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剛下飛機的歸家游子就奔赴醫院，想想也是夠心酸了。牧風很討厭醫院的味道，從小就討厭，以前生病大多是自己挺著，除非失去自主意識被抬到醫院，否則不可能踏進醫院一步。當然后來每次生病被自家老師兇去醫院又是另一回事兒了。手術室外面堆了很多人，大部分是他不認識的，一群雙面人，打個招呼都懶得，干脆就省了。

        “他怎么了。”

        “癌癥晚期，今年回來得挺及時？你爸那點錢你想吞多少啊？”

        “他媽的他還沒死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不怕有一天報應不爽？”

        “喔唷你又有多高尚嘞？聽說你在s市混的還行哦，趕緊回去吧，你爸這一時半會出不來，出來了也得靠我們全家人照顧，再說了你爸他有女兒，你就別在這假惺惺了吧。”

        牧風真的擔心自己忍不住就在這給這個女人打一頓。而女人一家子也非常極品，他那個便宜妹妹留著非主流洗剪吹五彩斑斕的頭發，叼著沒點燃的煙翹著二郎腿刷手機，好像一切與她無關，那幾個極品親戚看著倆人似乎要吵起來立馬站出來幫腔。

        “誒我說也是哦，你個親兒子一年到頭回來這么一次，有時候過年都不回來，這是算準你老子要死了？”

        “說的對要我說啊，你就自己識趣別打擾人家生活了，你爸生病我們照顧也用不著你。”

        “也不知道牧淋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有這么個敗家兒子。”

        七嘴八舌的聲音讓牧風一陣反胃。

        “照顧他的事情，我會請護工來，我這輩子都不欠他的。而你們這些人，再見就在法院好了。你們可以不讓我見他，我也沒什么興趣，想趕我走我便遂了你們的愿。”扔下一句話，牧風轉身就走了，他跑進一個衛生間，直接吐了胃液，剛剛的刺激加上從昨天忙完就沒進食，但是胃口還是在痛，雖然吐不出什么東西了就是止不住的干嘔。再抬頭他才發現自己多狼狽，s市的溫度不低，他回來時候也沒拿行李沒換衣服，身上還是工作時候的襯衣西裝，但是家里這邊已經下了很厚的雪了，一路趕過來根本顧不上冷，現在才發現臉已經凍得通紅，還有止不住的生理鹽水一直在往外溢。胡亂擦了把臉就往外走，醫院怕是要成為他一輩子的噩夢了。他走出來好久才意識到他好像沒有地方可以去，一個被稱作家的地方竟然讓他如此無措。他的幾個發小最近幾年都因為事業發展舉家搬遷，在這個城市里似乎真的無所留戀，他買了煙和火機蹲在醫院門口一根一根抽，眼淚流下來又被寒風吹干就差凝結成冰了，身體被凍得麻木，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吳聲給他發的那條小狗，真的很羨慕它。幾包煙都這么抽完了，牧風基本上不抽煙，他會但是不喜歡，過去一年多認識吳聲，吳聲也不讓他碰，因為天生清亮的好嗓子要被好好保護。大概是累了，狼狽地就坐在了地上，直到一通電話頂進來…

        “到家了嗎小朋友，家里的窗花有沒有貼好？”

        “…”

        “小朋友？”

        牧風沒有說話，他不是故意的，他想去說什么但是喉嚨像是被人扼住，發不出聲音，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哭聲越來越大，或許是壓抑了太久太久，是一個晚上的委屈也是過去二十幾年的委屈，喪家之犬大概也不會比他更慘了。但是還好，還好有這么一個人，能讓他毫無保留地釋放。電話另一頭的吳聲聽著心是抽抽地痛，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現在的牧風真的很需要他。

        “別哭，聽話，發一個位置給我我去接你。”

        然后吳聲就掛了電話，牧風沒有反應過來吳聲剛剛說了什么，但是隨后吳聲就發起了位置共享，他接了，然后看吳聲發來消息讓他在一個暖和的地方乖乖等，他照做了，畢竟現在的他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干什么，兜兜轉轉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后知后覺的寒冷讓他以為自己要失溫了，最后不得不回了醫院坐在大廳。

        后來他就睡過去了，不知道是睡還是昏迷，吳聲下了飛機打了十幾個電話也沒聯系上人，最后再打女音直接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大概是手機沒電了。沒辦法只能循著之前位置共享的醫院去找人，吳聲是掛了電話就訂票的，因為是年關，所以還有票的最近一班飛機要從鄰省起飛，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他愣是一小時開過去，到了機場播報臺已經喊他名字登記了，一路狂奔才趕上。打了車去醫院，途中給家里去了個電話說了情況，吳聲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很開明，通情達理也很善良，吳聲一直因為這樣的父母感覺自己比別人幸福，他們從來沒有反對過吳聲的決定，包括前幾年吳聲告訴他們自己喜歡男人，他們也欣然接受，說只要能幸福，他們無條件支持。車子停在醫院門口，這家醫院附近沒有任何可以24小時營業的地方，快餐店都沒有，他只好進醫院找，還好，小朋友算是乖，就等在醫院的大廳，只不過有一米八幾個頭的男孩子蜷縮起來真的顯得很小，吳聲的心就如聽見牧風哭聲一樣抽痛了一下，他走過去，濃烈的煙草味讓他皺了眉，牧風沒有醒來的跡象，伸手觸碰到的每一寸皮膚都是冰冷的，一瞬間他害怕起來，不是擔憂是真實的恐懼，對死亡的那種恐懼，直到他大力搖晃醒熟睡的人才松了口氣。牧風睜開眼看見熟悉的臉，眼淚就怎么也收不住，他也不知道身體里怎么會有這么多水分流不干，這一天似乎把前二十幾年的眼淚都補上了。吳聲伸手抱住了冰冷的人，是真的很冷，冷到剛擁入懷時，吳聲打了個寒顫。但是被抱住的人就不一樣了像是跌落了一個溫暖的世界里，想一直這樣不再出來。

        “乖，我來的時候買了明天早上六點的機票。我帶你回我家，有沒有哪里難受。”

        牧風搖搖頭，幾乎把全身心都交付給眼前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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