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鎮子另外一處房子里，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聽到來人的匯報，目光狠厲地問：“你確定董黑帶來的人是要干投機倒把的事？”

        “確定！前一陣我無意中聽到董黑跟人說什么只要貨的品質能保證，他就能把南邊的生意人約過來。就剛剛，我和左鄰右舍都看到董黑帶著三個外鄉人回家，而且聽到外鄉人說明天下午的船什么的。”

        刀疤男沉默。

        “我敢肯定，他們今晚就會搞事情。你去報案，董黑被抓了，以后他的生意就是你的。”

        吃過晚飯，已經幾個小時沒有語言交流的韓驕陽率先開口說：“晚上你早點睡，回房間，聽到其他的動靜也不要出來。”

        許露先是疑惑，隨即恍然大悟，她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再回到韓驕陽臉上的時候滿是擔憂地說：“韓驕陽，會不會太冒險了？萬一有什么差錯，一頂帽子扣下來，會直接影響你的前程，可能連高考的資格都沒有。其實咱們現在的日子還過得去，距離高考不過五六個月時間。考上后，大學還免費。要不還是算了吧？”

        韓驕陽那雙深邃的眸光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許露，你這是在擔心我？”

        “廢話！韓驕陽，我真的感覺有些不太妙……再說了，憑你的能力，上大學后，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你再干回老本行，輕輕松松就成超越你爺爺的成就，成為全國甚至全球知名的企業家。”

        韓驕陽的表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他說：“我心里有數，風險方面，也已經把控好。而且，我現在做這些，不是為了超越爺爺。”

        “那是為什么？”

        四目相對，一個等待答案，另外一個卻欲言又止。

        最終韓驕陽什么也沒說，他轉身回客廳里，把組裝好的收音機給許露。零件組裝起來后，沒有外殼，韓驕陽就地取材，用老獵戶在地窖里的工具做了一個木頭外殼。

        “聽話，回房間聽收音機。”

        馬燈的光度有限，許露看不太清楚韓驕陽的表情，卻非常肯定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

        溫柔有時候更能說服人。

        許露拿著那個木頭收音機回到隔壁的房間，發了一會兒呆，就拿起鋼筆在木頭外殼上寫了韓驕陽的名字。

        期間，許露聽到韓驕陽進進出出家門好幾次，有一次許露差點忍不住要出房間門去看看他到底在干嘛，而韓驕陽似乎也聽到她的腳步聲，語氣無奈地說：“許露，你能不能乖一點，在房間里聽收音機不好嗎？”

        夜色徹底將山村籠罩，村民隱隱約約聽到拖拉機的聲音，準備入睡的村民還忍不住跟床邊的人嘀咕——“大晚上的，拖拉機怎么進村了？”

        “應該是去山腳下運柴的，其他不靠山的村子，說是柴火不夠。”

        “這聲音，一陣一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出啥事了呢！”

        靠近路邊的村民能清楚地聽到，除了拖拉機的聲音之外，還有一陣三輪摩托車的聲音。

        派出所的同志快速把夜色中的人團團圍住，手電筒照得那幾個人眼睛都睜不開。

        看清楚其中一個人時，所長還有些錯愕，隨即又是心痛，“韓驕陽同志！你怎么跟這些投機倒把的人混在一起。”

        韓驕陽用手擋住射向他眼睛的光線，“公安同志，您什么意思？我助人為樂還有錯？”

        “助人為樂？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董黑嘆了一口氣，說：“所長，您干脆直接點我名字得了。我給大家謀福利，怎么還被扣帽子。”

        “你少來！我們接到線報，你勾結外地人，干投機倒把的行為。”

        董黑再次嘆氣，“所長，接下來我的話可能有點教你做事的意思，但是我也不得不說。你想啊，我要真干你說的那種事，至于跑到村里來嗎？窮山僻壤，吃頓肉都要等一個月，我在這里能撈什么好處？要干，也應該在交通便利，又有資源的地方，對不對？”

        “你少扯淡！那就老實交代，你們在這里干嘛？”

        董黑說：“干好事啊！造福百姓的好事！以后，咱們鎮的人，也能跟城里人一樣，有收音機，能第一時間知道京城開會的內容。”

        剛才被嚇得不輕的唐杰華注意到所長的臉色緩和，終于有勇氣說：“張叔，黑子說的都是真的。之前他去市里，看到有人出售組裝的收音機，他想買，對方要價很高。聽我提到韓驕陽同志特別厲害，會修拖拉機，會修汽車等等，他就讓我約韓驕陽同志見面。”

