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舅，你騙我們騙得好慘啊。”

        “擂臺賽上那么拼，我還以為孫隊不行了呢，臨時改變戰略部署。結果團隊賽一上來，好哇，落花狼藉直接把我殺懵了。”

        葉璃忍不住吐槽。

        張佳樂笑：“這就是戰術。”

        嗯，真是厲害呢，第五戰術大師非你莫屬！

        “我還沒到打不了的時候。”一邊孫哲平說道。

        “好好好，我知道，你就繼續守你的擂吧！樂哥我肯定還是會讓你無擂可守的！”

        張佳樂與孫哲平同年，但是一個生日在二月，一個在八月。說是樂哥，倒也沒錯。

        k市的夏季晝夜溫差大，葉璃上半身穿著輪回的隊服外套，不覺得冷，可是從那雙腿上卻傳來些許寒意。

        注意到葉璃有些不自然的動作，周澤楷目光一冷，“蓁蓁，別穿裙子了。”

        “找經理。”

        好不容易有了個女選手，還是個外表小仙女內里大魔王的主，為了發揚戰隊特色，輪回特意為葉璃設計了女款隊服。上裝一致，下裝卻是百褶格裙，格子是找三坑名畫師櫻花雪月定制的，由輪回標志色黑白黃組成。這條“輪回隊服格”之前火出了圈，不少不打榮耀也不關注職業聯賽的小姐姐都在穿。

        “這次不找方士謙了？”張佳樂問。

        這人還記著“防風”的冷笑話呢。

        “可能是因為和風沒什么關系吧。”葉璃認真回答。

        此時此刻，星空，第一百二十三號裂縫k市節點，十二翼墮落天使與撐著紅傘的亡靈主宰隔空對峙。

        “鬼主，你確定要攔我？”

        “這是我的領域，路西澤先生。”祂不進不退，斂眸旋轉傘柄，如飄雪般落下的緋紅之光撫平罅隙中亡靈那不安的悲歌，不曾施舍給墮落天使族長一個眼神。

        “那就做個交易吧。”路西澤揭開黑羽面具，緩緩道，“鬼主，您難道就不好奇，在那散不去的濃霧之下的真容嗎？”

        星空之中，鮮有人知，紅傘鬼主以霧氣遮面，不是為了制造神秘，而是……祂自己也看不穿那霧。

        不如海妖塞壬一般以音惑人，路西澤語氣平淡的話卻真正觸及祂的痛點，無處可防。

        紅傘鬼主動作停頓，抬起左手，慢慢地摘下頭上兜帽，那頭橙色的長發如諸神黃昏般傾瀉而下，映出一番云霞掩面之景。

        “什么交易？”祂問。

        路西澤笑了笑，“浪跡天涯的旅客始終牽掛著故鄉，鬼主的心意我能夠理解，并且愿意尊重。”

        “我來此，目的是迎回主上，而非發動侵略。”

        “鬼主是否愿意用一次退讓，換回自己的……‘根’？”

        根？

        紅傘鬼主閉上眼睛，這些年，祂一直在星空之中尋找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是作為沒有過去、沒有面孔的存在，身份識別的兩大利器都在祂的身上失效。祂只能如無根浮萍一般在星空中游離，從逆向的侵略與守護之中找到自身那點微薄的存在感。

        祂默認了這場交易，從路西澤手中接過一面鏡子。

        紅傘鬼主終于看清自己的長相。

        鏡子中的那個人沒有這么長的頭發、縹緲出塵的氣息、艷麗的紅唇與紅傘，他穿著樸素的運動服，簡單清爽，朝氣蓬勃。

        原來祂不是星空的亡靈主宰、紅傘鬼主，他有自己的名字，他曾經還有骨肉相連的親人、志同道合的伙伴、付諸青春的熱愛……可是他卻變成了那些人眼中的“異時空生物”。

        “他果然失控了。”路西澤滿意地勾起唇角，用的是“他”而不是“祂”，這兩個人稱代詞在星空通用語中讀音有所區別。

        在紅傘鬼主被鏡中真容所震、無法再攔之際，在那些被祂安魂的張家亡靈情緒共鳴、強烈震蕩之時，路西澤釋放出屬于星空第三強者那摧枯拉朽的墮落之力，在k市封印上撕扯出一道裂口。

        k市街頭，十五的銀白滿月忽地染上暗光，如同被一層黑紗覆蓋的夜明珠。

        前一刻還在與張佳樂開玩笑的孫哲平見狀，斂容屏氣道：“不好，封印大陣有變！”

        “蓁蓁，你先走。”

        “葉璃，請你帶樂樂先回百花。”

        “什么封印？不是，你們有問過我的意見嗎？我不走，你們去哪我就去哪。”張佳樂意見堅決。

        “你——算了，那就一起走！”

