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是輪回戰隊的戰術分析會議。

        江波濤提前十分鐘來到會議室，卻沒想到有兩個人比他來得更早，此時正旁若無人地交談。

        “昨天晚上還好吧，應該不至于累著你。”

        這是關切。

        “之前說這樣一周不能超過三次的，不過這兩年更新升級了，以你的情況……我覺得五次吧。再多還是對精神不利。”

        這是認真討論。

        “每天……也可以的。”

        這有點不好意思。

        “試過。”

        這是坦白。

        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詞？從字面到語義，好像都不太對勁。江波濤也不知道該怎么理解了。

        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他這么想著，默默退了出去。

        江波濤在門外等了數十秒，深呼吸平復心情，才顫抖著手，重新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楷楷你是真的覺得它作為一個道具很好用嗎？”

        “不錯。”

        “那不能只有我們兩個人享受啊……你說我們副隊怎么樣？是不是今晚就可以讓他先試試？呃，等等，這種強度，他撐得住嗎？”葉璃有些遲疑。

        “可以。”周澤楷道，“b級，而且，不會說。”

        “要不還是算了，這樣好像不太好……有點不道德。”

        江波濤的表情逐漸驚恐。

        “那個，小周，葉璃，你們想讓我試什么？”

        葉璃回眸莞爾一笑：“深夜的……全息模擬特訓。”

        江波濤感覺自己坐上了一截垂直過山車：我有以下六點想說……

        事實證明，翻譯機并非萬能，理解不能只看字面意思，還要結合語義。

        昨天晚上兩人交心剖白之后，周澤楷提出了他的第一個愿望。

        ……是去參觀體驗葉璃在全息世界中構建的“模擬器”，然后親身上陣，做她的陪練。

        事業心可以說是非常強了。

        平行時空，神之領域，競技場。

        “前兩年一直在忙星云科技的事情，所以就利用睡眠時間，在這里訓練。”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葉璃絕不認輸，她也要給周澤楷送上致命一擊，“無論現實還是虛擬，你都不是孤單一人。”

        葉璃知道周澤楷曾經沉迷在“神之領域”，因為那個模擬出來的“葉璃”。

        那一個個夜晚，其實她也在全息世界當中，戰斗不休。

        編輯模擬器時，葉璃用上了進化過數次的分析異能，故而無論是對榮耀設定還是對手習慣，還原度都在90以上。因為一些特殊原因，這個數值還是偏保守的。

        除了以真人為原型的對手，還有集百家之長的二十四職業大boss。

        嗯，在前世圖靈獎得主這里，每天都在上演真人與人工智能的戰爭呢。

        模擬器有兩種操作模式，手動操作與意念操作。

        在全息世界中手打鍵盤這種套娃訓練，效果自然有，但和現實操作還是有些差距。

        此外，為了更貼近真實，疲勞感100還原，所以葉璃不可能光憑這第一種模式堅持通宵。

        而在第二種模式下，為了防止意識與操作的脫節，葉璃會對自身bug級的精神力進行限制，以免出現apm900的離譜情況。

        “這次主要是意識問題，直接開全息游戲模式就行。”葉璃對周澤楷發出邀請。

        后者卻不急于接受，黑眸中醞釀著低壓風暴。

        “我是三天。你呢？”

        在星云科技的全息眼鏡發布會上，【葉蓁】說，以周澤楷的精神力，為防過度疲勞，通宵全息游戲一周不宜超過三次。

        在地面上，葉璃是a級精神系異能者，單論精神強度，大概可以排在世界第一。

        可這也經不住無止境的折騰。周澤楷不喜歡她這種不愛惜自己的行為。

        “現在眼鏡已經更新到30版本了，一周七天毫無壓力。”葉璃說，“浸入式游戲艙初版也已經成型，一旦成功，就能成功拆除精神力門檻，徹底開啟全息時代的大門。”

        “但是，我不會騙你。過去的兩年，我確實基本上沒有睡過覺。”

        她曾經是一個能躺著絕不坐著，仗著身懷事半功倍的天賦就混日子糊弄的人。

        “穿越”之前，她從未體會過學到深夜、學到通宵是什么感覺。

        不知道多少人嘆息：“葉蓁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不用功。”

        她說：“我隨便搞搞就能達到目標，為什么要用功？別說你本來可以更好，‘好’是永無止境的，太累了。我不想成為多么‘優秀’的人，快樂才是我的目標。”

