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126樓副局長辦公室里。

        奚伯逸桌在辦公桌后，手上拿著一只筆旋轉，手機放在桌面上,  屏幕正停留在他與池魚的聊天框里。

        一條長達四十幾秒的語音正在播放著。

        池魚：【我覺得你就是在騙我,  浣熊老師說了，現在人界很安全，有妖神局坐鎮,  那些人族不敢隨意捕殺精怪，而且其中一些人族知道有精怪的存在，他們……】

        昨天，池魚開始是真被那個視頻嚇到了，很聽話的答應他回去好好上課。

        可經過一晚上，小妖回過味來，開始找他鬧騰。

        一上午給他發來十幾條語音消息，一直說自己騙了他。

        奚伯逸問他自己騙他什么了，池魚又答不出，只一個勁的咬死男人哄騙他,  就是不想讓他出學校。

        池魚不會吵架，生氣半天,  翻來覆去也只有那幾句。

        奚伯逸隨手拿起一個文件翻開,  拍了張照片給他發去。

        奚伯逸：【你把這張圖片里的內容讀給我聽。】

        網絡對面的小妖，瞬間安靜下來。

        奚伯逸甚至能想到網絡對面,  池魚看著圖片上密密麻麻的字,  震驚到呆若木雞的神情。

        想到此兒，他有些忍俊不禁的揚起唇角。

        辦公室外,  程嘉端著水杯朝茶水間走,  剛到門口就被虛掩著門里的一雙大眼睛嚇一跳。

        “癩□□,  你躲這兒干什么！”

        化成人形的蟾蜍也不在乎他對自己的稱呼，打開門，將程嘉拉進了茶水間里。

        “嘉哥，你就沒發覺咱們奚副局今天有問題？”

        程嘉不解道：“什么問題？”

        蟾蜍朝門外瞥了眼，壓低聲音道：“自從早上過來，咱們奚副局的嘴角就沒下來過，我瞧著都慎得慌。”

        平時他習慣了奚伯逸冷臉，今天這突然一笑，他很不適應。

        蟾蜍猜測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奚副局戀愛了？”

        程嘉很堅定的否認：“不可能！”

        小妖不服氣：“怎么不可能，奚副局這次在深山里可是待了一個月之久，深山里妖怪眾多，說不定就和哪個女妖怪看對眼里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程嘉說著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一個萬年單身的臭□□，知道個屁呀。”

        挨打的蟾蜍不服氣道：“怎么不知道，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嘛，再說了，咱們奚副局也是個萬年單身龍呢，難道你一個有夫之夫還鄙視我和奚副局這鐘黃金單身漢不成。”

        程嘉單手抵著墻，笑罵道：“嘿，都敢拿逸哥壓我了，信不信我扒了你皮！”

        蟾蜍立刻從他胳膊下鉆了出去，沖他輕哼一聲，道：“就是拿奚副局壓你，你再敢欺負我，我就跟奚副局告狀，說你嘲笑他是單身。”

        他說完，害怕程嘉再對他動手，趕緊開門跑了出去。

        程嘉不在意的笑了笑，再次朝副局長辦公室瞥了眼，瞧見奚伯逸拿著手機眉開眼笑的模樣頓時愣住。

        這模樣還真有點不對勁。

        難道這次去深山，真遇到看對眼的妖了？

        不對呀，深山里沒有信號，他們根本不可能用手機交流。

        -

        另一邊，池魚坐在教室里，看著手機里的圖片，的確愣了。

        密密麻麻的字，如同一群碼字堆在紙上。

        他伸手戳了戳金錢豹同桌，問他：“謙謙，你看得懂上面寫了什么嗎？”

        金錢豹抬頭瞥了一眼，丟過來一句：“我不識字。”

        池魚：“……”