        危急時刻，與其把時間浪費在爭論上，不如遂了他的意。以孫哲平對張佳樂的了解，后者要是真的鐵了心，那是攔不住的。說不準就玩個半路折返，那時他孤身一人，更加危險。

        “傳送。”周澤楷具現出一張大型卷軸，瞬間覆蓋了四人身形。卷軸消失后，原來那些人也消失不見。

        從繁華熱鬧的市區街道，到荒涼破敗的郊外古宅。張佳樂打量著周圍環境，適應良好地感嘆道：“哇，真酷，你們太不厚道了，居然瞞我這么久。”

        “誒，外甥，這個最遠的空間穿梭距離是多少？能不能實現比賽自由？每周都要坐飛機太累了。”

        他當然知道如今情況很不一般，可是張佳樂想要盡自己所能活躍一下氣氛，讓他們別那么緊張。

        “一百公里。”周澤楷回答道。

        他的姿態確實沒有剛才那么緊繃了。

        “你們來了。”張佳歡穿了一套少數民族風格的布袍長褲，披星戴月、頭頂藍帽，純樸又明麗。

        她的視線在張佳樂身上停留一瞬，輕輕嘆了口氣。

        “英魂慟哭，陣眼暴動。有墮落生物趁機撕裂時空裂縫，預計將在十分鐘后抵達地表。”

        四人跟在張佳歡身后邁入古宅。踏上門前臺階的那一刻，張佳樂聽到了無數道重疊在一起的哭聲。他的心中泛起一抹悲傷，不覺得瘆人，反而感到了來自靈魂的召喚。

        張佳樂若有所感抬起頭，那塊歪斜還有個明顯缺口的牌匾映入眼簾——

        弓付。字體是瀟灑的草書，這兩個字卻結構別扭、布局奇怪。

        不，不對，那不是弓付，而是……張府。

        張佳樂被釘在了原地，從身體、到思維、再到言語，全線停擺。

        是孫哲平在肩上拍的那一下，張佳樂終于回魂，艱難地擺出一個微笑表情。

        葉璃彎著腰研究西方陣眼。所學時間尚短，她的陣法造詣并不到家，幸好有分析異能幫忙，讓她找到了幾個可以加固的節點。

        “小周，來根針。”

        周澤楷想說，不要傷害自己，可是他無法拒絕葉璃的請求。

        從周澤楷手中接過具現的針，葉璃刺破手指，以血繪制陣紋。

        做完之后，她面色凝重搖了搖頭，“我只能做到這些。西方陣法被當年的……意外改造過，針對亡魂的異常狀態，我無能為力。”

        此時周澤楷嘗試著具現出守護天使的戰斧，對封印中的亡靈使用“凈化”。

        無效。

        “不是異狀態。”他說。

        凈化這個技能的作用是去除角色身上的異狀態。它不起作用，便意味著英靈們的異常并非來自敵人施加的異狀態。

        “會不會和紅傘鬼主有關？”孫哲平大步走來，“當時巡星蠱的異常，經查明是紅傘鬼主在裂縫附近奏天地安魂曲。陣中英靈與亡靈旅客都是靈體，祂有可能有著特殊手段來影響他們的情緒。”

        葉璃又憶起大年初八西湖湖畔那短暫的照面，“我覺得，紅傘鬼主不是敵人。”

        “這一次，是墮落天使。”

        張佳樂來到古宅某處，怔怔望著那個保存完好的機關。那些關于童年的記憶終于沖破枷鎖，重見天日。

        那一年，他就被父母藏進那個小小的暗室之中，只留一個小孔通風換氣、觀察外界。他看到了一切，扭曲的異種、鮮血與殘肢……還有張家二百一十七人決絕赴死，父親與母親在跳入陣法之前的最后一刻，望向他所在的方向，那個讀不懂卻感到震撼的眼神。

        原來他不是兒時不記事，只是在親眼目睹那慘烈的一切之后，主動選擇了忘卻。

        “樂樂呢？”

        “祂來了。”那道陰影進入精神領域的那刻，葉璃神色一凜，“準備接受……第一魂技，精神探測共享吧。”

        葉璃是取名廢，想為這精神力輔助技能取個名字，聯想到絕世唐門的霍雨浩，便直接搬來用了。

        次元壁是個篩子，出現什么都有可能。

        不過葉璃可不希望這個世界與斗羅、詭秘之類的書聯動。在全職這個低魔世界中，那些異時空生物已經夠煩了，要是再來幾個神王、舊日……畫面太美不敢想象。

        張家的秘密空間在葉璃的精神分析下當然無所遁形，可張佳歡卻攔下了孫哲平。

        十七年前，是她將那個孩子從黑暗的空間中抱出來。

        那里曾給他帶去夢魘，卻也是對于張佳樂而言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相信他，也相信我們。”張佳歡說。

