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村長選舉還有一個月時，村里下了今年第一場雪，白茫茫一片，人好像走在白色背景布里，走遠了，就成了白布上的一個黑點。

        這天氣，地里也沒什么活，沒什么人出門。

        越森牽著錢木木，咯吱咯吱往山坡上走，今天是越耀光的忌辰。

        錢木木有些忐忑，她是穿越來的，站在公爹墳前，不會和公爹通靈吧，然后公爹說，我不同意你嫁給我兒子，你這個從21世紀來的妖孽，速速退下，還我兒清白。

        想到這，錢木木突然笑出聲來。

        公爹生前那么良善，當了鬼，應該也很和善。

        越森聽見錢木木在笑，問她，“跟我一塊來見爹就這么高興？跟我在爹墳前磕個頭，就算拜高堂了，這輩子可不能跑了。”

        錢木木見距離前面墳地還有段距離，就故意逗越森，“我跑，你不會追嗎？”

        “會，這輩子你去哪，我去哪。”

        錢木木在心里嗷一聲，面上不動聲色，千萬不能讓越森知道她被撩臉紅。

        錢木木偷偷把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提提，整張臉，就露出兩只眼。

        但還是被越森發現了，越森以為錢木木覺得冷，本來是牽著手，立馬變成半抱著，半個身子護著木木。

        “越森，在外面呢。”

        “這會兒，這地沒人來。”

        “越森你變了。”

        “你覺得以前好，還是現在好。”

        “那我還能隨便選？”

        “因為我可以變回去啊。”

        “我謝謝您嘞。”

        “我們之間不用說謝謝。”

        “那你當初為什么站出來說娶我。”

        “看上你了。”

        “那你為什么那時候不看著我說話？”

        “怕你不嫁。”

        “哦！說真話了，不是負責任那套了？”

        “那時候我們不熟。”

        “那現在熟了？”錢木木接著逗他。

        “過了今晚會更熟。”

        “額，越小森，你現在真是什么話都敢說。”

        “你是我媳婦。”

        “差一點就不是你媳婦。”

        “才不會，吳興旺不配。”

        “那你就行？”

        “我會變得更好，真的媳婦，你看我以后表現。”

        錢木木點頭，有上進心是好事。

        下回再讓他看高中課本時，別睡著就行。

        正好到了公爹墳，兩人對話停止。

        錢木木和越森先磕三頭，然后站起來，跟爹交代他們對生活的展望。

        這個環節，錢木木覺得就像，21世紀現代婚禮上的結婚誓詞，只是傾訴對象換了人。

        白駒過隙，但我愿身邊一直有你。

        公爹放心，他不離，我不棄。

        他要背叛，我就讓他去找你。

        呵呵，說著玩的，他要先對不起我。

        我就把他送人，最好還能得一筆錢。

        他不仁我不義，這也算講道義。

        錢木木在碎碎念，越森一句沒聽見。

        越森正忙著跟爹交代，他娶了一個怎么怎么好的媳婦。

        他能娶到這個媳婦，一定有爹在上面保佑。

        夫妻倆各說各的，誰也沒聽見誰的。

        都挺好。

        就是下山的時候，北風吹動山上的松樹沙沙作響。

        錢木木也不知道，公爹這是回答好呢，還是覺得她說話不吉利。

        生活啊，就是要有處理最壞未來的打算，這樣才遇到啥事都不慌。

        你看，一個月后落選的吳村長，就是沒有遠慮必有近憂。

        以為沒錢木木告狀，他的村長之位，就能繼續穩坐。

        吳家是小莊村的大門大戶，舅舅叔叔妯娌多。

        但禁不起起內訌啊。

        吳家沾親帶故的，有近一半不想讓吳宗慶當村長了。不知道哪天，錢同志把吳宗慶當反面人物寫進故事登報紙上，那丟臉的是整個吳家。

        把吳宗慶弄下去，錢同志高興了，也許就不會記恨他們吳家之前做的那些事了。犧牲吳宗慶一個，保全這個吳家。

        他們覺得劃算。

        這一半是沒選吳宗慶，都選了吳家一個年輕的子侄。

        但另一半這幾年可跟著吳宗慶在村里作威作福，沾光不少，還是把票投給了吳宗慶。

        就這樣，吳家兩位候選人都落敗。

        村里第二大門戶，非常團結的只投了一個人——于軍濤。

        這場選舉，從大年初二弄到初十才結束，選這時間點，就為了要在春耕前換崗，這樣不耽誤生產。

        春節的氣氛還沒散，人人臉上都帶著喜氣，除了吳家人。

        鄉里鄉親的，走街串巷，扯閑天，最是張羅相親的好時節。

        大頭過了年二十，家里給他說了好幾個，村里的，外村的，他一個沒看上。

        越森則忙著鉆被窩。

        “越小森，你今天想變大？”