        當年的咸魚卻生生變成了內卷達人，沒人逼迫，純屬自愿——“優秀”變成了“快樂”的前提條件。

        一切，都要從她看了一本書，愛上一個人，破了一面壁開始。

        “太重。”周澤楷伸手搭上葉璃的肩膀，仿佛觸碰到透明的沉重包袱，“分我一點。”

        他做了一個取東西的動作，看著這略顯青澀的無實物表演，葉璃竟因此感到心中一輕。

        這是周澤楷的魔法。

        ——葉璃對以嗯啊哦省略號以及各種零碎詞匯為核心的“周語”很有一套心得，周澤楷也讀懂了葉璃的未盡之語。

        或者說，周澤楷讀懂了她。

        葉璃一直躲著周澤楷，不完全是因為“七宗罪”，因為言情風的情情愛愛、誤會虐心。

        她背負了太多。

        漫無目的時，葉璃是條咸魚，是擺爛的好手——人生前十六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可是一旦確立了目標，就會全力以赴。所以在過去幾年中她一直前進，沒給自己留下一點休息的余地。

        這其實也是一種強迫癥，是自找的麻煩。

        性格使然，葉璃在熱衷“可能性”的同時，追求著“確定性”。

        她是一個不會輕易許諾的人。除非有著十足把握，否則不會宣之于口、公之于眾。

        面對不可調和的立場矛盾，她的答卷還未寫完，也不確定能考滿分，就不交卷。

        上學時，她雖不勤奮刻苦，卻有著不錯的學習習慣，其中之一就是先做完“正事”，再去玩耍。

        這種習慣可以延伸到方方面面。比如說，葉璃就將戀愛與榮耀，排在了“拯救世界”這場必須滿分通過的考試之后。

        現在，出了一點計劃以外的亂子。不過沒關系——旁人多是玩物喪志、不務正業，她卻一直是玩物尚志、不誤正業。

        她將五味雜陳封存，眼珠一轉，道：“既然你這么說了，就要聽聽我的負能量，不許反悔。”

        “創世計劃很不順利……lucy和紅傘在，倒是能壓住s市裂縫不出亂子，可是我的解題思路有兩個地方缺乏支撐，如果沒有新的工具、新的證法，將在效率低下、過程繁瑣的同時，不具有普適性。”

        “吃醋。”周澤楷直接無比。

        lucy路西澤，就和jessica王杰希類似，雖然以調侃為主，聽著卻難免有種愛稱的意味。

        “咳，我知道了，我不說這個昵稱了。”葉璃從善如流。

        又是一頓吐槽，將心中苦悶訴說一空，葉璃又道：“現在想想，我還是被七宗罪弄傻了。創世計劃，缺了誰也不能缺我們楷楷呀。‘具現’的下一個階段，不就是‘創世’嗎？”

        s級之上是否還有層級，葉璃不知道。但她已經決定對抗世界的法則，也不在乎多加上一條。

        “我……努力。”周澤楷暗中握了握拳。

        若換個普通人，只會覺得葉璃大放厥詞、癡心妄想。可是周澤楷哪怕在這一點上不那么自信，依然認真地回復了葉璃的腦洞。

        “我相信你。”她話鋒一轉，“這個世界的‘本質’是榮耀，所以我想，解決問題，除了融入‘創世’要素，還是離不開‘榮耀’……但是瑞士總公司那邊始終不愿意松口。”

        “星云科技的下一個s+級項目是全息主題公園，我還為此和domina達成了一些合作……你放心，他這次沒有綁架我，是風之盟的風崢牽的線——我才不慣著他的‘游戲’。”

        周澤楷笑：“風箏線。”

        葉璃也跟著笑，“我還得到了一個額外情報，domina似乎有部分華國血統。”

        domina這個神秘黑客，在過去十年中從未留下與現實有關的線索，卻在近期主動從深海游到了淺海。

        “不說無關緊要的人了，總之，希望這次的項目可以說服榮耀公司，得到授權。還有，我的御用代言人，這次也要你來出演～”

        “而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先完成今晚原本的任務吧！”

        他們的第一次正式會面，在六道網吧。葉璃一個人打穿了輪回經理設置的擂臺活動，周澤楷出現救場，兩人大戰十二回合，戰績相平，被輪回經理叫停。

        而這一次，意念模式下，沒有了那么多的限制，別說十二回合，就是二十二回合也使得。

        不過這次的戰績不能記進小本本里。

        周澤楷謹記他的使命——是陪練，不是切磋。

        日升月落，晝夜交替。

        完成了訓練計劃，葉璃意念一動，關閉了這座秘密的競技場。

        他們以自己的本來面目，躺在落日瀑布邊的草坪上，望向彼此。

        “早安。”

        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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