        “他會自己走出來。”

        “我們也不會讓悲劇重演。”

        談話期間，周澤楷已經具現出榮耀中的一件槍炮師70級橙武，開始了蓄力。

        槍炮師30級技能，激光炮，擁有榮耀第一攻擊距離。在蓄力之后，其威力更是會提升40。

        炮口凝聚出光束的那一瞬間，周澤楷向后一個滑步，卸掉這一炮產生的強大后坐力。

        擁有千機傘的榮耀教科書葉修是游戲中的全職高手，而身懷s級具現異能的周澤楷，就是現實中的“全職高手”。

        張佳樂躲在他的“小黑屋”里，不自在地蜷縮起身子，注視著外界的那場戰斗。

        ——你只是個普通人，幫不上忙，還是不要出去添亂了……

        ——不行！你已經做過一次冷漠的旁觀者，現在陷入危機的是你的親人，你還要置身事外嗎？

        心中兩道聲音不斷拉鋸，迷茫恍惚之間，張佳樂看到了水墨丹青、鐵血丹心、槍與魔法……

        “針對意志的消解攻擊？可惜對我無用。”

        孫哲平用戰意凝聚出那血色的重劍，被墮落天使輕而易舉地折斷。

        他后退了數步，左手不自然地垂在身側……

        ——不！

        張佳樂血液逆流，雙眸之中染上赤色。

        砰！

        暗門被炸成無數碎片，張佳樂的小辮早已散開，紅發披散在肩頭，緩緩站起身子，向著戰場走來。

        在水墨、戰意、子彈與精神之外，這里多了第五種對抗墮落的元素——繁花。

        葉璃哪能不知道，這是隱性異能者在刺激下覺醒了。

        度過覺醒時短暫的爆發之后，覺醒者會進入虛弱狀態。

        張佳樂，別逞英雄！

        張佳樂還是無力地倒在了祭壇上，百花不再繚亂，而陷入狂暴的張氏英魂在那一刻，竟奇跡般歸于平靜。

        “只要守住祭壇最后兩分鐘，守護之力就將重新激活，完成對大陣的修復！”張佳歡用貴妃榻接住張佳樂，又繪制出青山綠水阻擋路西澤。

        葉璃運轉精神力，加強祭壇周圍的小型空間防御陣，喃喃道：“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她以為不去主動追尋就不會落入陷阱，她以為他們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可結果是，因為她的逃避，孫哲平右手受傷，張佳樂二次心理創傷。

        原來這也是一種傲慢。

        她早已被原罪影響。

        葉璃說了一句星空語，那對應著墮落天使新族長的名字。

        之后預備的話語尚未出口，卻被人推了一把。

        她回過頭，便見黑色的光束穿透周澤楷的右肩，屬于墮落天使的腐蝕之力開始四處彌漫。

        “快走啊！”

        周澤楷丟過來的，是一張傳送卷軸。

        葉璃接住的，卻是周澤楷倒下的身體。

        “別管我……二十一。”

        葉璃半跪在地，抱著他說：“抱歉楷楷，這一次我不接受。”

        為什么不走？為什么這么傻？為什么偏偏在這時放棄理智感情用事？你不是向來最愛嘲諷偶像劇中，男女主磨磨唧唧，最后死在一起的戲碼嗎？周澤楷想說些什么，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然后，他就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與周澤楷一同陷入昏迷的，還有張佳歡與受傷不輕的孫哲平。

        “主上英明。”背后六對純黑羽翼微振，帶動著祂的身體滑翔至低空，“不過，屬下更喜歡您用地球語，呼喚臣的名字。”

        “路西澤，lucizer。”

        你比我英明。葉璃想。

        最后那一擊，根本不是沖著我來的吧。

        是你算計人心，篤定小周會主動為我擋那一下。

        雙足落地，十二翼收斂，佩戴著面具的墮落天使居高臨下走到了葉璃跟前。

        然后他駐足，九十度鞠躬，完成一個標準的禮節，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

        “主上，您該站起來。路西澤不敢冒犯。”

        “既然如此，就將姿態放到比我更低。”葉璃抬起下巴道。

        如果起身，她就必須放開周澤楷。但葉璃豈會輕易讓眼前這人如愿。

        既然你聯合七宗罪算計我，那我便讓你看到最原始的傲慢。

        “遵命。”路西澤順從地雙膝跪下，盡顯謙卑。

        葉璃從來不是矯情的人。她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說我不是你的主上你不要瞎講我不認。在她眼里，正確的做法是接受現實，然后利用這個身份達成目的。

        放在當下，這個行為確實有幾分泄憤之意。

        而路西澤的過分謙卑，則讓她既滿意又氣惱。

        兩分鐘已到。

        “屬下將在星空等候您的回歸。”

        路西澤摘下了黑羽面具，露出那張，與周澤楷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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