        錢木木覺得越森會懂。

        越森果然點頭，然后就要往她身上撲。

        錢木木趕緊推開，先跟他說好，“我要是不舒服喊停，你就停。”

        已經撐著身子懸在錢木木上面的越森，這回沒迅速點頭，“媳婦，我要是忍不住怎么辦。”

        “那你就現在給我下去！”

        越森把握機會，趕緊點頭。

        結果中途，不用錢木木喊疼喊停，越森看見媳婦皺眉，自己就停，忍到青筋暴起，大冬天額頭冒汗，也不敢再動。

        還是等錢木木緩過來，覺得越森這不尷不尬的位置，讓她心癢，才一把攬住越森的脖子，主動獻吻。

        立春了，天氣變暖，房頂的積雪融化，滴答滴答打在地上，激起小片水花。

        等天明，地上有好幾灘水坑。

        放結婚證的木框里，又多了張紙條，農歷正月十五，公歷二月二十九。

        錢木木看著這個日子很滿意，農歷公歷都好記。

        越森看著媳婦也很滿意，媳婦早上沒提他沒忍住又多要一回的事。

        媳婦對他還是很寬容的，媳婦一定很稀罕他，所以不忍心說他。

        夫妻倆站在木框前，都含笑看著對方。

        這回是錢木木沒忍住，湊上前，剛要踮腳，越森已經低頭。

        倆人剛碰上，門響了。

        錢木木推著越森去開門。

        他只想把外面那人暴打一頓，最好能把那個人的頭摁在未化的雪里，感受一下冰涼。

        開門一看，是大頭。

        “你是不是跟有仇？”

        大頭忙著往里鉆，根本沒在意越森那張自帶火氣的臉，和他怒發沖冠的語氣。

        他來是真有急事。

        還沒進屋呢，大頭就開始叫嫂子。

        進來先問：“嫂子，你認識知青點的劉紅娜不？她會不會燒火做飯？”

        大頭這問題聽起來奇奇怪怪，錢木木拿個小板凳做大頭對面，“看上人家了？”

        大頭點點頭，“紅娜說，只要我給她500塊錢彩禮，她就跟我一輩子。”

        越森和錢木木異口同聲重復：“五百！”兩人一對視，覺得有貓膩。

        村里彩禮平均水平不過20。

        錢木木趕緊問：“劉紅娜把你們的事跟家里說了沒？你們結婚，是有婚假的，她可以申請帶著你回城探親，現在田里不算忙，這個假很好申請，這些你們都說過沒？”

        大頭搖搖頭。

        錢木木接著問：“那她說沒說萬一以后有政策讓知青回城了，帶不帶你？”

        大頭還搖頭。

        一直在偷聽的越森忍不住了，“啥都沒說好，就商量彩禮，她拿著錢跑了，你連她家在哪都不知道。”

        大頭不想有人詆毀他的紅娜，就算是森哥也不行。

        “你娶了嫂子，還不是把錢給嫂子管，去供銷社買把青菜，都要給嫂子要錢，我都看見了。你相信嫂子，我憑什么不能相信紅娜。”

        越森轉身，直接用燒火棍敲大頭腦袋，讓他清醒清醒，“你以為你嫂子是知青，你嫂子是好人，所有知青都是好人！之前你嫂子就是在知青點被人欺負到跳河的。那里不是看著你嫂子被欺負的，就是欺負過你嫂子的！”

        大頭驚了，“嫂子真的嗎？”

        錢木木點點頭，按照原主的記憶，是真的。

        錢木木在原主記憶里搜索劉紅娜的樣子，竟然找不到。也是，知青點那么多人，原主總低著走路，確實沒法把名字和人對號。

        “大頭，一會兒吃了飯，你去知青點叫劉紅娜出來，我躲在大樹后面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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