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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七十二


二月十五,禁軍校場。

        校場兩邊栽種著楊柳,濛濛春雨里,柳絲如愁。

        場上這頭,令旗一下,蓄勢待發的馬匹便橫向沖了出去。

        馬上騎手并未控韁繩,一手張弓,一手搭箭,側身瞄準。

        場上另一頭,五十丈開外,樹了一排靶子。

        一支長箭穿破春雨,“唰”地釘到靶上。

        不過兩息,又是“唰唰”幾聲,紅心上便攢了一圈羽箭。

        全副武裝的校尉跑過去看了一眼,舉起手中紅色小旗搖晃,高喊:“全部正中靶心,十分!”

        這邊計分的校尉便重復一回:“顧鈺,十分!下一個!賀眠準備!”

        下一位早已準備好,瞅著令旗向下,便一夾馬腹,反手取下挎著的角弓。

        他一次搭了兩支箭,拉弓的手臂向上曲起,發力的瞬間,貼肉的武服窄袖幾要被撐破。

        只聽一道細微的崩裂聲——

        賀長期及時勒馬,看著還在手里的羽箭,懵了會兒。然后向著旗臺甩了甩弦斷成兩截的弓,搖頭:“考官!你們這弓,不夠勁兒。 

        這話瞬間激怒了旗臺上特意來觀看比試的禁軍統領,他把自己的大弓甩給臺下的小旗,“去,拿給他!

        小旗小跑著送弓,賀長期打馬迎上去,半途便截走裝備。

        旗臺上的統領怒道:“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多大的臂力,能不能拉斷我這張弓!”

        他挽長弓如滿月,大笑道:“將軍這張弓是好弓,斷弦豈不可惜?”

        笑聲未落,利箭離弦,直入靶心。

        鼓聲似春雷震響。

        監試官齊聲喝令停筆,早在號舍巷口準備多時的試卷官立刻開始挨著收卷。

        此時考生還不能走動,要等考官清點完全部試卷并彌封之后,會試才算徹底結束。

        賀今行在最后一位,檢查好首書的籍貫姓名年甲等等,待試卷官收走正卷,才慢條斯理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這幾日春雨連綿,天色總是陰陰,此時難得放晴。

        沉悶已久的貢院忽地爆出一聲來自舉子的長嘯,如水入油鍋,迅速炸開各種各樣的聲音。

        渾厚的,清越的,蒼老的,或痛哭或大笑,或獨自發泄或呼朋結友,或志得意滿或追悔不已,每一道聲音都代表著不同的人。他們從九路三十三州,從天南地北聚集在這里,不論老少,都有著一個共同的身份——讀書人。

        不知寒暑多少年,走到今天,堅持完一整場,便不算白來。

        他聽著周遭的喧嘩聲,不自覺露出笑容。而后將草卷放進考籃,拆下號板,提著東西走出兩步,再回頭看那逼仄的號房,一時也有些感慨。

        不論結果如何,其他人或許還有機會重來,但他這一輩子,就這一次。

        隔壁的同考叫他,雙手遞到他面前,“這兩樣都還能繼續用,還給你。”

        這人一手端著硯臺,一手托著水注;面容上是掩不住的疲倦,但眼睛卻含著光,十分明亮。

        “多謝!

        賀今行本沒打算收回,但既然對方要還,那他就接著。

        “不客氣。我有多的,分給你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彼⑽⒁恍Γ骸百R旻,賀今行!

        “對你來說是小事,對我來說卻是很大的事!鼻嗄暾J真地說,再退后一步,認真地作了一揖。

        “秦甘路,夏稞。稞是青稞的稞,所以你也可以叫我夏青稞。”

        賀今行略感驚訝,念及“青稞”二字,問:“西州的人嗎?”

        西州因地處大宣最西端而得名,全州位于天河高原上,盛產青稞。

        由仙慈關向南,翻過高聳入云的錯金山脈,即可踏入西州境內。

        他從前常在錯金山下跑馬,卻從未翻越過這座被當地人奉為圣地的神山。他不能離關太久,而天河高原又太高、太冷、太遼闊。

        夏青稞用一種明顯變得興奮的語氣應道:“是啊,你竟然知道!