        他又試著問了幾個同學，答案幾乎相同。

        甚至還有幾個說看見字就頭暈的。

        池魚只好趁著下課時間，帶著手機去問袋鼠老師。

        袋鼠老師跟他解釋，圖片上的內容是一個小區里頻繁有東西丟失，過不久又會出現在小區里的某個角落里，居民懷疑遭賊，警察查了監控才知道，是一只流浪斑點狗做的。

        因這只狗會說人話，所以案子申請上交，請妖神局接手……

        池魚聽得正有趣，結果老師沒了聲音。

        他問：“后面呢，那個斑點狗為什么偷人族東西？妖神局接手了嗎？斑點狗被抓到了嗎？”

        袋鼠老師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張圖片上的文件應該后面還有幾頁。”

        “哦。”池魚有些失望，

        袋鼠老師把手機還給他，溫柔的撫摸了下他的腦袋，道：“好了，回去上課吧。”

        池魚站著沒動。

        袋鼠老師見狀，出聲詢問：“還有什么事嗎？”

        池魚猶豫半秒，抬起頭問：“老師，在人界里，不識字真的不能活下來嗎？”

        袋鼠老師被他這股認真勁給逗笑了，回答道：“不至于活不下來，但一定生存不易，雖然我們妖族實力強大，但人族也不差，他們武力不高，但智商超群，可以通過其他東西來幫他們更好的生存。”

        她說著，指了指池魚手中的手機：“就比如手機。”

        “我們妖族之間，可以通過靈力傳遞遠程信息，人族沒有靈力，他們想要傳遞信息就會很麻煩，早在百年前，他們想要從一個城市把消息傳遞到另一個城市，只能依靠人力……”

        一整天時間，池魚都沒去上課，聽袋鼠老師給他講人族依靠智慧和知識創造世界的故事。

        最后神情嚴肅的從辦公室里出來。

        之后幾天，池魚開始變得認真，也不玩手機了，就連最喜歡的動畫片都不看了，每天抱著平板看視頻，跟著里面講課的老師學習aoe的拼音。

        狐貍和綠毛龜都被他這突發勤奮的舉動給嚇到了，趕緊給牧柯夫夫發去求助。

        轉眼，半個月過去。

        奚伯逸坐在副駕駛位上，神情冷然的望向窗外。

        駕駛位的程嘉一邊開車，一邊不停的偷瞄自家領導。

        也不知是不是前段時間看對眼的對象跑了，這段時間他明顯感覺到自家領導情緒不對。

        其實奚伯逸隱藏的很好，也沒沖下屬發過火，但灰狐整日跟在他身邊，還是能隱約察覺到。

        只是作為下屬，他不好多問。

        程嘉那么明顯的小動作，奚伯逸又怎么會發現不了呢，只是懶得搭理他罷了。

        眼看快要倒他們去的目的地，奚伯逸突然出聲：“程嘉。”

        “啊，逸哥，怎么了？”

        奚伯逸躊躇半秒，開口問道：“你們最近有出去聚餐嗎？”

        “聚餐，什么聚餐？”程嘉說完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說我和柯柯還有池魚他們是吧。”

        奚伯逸：“嗯。”

        “沒有。”程嘉嘖了聲，道：“說起來也怪了，之前池魚總是嚷嚷著出去吃飯，有時候一周都能出去兩三次，可最近這半個月，小蛟龍老實的很，一直呆在學校里不出來。”

        “上周我跟他說聚餐，他竟然拒絕了，說沒時間。”

        “現在他不是剛上小班嘛，一天也就三節課，下了課就是玩兒，連個課后作業都沒有，怎么會沒有時間呢。”

        奚伯逸蹙眉：“半個月？”

        程嘉：“是呀。”

        池魚有多喜歡吃，奚伯逸是知道的，能讓小妖舍棄美食做的事情……他一時間還真想不出。

        他打開手機，兩人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半個月前，自己給他發的那張圖片上。

        奚伯逸皺眉沉思，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從列表里找出妖族學院校長的好友，要來負責小班老師的聯系方式。

        程嘉余光瞥見他快速打字，不知正在跟誰聊天。

        他好奇道：“逸哥，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奚伯逸丟過去一句：“隨便問問。”