        董黑說：“韓驕陽同志確實牛，我把零件找來，他組裝了三十幾臺收音機。我外地的朋友不信是知青組裝的，他們說他們那里只有大學教授才會，非得跟過來。怎么就變成我們干壞事了？”

        “收音機？在哪兒？”

        唐杰華指了指拖拉機。

        拖拉機上組裝好的收音機當然不像許露拿到的那樣，有外殼。看到裸露著的元器件，所長蹙眉，“這玩意，能聽到廣播臺？”

        董黑說：“所長，您這是在質疑韓驕陽同志的能力。”

        韓驕陽對旁邊的民警同志說：“能把你手電筒的電池借給我嗎？”

        拿到電池，卡進相應的地方，頓時聽到廣播的聲音——“滴滴滴！現在準點報時，晚上十點整。”

        隨即，就是他們很熟悉的廣播新聞時間的片頭聲音。

        所長先是松了一口氣，然后又想起什么，轉身質問董黑說：“你是不是讓韓驕陽同志給你做收音機，然后你拿去賣？”

        董黑苦笑，“所長，在您心里，我真的一無是處？咱們鎮上那幾戶孤寡老人，難道不是我照顧的？再說了，就算我賣組裝收音機，也不犯法吧？省城里，大學老師都這么干，要抓，也該先抓他們呀。”

        所長正要動怒，董黑趕忙繼續說：“我品格高尚，三十臺收音機，我都送人。不信您去問他們。”

        董黑說了一串名單，他說事先已經跟那些人說好，給他們送收音機。這些人里，有他一直照顧的孤寡老人烈士遺屬，還有某些條件困難的村委，當然還有幫助過董黑的人。

        為了核實情況，所長把收音機和人全都帶會派出所。

        配合調查的人里也包括雙井村的村長和支書，他們倆一臉懵逼地看著董黑問：“原來那天你說的不是玩笑話，是真的要送我們村里一臺收音機？”

        其他人陸陸續續來配合調查，證實了董黑的話，他確實是在做好事。

        可是買零件都得花不少錢，董黑那么大方，他哪里來的錢？

        夏天天亮得很早，快五點的時候，配合調查結束的韓驕陽跟村長和支書回到雙井村。村長和支書都因為免費得了個收音機很興奮，幾乎一夜未眠，依然精神抖擻。

        他們還安慰韓驕陽說：“韓驕陽同志，今天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配合調查是義務。你做的是好事！下次這種好事，可以提前跟我們知會一聲。”

        韓驕陽點點頭，往家走。

        剛走進院門，許露就打開房間門，一下子沖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他，“韓驕陽，你沒事吧？他們說你進派出所了？”

        “你是在擔心我？”

        許露氣得揮拳捶了一下韓驕陽的胸口，“你正經點好不好！”

        韓驕陽微笑，“我不正經可不是這樣的程度。”

        許露叉腰。

        他沒再惹她生氣，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沒事，完好無損。給別人裝收音機，能有什么錯。”

        其實老獵戶放在地窖里的東西，韓驕陽前段時間陸陸續續搬出來，堆放在某個不起眼的草垛堆邊上，趁著拖拉機晚上來拉柴火的時候把東西運出去。

        老獵戶應該真的是獵人，以前在東北呆過。地窖里除了已經不能吃的食物之外，有幾張虎皮貂皮狐貍皮、虎骨，還有現在對韓驕陽他們來說非常有用的碳，此外就是韓驕陽賣掉的包括陳皮在內的名貴中草藥。

        從虎皮的外包裝大概能推測出，應該都是解放之前的東西，地窖的儲存環境也適宜，所以至今保存完好。草藥也有很多年頭，都經過非常專業的處理。

        一個月前，韓驕陽拿了一部分樣品，讓董黑交給南邊港城來的采購商。

        采購商當場就看出陳皮至少三十年，其他的藥材也都是他們需要的。這個年代，港城那邊已經非常繁榮，與日增長的物質生活也會有些配套跟不上。有些停滯十幾年的東西無法滿足需求，有錢都買不到，比如名貴的中藥材。

        那批藥材上周已經運走，董黑早就和對方把錢結清。

        為什么今晚要鬧出什么大的動靜呢？韓驕陽和董黑都從中賺到了錢，有錢當然要花，同時也要讓周圍的人知道，他們有堂堂正正賺錢的渠道。

        免費送人收音機，就算以后他們幫人組裝探燈、手電等東西，從中獲得好處，大多數人也會站在他們這邊。

        過了好一會兒，許露才意識到韓驕陽竟然雙手抓著她的肩膀，微微彎腰，和她靠得很近，近到他呼出來的熱氣能撲到她的臉頰。

        “韓總，你似乎應該先去洗個澡。”許露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嫌棄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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