        他沒有問為什么,而是繼續說:“西州是我的家鄉。我們那里很好的,人好,風景也好,有很多好玩兒的地方,大家都很愛它。我真高興你竟然知道,歡迎你以后來玩兒。”

        路窄,他請賀今行先行,自己在后,話匣子一開就水潑似的往外倒。

        “我是我們那里唯一的舉人呢。我出來時,村長爺爺給我算了一卦,說我這一趟是大吉,一路災禍不斷,但皆能逢兇化吉!

        他走下高原,在錯金山下遭了響馬,得幸被過往的大商隊搭救;后來迷失在甘中路的黃土溝壑里,又遇到了一對和善的老夫妻;商隊鏢師和老夫妻送給他的盤纏,不出兩個州便被盡數騙去,準備在江水邊上找短工湊錢時,發現一艘到宣京的貨船正在招水手。

        他抓住這個天賜的機會順利上船,一個多月便學會了東部流通的官話,最后在會試開始前一刻趕到貢院。

        “村長爺爺真的高明極了,我的確是個非常幸運的人!彼肿院赖卣f完,又念了句很短的詞語。

        賀今行聽出是西州那邊的方言,大概是“贊美神山”“贊美天神”的意思,說:“若你是一個人從西州到宣京,四千里路走下來,說明你不止非常幸運,還非常厲害。你說官話我都聽不出口音!

        夏青稞輕咳一聲,操著西州口音說了一句官話:“有這么遠嗎?我竟然走了這么遠,還沒有走到頭,大宣真大啊!

        西北的口音讓賀今行有種親切的感覺,他被這把刻意的腔調逗笑了,點點頭:“是啊,非常大。”

        兩人隨著人流走出貢院,晏塵水最先出來,就在大門外等。

        他替雙方介紹過,夏青稞就要告辭。

        賀今行想到他孤身一人,問:“你可有落腳的地方?”

        后者爽朗地笑:“我來的時候時間緊迫,別無他法才向你借文具,現在考完了,有的是時間琢磨怎么解決食宿。”

        他說罷就走,踏出兩步又回頭,從袖袋里掏出一個用草卷包裹的東西,“好吧,其實還剩一小截蠟燭,但這個我就不還給你了!

        “這有什么?”賀今行哭笑不得:“我住在外北城的燈門巷,離正陽門不遠,你若有事,可以來找我!

        “好,我記著了,殿試再會。”夏青稞握住那一小截蠟燭,轉過身,第一次好整以暇地打量這條寬闊的長街。

        暮色朦朧,連片的屋宇都蒙上了一層柔和的光,美輪美奐。

        禁軍已撤了封禁,街上涌進許多看稀奇、沾喜氣的百姓以及來接考生回去的考生家人,熱鬧非凡。

        “宣京也好大,好漂亮啊!彼芍缘刭澝溃S意選了個方向,走進挨挨擠擠的人群里。

        剩下兩人看著他離開,晏塵水道:“這位夏兄也是奇了。看著從貢院出來才知道他是來考試的,就這么走出去,路上遇見可能會誤以為他是逃難的。怎么說也是個舉人,再窮,朝廷不是有補貼的嗎?”

        “有嗎?”賀今行倒從未注意過這方面。

        “中舉之后向當地的學正打申請,每月能領四五百文吧,不多,但也算是個經濟來源。”

        “啊,我才知道,可惜!

        “可惜什么?你又不缺錢,為這點兒錢跑衙門寫請狀,怪麻煩的。”晏塵水打著哈欠隨口說。

        一連三天沒吃好睡好,剛考完的興奮勁兒一過,疲倦便氣勢洶洶地涌上來。

        “不是這么回事!辟R今行搖頭,但沒說自己,而是為夏青稞解釋:“夏兄是西州人,能來參考就很不容易了。”

        “秦甘路那個西州?”晏塵水驚訝,眨眨眼:“那確實不容易,我先前說得不對,只這一條就該高看他幾分。”

