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馨口中“徐奶奶的燒雞”在街道的中段，和周圍幾家裝飾華美的建筑比起來，“徐燒雞”顯得樸素很多。

        但這并不妨礙這家店的生意極其的好。

        鐘馨和尹含沙到的時候，店里的位置已經坐滿了人。

        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失望，頭上頂著的兩個發髻似乎都聳拉了下拉，“好多人啊。”

        尹含沙覺著好笑，“先進去吧。”

        一進店里，燒雞的香味盈滿整個鼻腔，食欲瞬間就被勾了起來。

        鐘馨走到柜臺前，揣著期待，小心翼翼地道：“奶奶，還有燒雞嗎？”

        “還有最后一只，”徐奶奶｜頭發半白，眉目慈祥。

        鐘馨高興地從袖口拿出銀子放在柜臺上，正好這時靠窗的一桌客人走了，她們正好落座。

        燒雞很快就端上來了，還有幾盤時令小蔬。

        鐘馨盯著金黃的燒雞，差點直接上手，還好忍住了。

        結果沒想到尹含沙直接扯下一只后腿遞給她，一副生冷不忌的模樣，饒是隨性如鐘馨，看見也愣了愣。

        “姐姐，你這樣皇叔都不罵你嗎？”

        尹含沙：“……”

        “我以前用手拿著吃，給皇叔看見了好一頓教訓，他還用筷子打我手板，可疼了，”鐘馨小聲道：“其實我也喜歡這樣，但是皇叔說的有點道理，嗯，咱們只能偷偷地不給別人看見。”

        尹含沙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頭一次覺得自己有點糙，“鐘……王爺說的不錯。”

        用工具將雞扒開，兩人一邊吃一邊說著話。

        尹含沙方才得知，大鋮的皇帝只有十歲。難怪那些刺客說鐘北臨攝政。

        這個年紀確實很好控制，而且鐘北臨還帶兵南擴取得全勝，只要他想，整個大鋮大約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從鐘馨的描述和鐘北臨對鐘馨重視程度來看，他應該是沒有這個想法。

        算了，鐘北臨有沒有想法和她又有什么關系？

        店里突然一陣熱鬧，暗紅色錦衣的高大男人，搖著扇子走了進來。

        “這不是丞相府的小少爺景樺嗎？”

        “他怎么會來這？小少爺一向不都看不上這種小店嗎？”

        景樺徑直走到窗邊的那個位置，抱拳頷首，恭敬道：“在下想在此店用飯，但除了您這里已經沒有空位了，不知公主能否行個方便，留我在此一同用飯，在下感激不盡。”

        他應當是知道鐘馨微服出宮，特意將公主二字壓的極低。

        鐘馨倒是認識他，但也就是見過幾面而已。她看了眼吃的差不多的燒雞，點頭，“嗯，好。”

        景樺坐下，目光肆無忌憚地看著對面的尹含沙，美麗的面容、修長的脖頸，還有擱在桌上細長的指。

        他的眸光深處隱隱閃過興奮之色。

        尹含沙皺眉看了景樺一眼，又移開視線。奇怪，方才的不適是錯覺嗎？

        “少爺，菜來了，”景樺的侍從領著人，將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了桌。

        景樺擺了一個請的手勢，“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

        鐘馨有些心動，但仍是搖頭，“不用了，我們要回去啦。”

        她再吃多，回頭又該不舒服，皇叔和皇弟都會冷著臉。

        “那這道酒釀圓子還請一定要品嘗。”

        瓷碗里軟糯糯的小丸子看起來滑嫩可口，不止有白的，還有黃的和紫的。

        嗯，再吃一口也沒事，鐘馨拿起勺子挖了幾顆，就差放進嘴里，景樺卻突然出聲。

        “我倒是忘了，公主能吃酒嗎？”

        “……”

        鐘馨緩緩放下勺子，有些失落。

        “不如讓這位小姐嘗嘗味道？”景樺看向尹含沙，“要是覺得好，在下讓人想法子去了酒氣。”

        尹含沙道：“所謂酒釀圓子，去了酒，便不算酒釀。”

        景樺的表情僵了一瞬，“這個……在下自有辦法，不用酒也做出同樣的味道。”

        “既如此，待公子做出來后，再讓人品嘗吧。”

        景樺：“……”

        尹含沙偏頭問鐘馨，“可吃好了？”

        “嗯！”鐘馨點頭。

        “告辭。”尹含沙牽著鐘馨的手，兩人一起離開，只留下景樺一人在原位，看不真切表情。

        她也說不上來，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十分不好，讓人下意識防備。

        出了店門，鐘馨的小丫鬟香蓉便迎了上來，“公主，太醫院的姜太醫在暖云宮等著給您請脈呢。”

        尹含沙問道：“公主要每日請脈嗎？”

        香蓉道：“不用的，只是姜太醫藝術高明，經常四處云游，每次回宮都要向長公主請一次脈。”

        “姜太醫可擅針灸之術？”

        香蓉笑道：“最是擅長。”

        “多謝。”

        香蓉招來暗處的護衛，不一會就牽了馬車過來，鐘馨扒在車窗上，從尹含沙擺手，“姐姐，過幾天我再找你玩兒。”

