遞給季蓮青，說道：“估計是一只還沒修出人形的小精怪。”

        手里的捕妖袋被里面的東西沖撞得不斷扭了曲形狀，季蓮青看了一眼笑道：“這小家伙反應真激烈，以前的小精怪可不是這樣，這是什么種類？”他問向一旁的春風。

        “沒見過。”春風撓撓頭回答：“我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奇怪的精怪，所以才把它抓來給您看看。”

        “而且這個還不一樣，它精得很，我們抓好幾次才抓上。”長樂也湊上來了，表示這個東西的與眾不同。

        既然連“天地曉春風，萬物知長樂。”的春風長樂都不知道是什么，季蓮青也就不必再問了。

        “原來是一群蠢神仙。”這時光團也漸漸在這黑暗中平靜了下來，他知道他這是被抓袋子里了，這群人也沒想把他怎樣。

        “還挺有趣的，留著吧，當是個小玩物。”季蓮青說著把捕妖袋收入袖中。

        他此行只是例行公事，正好任務也辦完了，一行人便回到靈岫山上。比起走的時候，回來時多帶了一只妖，只是他們誰都不知道。處理完公務，季蓮青已是一身疲憊，穿過竹林小道進到云澗。屋外的石桌桌面上反照著飛瀑的水影。他把那捕妖袋放在石桌上，解開封口，只見一團淡色光芒從袋子里緩緩飄出來。

        感受到空間變亮，屏障消失。心道，總算把你妖爺爺放出來了，這是什么地方？

        入眼只見山的旁邊一條瀑布飛泄而下，瀑布下方云霧繚繞，深不見底。往左轉，章離與季蓮青對上了眼，心想，這蠢神仙，模樣生得挺俊俏的，只是頭發上為何插著一根毛筆。

        季蓮青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神奇的東西，當即想用手觸碰，卻被它躲開了，又試著接近兩次還是沒碰到。只得自言自語似的對那東西說：“好吧，我不碰你，你自己玩玩吧。”

        他說完也不管這東西能不能聽懂，就進屋里拿換了洗衣物準備沐浴就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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