        街上人群漸漸散去,裴明憫與江拙一起出來,四人說了幾句,約好明日對題,便各自回家。

        賀今行走出檐遮,立時感受到飄散的雨絲。他撐開傘,罩住自己和晏塵水;看著街上匆匆躲雨的行人,又想到夏青稞,只盼這雨不要變大。

        好在春雨落地就成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兩人回到燈門巷,老遠就看到張厭深拄著拐杖站在門前,與鄰居家的小孩兒說著什么。

        老人微微佝著脊背,低頭垂眸,神情和藹;小孩兒呆呆地仰著頭,眼睛睜得大大的,食指擱在嘴里都忘記了咬。

        兩旁民居炊煙裊裊,飯菜香氣從街頭飄散到巷尾。

        “阿囡,進屋吃飯咯!”鄰居家傳出婦人的聲音。

        婦人連叫幾遍,又被老人提醒,小孩兒才回過神。要跑回家時,暼到提著考籃歸來的少年郎,又頓住腳步;歪著頭回憶了一會兒,將兩只小肉手握到一起,似模似樣地對著老人拱手彎腰,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先生!”

        “誒,先生也謝謝你!睆垍捝钚Σ[瞇地揮手:“回家去吧,慢點兒跑,小心門檻兒,別摔著了。”

        然后才對走到身邊的少年們說:“回來啦!

        “考完了嘛!标虊m水問:“先生,你們剛剛在說什么呢?”

        張厭深笑答:“講了幾個故事而已,聞雞起舞,負薪掛角,程門立雪,都是你們聽過的!

        晏塵水便笑:“先生這是勸學呢。”

        “多讀書總是好的。”賀今行也跟著笑,騰出手去扶老人,“老師,外頭冷,咱們回去吧。”

        一進門,攜香便從廚房的窗戶探出頭來打招呼。

        她從下午就開始準備,做了不少菜,算著時間正好上桌。

        晏塵水早就餓得肚里抗議過幾回,還記著自己老爹尚未下衙,托著腮和滿桌好菜干瞪眼。

        攜香笑他,笑夠了才說:“晏大人差人報過信,說是今天事務多,他留衙門值班,就不回來了!

        幾人這才圍桌坐下,賀今行思索道:“今天十五,有朝會!

        “聽永貞說,為補虧空,開年幾次朝會都吵成了一鍋粥。每每吵一回,送到御史臺的折子就要翻上一番,今日估摸也跑不了!睆垍捝钅闷鹂曜,“但這些你們尚且管不了,先吃飯罷。”

        “嗯!彼似鹱约旱耐,開始刨飯;這幾日總沒有吃飽,也餓得不行。

        吃飽喝足后,稍作歇息。

        老少難得聚在一起閑聊,說起夏青稞,張厭深也略感訝異,“西州偏遠,能出個舉人,還能走到宣京,不容易。這孩子一定是個有主張的人!

        賀今行說:“就我的感覺而言,他確實很有想法!

        “不管有多少想法,上榜才見分曉。”晏塵水呵欠不斷,看著熱水燒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準備。

        待賀今行在其后沐浴回屋,人已躺上床,抱著被子發出輕鼾。

        一場會試考完,不論是心神還是體力都有極大的消耗,靠睡眠恢復再正常不過。

        初春尚寒,他替對方掖好被角,邊擦頭發邊掃視書架。

        他也有些累,但遠未累到不能動彈;與在邊境戈壁走鏢和崇山峻嶺操演相比,在號房里坐上三天不值一提。

        既有可以讀書的環境,便不可一日不讀。

        他取下一本厚塊頭。

        雖隔著千山萬水,但宣京與西州,共享同一片天空、同一本地理志。

        “你看看!

        明德帝將一本奏折遞給順喜,大太監躬著腰接過,送到了底下坐在軟凳上的秦相爺手里。

        秦毓章不用猜就知道是哪一封,畢竟都是從他手里過了一遍的,皇帝會對哪些折子有反應也早在預料之中。

        但他仍然打開奏本,從頭仔細看起。

        他不管做什么都十分認真,哪怕這本已熟記于心;數十年來,一直如此。

        “上一道折子給他留中不發,這回又來了!泵鞯碌郾P腿倚于御座,姿態十分放松,哼笑道:“這小子還知道先行試探,你覺得他探對路沒有?”