        尹含沙微微偏頭，發絲拂過臉頰，“好。”

        四周人來人往，天地廣闊，她似乎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她原地躊躇了片刻，叫住了一個中年婦人，“請問北辰王府怎么走？”

        ……沒錯，她迷路了。

        “那邊直走，左轉一直往前就到了。”

        尹含沙道了謝，走過路口，步伐不由停了一瞬。

        眼角余光瞥到后方有人影閃過，她不動聲色地繼續走，快速進了房屋間的窄巷。

        一會功夫，暗紅色的人影便走過她本要走的路。

        尹含沙動作迅速地從后方制住他，“為何跟著我？！”

        景樺整個人被抵在墻上，雙手也被扣在身后，艱難地開口：“我有要事相商。”

        “說！”尹含沙用力擰住他的手腕。

        “疼疼疼！”景樺叫道：“你先放開我。”

        尹含沙略一思忖，松了力道。

        景燁揉著手腕退后幾步，表情瞬間就變了，“小美人還挺辣，北辰王連名分也不愿意給你，跟著我吧。”

        尹含沙蹙眉。

        “陪我幾夜我保你下半生榮華富貴，要是給爺伺候好了，就讓你做個侍妾。”

        尹含沙冷笑；“你是什么人？”

        “在下乃當朝丞相之子。”

        “哦，那怎么連人話也不會說？”

        “你——！”景樺瞬間惱了，但有了剛才一出他自己也不敢貿然動作，“來人！抓住她！”

        十來個侍從立刻趕了過來，他們上前圍住尹含沙。

        尹含沙身手敏捷，那些人沒有兵器，一時間也傷不到她，只是她要脫身也不容易。

        現在最讓她不適的就是自己這身衣裳了，衣擺有些過長，動作的時候還要留心別給自己踩到。

        景樺臉色逐漸凝重，他悄然用眼神示意其中一個侍從，那人立刻會意，從胸口掏出一塊白布。

        “抓住她！”

        尹含沙后退幾步躲避，不留神就被逼到了墻角，左右幾個人被打了也扛著，只牢牢地制住她的手腳。

        就在這時，那個侍從猛地用白布蒙住尹含沙的口鼻！

        一股刺激的氣味涌進了鼻腔，她暗道不好，用力甩開周身的人，狠狠一腳踹向前方的侍從，跑了出去。

        絕對不能留在這了。

        緊接著，那些人又將她圍住了，侍從們身上或多或少都負了傷，盯著她的眼神兇狠無比。

        尹含沙白衣上落了些灰，幾個來回，她幾乎失了力氣，身體卻有些發熱。

        她半跪在地，微微地喘著氣，額上滲出細汗，手腳越來越軟。

        景樺捏起她的下巴，湊近她白皙的臉側，笑著嗅了嗅，“啊，真香。”

        “……”

        尹含沙厭惡地閉上眼睛。

        令人作惡的手從她的下巴落到了脖頸，狹促地摩挲著。突然身體懸空，她被橫抱了起來。

        “你不怕北辰王秋后算賬？”

        這個時候，她只能這樣威脅景樺。憑她現在的狀況，根本毫無辦法。

        景樺抱著她，“別做夢了，北辰王冷心冷情會在乎你？況且他根本沒有給你名分。小美人，我勸你早點認清形勢，還能少吃些苦頭。”

        “……”

        “少爺，回丞相府嗎？”

        “不回，給爹知道了又該罵我，去醉春樓。”

        街上的行人時不時會將目光投射過來，景小少爺抱著一個白衣女子，但是沒有人會上前過問。

        景家有權有勢，景樺又風流在外，誰又會為了一個素昧相識的女子來得罪他？

        ————

        鐘北臨在尚書房，商論妥諸多國事后回府，發現尹含沙還沒有回來，便生出一絲不安。

        事后回想，如果他沒有因為性子里的謹慎出去找人，他一定會后悔一輩子。

        鐘北臨在路上遇見了鐘馨的轎攆，小姑娘知道最近惹他不高興了，便探頭出來討好地跟他說了和尹含沙外出的事情。

        包括白衣和景樺的事。

        醉春樓是鋮都最有名的春樓，朝中九成的達官貴人一定都造訪過這個地方，鐘北臨就是剩下一成的人。

        “喲！今個什么風把北辰王吹來啦？”

        無視鴇母招展的媚笑，鐘北臨一把扯住她的衣襟，冷道：“景樺在什么地方！”

        “……三……三樓，天字一號……”

        鐘北臨直接把鴇母丟開，帶著人氣勢洶洶地上樓。

        門被撞開，景樺赤著上身，回頭就罵：“艸！誰他娘的——啊！”

        還沒罵完，就慘叫一聲被鐘北臨踹翻在地。

        尹含沙鴉羽般的長發鋪在枕上，衣襟被扯到了鎖骨下面，左邊臉頰印著通紅的指痕。

        她惶然抬眼，見到鐘北臨撲了過來，桃花眸里滿是慌張，“詩槐！”

        “鐘北臨……”

        再也忍耐不住，眼里的清淚瞬間劃過眼角，她咬唇才勉強止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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