        程嘉不信：“逸哥，我怎么覺得你對池魚的關心，有些過頭了？”

        奚伯逸反問：“哪里過頭？”

        程嘉噎住。

        是說他耐心教池魚吃飯呢，還是說他半夜帶無家可歸的小蛟龍回家留宿呢。

        再或者醫院時，他偏袒維護池魚，送池魚鹿角發箍，出差回來給池魚郵寄零食……好像哪一件事都算不得正常。

        程嘉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反正感覺不對勁。”

        奚伯逸：“他乖巧討喜，我關心一些，有問題嗎？”

        程嘉：“沒問題，畢竟池魚也挺喜歡你的，一直跟我們說把你當好朋友對待。”

        奚伯逸打字的手一頓：“喜歡我？”

        程嘉：“對呀，之前在秘勝江邊他自己跟我說的。”

        奚伯逸輕笑了聲，無奈搖頭，繼續打字。

        消息發出后，他重新坐直身體，看向窗外，沉默許久，看到窗外牽手并走的一對人族情侶，再次問：“程嘉，你和牧柯剛認識時，是什么感覺？”

        “！！！”

        程嘉只感覺腦袋里拉起一根警報。

        領導真的思春了，想戀愛了！

        不，也可能是已經戀愛了。

        程嘉瞬間坐直身體，咳嗽兩聲清清嗓子，道：“那感覺，可美妙了！”

        “剛開始就覺得他長的好看，還好欺負，特別愛哭，隨便逗一逗就掉淚珠，我就想怎么會有這么弱的小妖呢，這在妖怪學校里豈不是要被其他小妖欺負死了！”

        “然后我就忍不住私下里偷偷關注他，想著要是有其他小妖欺負他，我就上去護一下他，省的他再欺負哭。”

        灰狐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兩聲：“我就關注著，關注著，就發現他真是太可愛了，明明都是一只成年小妖了，還特別喜歡喝牛奶，喝奶喝開心了，還會露出狐貍尾巴來，在椅子

        “時間一長，我就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他開心，我就心情很好，他難過，我就慌了神，會忍不住想黏著他，不喜歡其他小妖湊他身邊，那時候有個臭狐貍天天在柯柯面前晃悠，氣的我恨不得錘死他，幸好柯柯不喜歡那只臭狐貍……”

        平時奚伯逸沒主動提過程嘉私人有關的問題，今天這一問，算是打開了對方的話匣子。

        不過聽灰狐的講述，奚伯逸確認，自己可能對池魚真的有想法。

        至于什么時候生出的這種心思，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也是因為過分關注惹的禍。

        畢竟那小東西實在太好騙，隨隨便便兩個肉包子就能騙走，請他吃一頓飯就開心的不得了。

        要是就這么把他放在人界，不知道要被騙成什么慘樣子。

        可能就是因為不放心，所以才會忍不住關注，關注的多了，視線也就移不開了……

        “逸哥。”

        奚伯逸的思緒被喚回：“嗯？”

        程嘉回過神，問：“你怎么突然想起問起這個？”

        奚伯逸：“隨便問問。”

        程嘉才不信他是隨便問問，光是這段時間的異常表現，就不可能沒有意圖。

        不過領導不說，他也不好深問。

        萬一說多了，再把逸哥心里剛燃起的小火苗給掐滅了，那就罪過大了。

        奚伯逸沒再理會程嘉的那點小心思，他的注意力轉到了手機上。

        與他聊天的這位是池魚的語文老師，看她頭像，根腳應該是一只袋鼠。

        袋鼠老師：你好，請問你是池魚的家長？

        奚伯逸：朋友

        袋鼠老師：哦，不好意思，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奚伯逸：想了解一下池魚最近的情況。