        順喜候于一旁御座后,低眉垂目如空氣一般,整個抱樸殿便只有君臣二人。

        “該裁,該撤。”秦毓章沒有打太極,直截了當說出自己的看法,“五城兵馬司冗員甚巨,裁撤之后當能省出一筆不小的開支!

        “那你的意思是,準了淳懿這道奏疏!泵鞯碌矍昧饲梅鍪,玩味兒道:“我倒也這么想,不過發下去怕是不容易啊。”

        他起身走下御階,邊把玩著銅錢邊說:“畢竟是養老的地兒,人員盤根錯節,層層依附。我記得指揮使是你族親來著?晏永貞下午來奏,遞了一摞彈劾他的折子!

        秦毓章立即就地跪下,伏首道:“臣失察。臣回去便將他革職羈押,按律查辦!

        “別太難看!泵鞯碌弁T谒媲埃D了片刻,“送回去得了!

        他抬頭看向皇帝,對方彎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后不是還賞過這廝一套玉器?別讓她又逮著話頭來找朕麻煩。”

        他再次疊掌叩首,應聲道:“臣明白!

        “你做事我一貫放心,起來吧!泵鞯碌垡粨]手,順喜趕忙搬了個軟凳過來,伺候著他坐下,又到殿外叫人挪了個炭盆來。

        秦毓章站直身,恭謹地垂手而立。

        “坐吧,你這么小心干什么,咱倆多少年的交情?”皇帝伸手烤火,又笑道:“這些都是小事,行商之事進展如何?”

        “正要向陛下匯報。”秦毓章依言坐下,按著官服下袍,答道:“傍晚剛到的消息,許輕名已在三日前到達江南路,正著手準備與柳氏商行搭上線!

        明德帝頷首,沉聲道:“柳氏有路子有船,但出海難免鞭長莫及。教謝延卿注意,時機一到就給廣泉路那邊打招呼,讓廣泉衛暗中護航,確保商船萬無一失!

        說罷又補充:“柳飛雁精明無比,你多叮囑許輕名,萬事小心。”

        “是!

        短暫的安靜里,順喜輕聲道:“陛下,桓將軍求見。”

        “云階?”明德帝驚訝了一瞬,立刻想起是為什么,抬手道:“今兒武會試也結束了,他這會兒是該來,快宣!

        “陛下!被冈齐A人未到聲先至,“老桓來給您報喜了!”

        話落,一身銀甲的將領大步踏進殿里,喜氣洋洋地向皇帝行禮,而后看到秦毓章,“喲,秦相爺也在,末將有禮了!眊oΠъorg

        禁軍統領乃從二品武職,低后者三等,按律該行拜禮,但他這會兒耐不住性子,便只順口一句做了個樣子。

        秦毓章早在順喜稟報時就已起身,也不計較,淡淡地回了一句:“桓將軍。”

        明德帝依然八風不動地坐著,問:“結果如何?誰得勝了?”

        桓云階呈上兩張記分表,難掩激動:“陛下請看,三天三場,每一場都出了兩個滿分。”

        “兩個?這武曲星下凡,還能一分為二?”皇帝打趣道,接過表單掃了幾眼,“顧鈺,顧穰生的兒子,不稀奇!

        他翻到后三張,來了點兒興趣,“賀眠,這小子是哪家的?”

        桓云階答:“他是殷侯的侄兒,遙陵賀家的子弟!

        “嗯,原來是賀鴻錦家的!泵鞯碌埸c點頭,“不錯。”

        “不過嘛,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朕只準備了一把獎賞給武狀元的匕首,得讓他倆分出個勝負來!彼砥鹩浄值募垙垼捌渌四?試前不是說參考的有五六十。”

        “那臣安排他倆再比一場!被冈齐A說完淡了笑,一臉恨鐵不成鋼,“至于剩下那些,不提也罷!

        “……算了,在精不在多。”明德帝擺擺手,又對秦毓章說道:“你這邊也抓緊時間閱卷,順便把殿試題目擬一擬!

        他思索半晌,用捏著的紙卷一敲手心,“就以國用歲計做主題!

        秦毓章拱手應道:“臣,遵旨!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為您提供大神謜的六州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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