        袋鼠倒沒覺得意外，他們小班里的妖怪，雖然大部分是深山里出來的，但也有一小部分是父母在人界生活，之后生下小妖。

        剛生下來的小妖都是妖型，需要經歷幾十、幾百年才能化出人形。

        他們剛化出人形時，還不能長久維持，隨時都可能露出根腳，所以不能進人族的幼兒園上課，只好送到妖怪學院里來。

        所以經常會有父母不放心，打電話或者發消息過來詢問自家孩子的情況。

        袋鼠熟練的把池魚最近上課情況跟這位自稱朋友的‘家長’詳細的講述一遍。

        果然，奚伯逸看到老師說池魚最近學習很努力時，皺起眉頭。

        奚伯逸：之前他學習怎么樣？

        袋鼠老師：池魚學習一直都挺認真的，但自從我們上次聊過天后，他就更上進了。

        袋鼠老師：前幾天，他還問我能不能提前考試，往上跳級的事情。

        奚伯逸：聊天？

        袋鼠老師：對

        袋鼠老師：那天上午課件期間，池魚突然拿給我看了張圖片，問我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然后我們兩個就深入聊了一下。

        袋鼠老師：可能是我說的什么話觸動他了，池魚就說他不能做一個文盲小妖，就開始變得努力上進。

        袋鼠老師：這段時間，他上課前都會拿著課本問我一些問題。

        袋鼠老師：不過我感覺他的進程有點快，都已經開始接觸小學知識了。

        其實小妖和人族一樣，小班、中班、大班更注重培養孩子的性格以及興趣愛好，并不需要學習什么文化知識。

        不管是大妖還是小妖，剛從深山里出來時，性格上多多少少都是有問題的。

        特別是那些大妖，自以為是，不把其他小妖放在眼里，蠻橫跋扈，欺負其他小妖，看不起老師，不服從管教，開口閉口就問什么時候能去人界。

        就他們這種橫掃一切的架勢，學院怎么可能放他們出去為禍人間。

        雖然池魚的性格乖巧溫順，并不需要太多引導，可到底是從深山里出來的，還是有還多觀念與人族不符。

        袋鼠老師：愛學習是一件好事，但過猶不及。

        袋鼠老師：既然你是他的朋友，還希望你有時間能多關注一下，以免池魚陷入某種偏執情緒里。

        奚伯逸：嗯，謝謝

        袋鼠老師：不客氣，有事再聯系。

        奚伯逸退出聊天框沒多久，程嘉就將車子開到了目的地。

        奚伯逸讓他先過去查看，自己則去了一旁沒人的地方，給池魚發了條語音消息。

        奚伯逸：【在忙嗎？】

        過了好一會兒，對方才回他一句：【嗯】

        奚伯逸：【在學習？】

        池魚：【嗯。】

        “……”

        小妖學個習，怎么性格都變冷淡了。

        奚伯逸嫌發消息太慢，干脆撥電話過去。

        很快，電話被接起，傳來池魚含糊不清的聲音：“喂？”

        奚伯逸挑眉：“在吃東西？”

        池魚：“嗯，在吃你上次寄過來的零食。”

        奚伯逸沉吟片刻，問：“聽你老師說，你最近學習很努力。”

        池魚：“嗯。”

        奚伯逸：“為什么？”

        池魚：“你不是說妖神局不收文盲妖嗎？”

        奚伯逸輕笑：“所以你開始努力學習？”

        池魚否認：“倒也不是，就是袋鼠老師跟我說，學校里有藏書閣，里面放著很多修煉書籍，其中還有不少關于蛟龍飛升的修煉方法，如果我不識字，就看不了那些書。”

        奚伯逸：“嗯。”

        小蛟龍出深山就是為了飛升，現在因為這個目的學習，倒也合理。

        池魚繼續道：“袋鼠老師還說，在人界里，人族把文化知識看的很重要，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文化知識做支撐。”

        池魚：“當然，還有最最最重要的一點！”

        奚伯逸挑眉，詫異道：“飛升不是最重要的嗎？”

        池魚：“是呀，不過我本身就會修煉，看不看那些書，我都能修煉。”

        “但我不會看菜單。”

        “袋鼠老師說了，在人界吃飯不會看菜單，會被人族笑話的。”

        “我不想被人族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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