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小说网 - 无弹窗无广告小说在线阅读

大眾小說網 > 六州歌頭 > 第 199 章 二十一

第 199 章 二十一


“這么大的賭場,一桌人故意出老千,坑我!

        男人松開短刃,沒有看那名哀嚎不斷的賭徒一眼,側過身對上前詢問的伙計攤開雙手,然后把手心翻到底下,做出一個沒有攻擊性的姿態。

        “不太好吧?”

        寬額細眼顴骨凸出,玉水大街上常見的長相。聲音有些喑啞,像是許久沒有喝水,除此之外,一時聽不出破綻。

        但剛剛那一瞬間,賀今行看到他一雙手上,虎口、指腹和指根相連的掌肉上都布滿厚繭。

        “你想干什么?”賭場伙計問他的時候,抬手把分散在場子里的打手都給招了過來。一人處理昏死過去的賭徒,其他人都提著手臂粗的木棍圍住那個男人。

        這一桌的人早跑了,就剩男人氣定神閑地待在原地,舉著手道:“我雖然是來消遣的,但被坑了這么多錢,很不爽啊。你們做莊家的總得給我個說法吧?”

        伙計眼光厲害,沒把這人當一般賭徒看,皺眉:“你想見我們老板?你是誰?”

        男人笑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兵罷了!

        “哪里的兵?”

        “還能哪里,當然是……”

        “裝得不夠真。”賀今行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這個眼神陡然冷下來的男人。

        在伙計詢問原因之前,賀今行出手如電,一掌拍向這人面門。

        對方反應極快地打開他的手,一掌按上賭桌,抓了大把碎銀擲向他頭臉。他立刻側身躲開,臉頰上仍是一涼,漫天細碎方正的銀錁子在他眼前落下。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你又是誰?管爺爺閑事!

        賀今行甩了甩手臂卸力,對伙計說:“這好像是你們的錢。”

        對面的人臉色一變;镉嫸ňσ豢,嘿,真是他們賬房鉸的,頓時綠了臉。再回頭,男人已經踹開兩個打手,沖向大門。

        “追!”

        賀今行比他們先一步翻上賭桌,欺身斜刺上前伸手一撈,抓住了一截棉布衣擺。

        那人停步轉身,他恰好抬頭,一瞬間四目相對。

        下一瞬,手刀挾著破風聲砍下來。賀今行手腕一翻,貼上對方手臂順勢一沉,再反向上欲卸人關節。誰知手底下抓住的卻仿佛是一截鐵棍,根本折不動。

        他心道不好,立刻撒手,只聽頭頂一聲怒笑:“找死!”

        又一掌貼著他耳廓劈到桌上,力道之大,直接將賭桌劈裂兩半。

        賀今行滾下桌,撐地躍起。

        那人已經躥出了兩張賭桌的距離,追上的打手全不夠他一拳或是一掌。

        “快攔住他!”伙計大喊。然而就近的賭徒們仍沉浸在賭局之中,押大押小的叫喝不斷,于是伙計轉而吼門子:“關門!關門!”

        兩個守門的立即一人推一邊大門。

        “豈敢!”那人大喝一聲,隨手抓來一個就近的賭徒,攔腰舉起,像扔一塊石頭似的向大門處扔了過去!

        賭徒砸到兩個門子倒成一團,很快做了那人的踏腳石。

        好強的力量!賀今行繞開他們,緊隨著沖出半合的大門,幾乎是下意識地貼上了匕首。

        大街上掛起了燈籠,依然熱熱鬧鬧,來往不歇。而那個男人已經過了他們的馬車,即將融入人流。

        他不能把匕首當飛鏢扔,就叫在外的同伴:“桑純!”

        坐在馬車頂上的少年聞聲立即回頭,一眼看清形勢,拔出鏈子刀甩向那人。

        男人聽聲辨位,仰身大旋,聳腰起時抓住鐵鏈,一挽一拉,一下就將桑純拽了下來。

        桑純的面貌在他眼里瞬間放大,令他訝異道:“西涼人?”

        然后目光一凜:“不對,是雜種!痹捖,甩開鏈子刀,一腳把人踹了出去。

        剛跳下馬車的星央及時接住桑純,賀今行趕到他們身邊,“怎么樣?”

        桑純按著胸口脫離星央的攙扶,吐出一嘴血沫子,“沒事兒。”又恨道:“下一次我一定要打碎他的頭顱!

        “追嗎?”星央抓住套馬繩,看著他問,然后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臉,“有傷口。”

        “不小心擦了一下!辟R今行盯著即將消失的背影,用大拇指腹揩掉頰上滲出的血,也轉頭看馬車,“兌錢要緊!

        星央困惑地皺起眉毛,但仍舊聽話地守著馬車。

        賭場伙計這才帶著一群打手追出來,人早沒了影兒,只得悻悻收手回去上報老板。

        賀今行跟著他去見老板,賭場認信物不認人,沒多久便將馬車拉了進去。

        近些年來,銅錢越來越賤,黃金越來越貴。

        今次五千兩黃金,換到了十萬兩銀票。

        雙方都很滿意,賀今行順便口頭描述了一下那個人的畫像,幫助賭場抓賊。但他總感覺這不是對方本來的長相,于是和老板約定,后半夜或是明天若有消息,就派人來知會他一聲。

        然而直到翌日傍晚,都沒有消息傳來。

        賭場是玉水最大的地頭蛇,說是對本地民眾了如指掌也不為過。但一天一晚都沒有找出那個人,說明他不僅可能易了容,多半還是外來人。

        而這段時間的玉水,滿大街都是外來的商隊,那個人也極有可能混在商隊里。

        賀今行帶著星央與桑純在城里逛了一整日,沒有發現任何跡象。臨近日落時分,便晃悠出了西城門。

        大批商隊正從這里離開玉水,大路上都是趕驢拉車載滿貨物的商隊,他們排著隊前往秦甘道,隊伍長得看不見首尾。

        三人騎馬離開官道走戈壁,把商人隊伍甩在后頭,一個時辰就趕到了秦甘道的入口。

        先到的商隊已經架起火盆,在官道兩邊安營駐扎,將這片荒涼空寂的戈壁,在這段時間里短暫地變成人煙稠密的集市。gonЪoΓg

        秦甘道此時在封閉中,要等到今夜子時才會開放。到那時,關內的大宣商人和關外的西涼商人都會進入道中,在各自劃定的區域內鋪擺攤檔,開始交易。

        玉水則會變回平時的模樣,又因年節,外來人更加稀少。有心人要想不被清查出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跟著商隊離開玉水,混進秦甘道的互市中。

        賀今行把昨晚在賭場拿的一幅畫像交給桑純,讓他先回關去找王義先,安排人在子夜查關的時候特別注意這個人。

        山口建有崗哨,守有重兵。商人們心有敬畏,扎營時特意保持了兩三里的距離,正好方便桑純悄無聲息地摸過去。

        剩下兩人則盯著陸續到來的商隊。

        那個人不是一般的高,除非把骨頭給鋸一截,否則只要出現在賀今行視線里,他很容易就能認出來。

        他也想過對方或許根本不到這里來。但既然在這個時間出現在玉水,又假扮是仙慈關的兵,這段時間最有可能被圖謀的就是互市。不管逮不逮得到人,只要互市期間不出事,就一切好說。

        他思來想去,想到那人看到桑純說的那兩句話,為以防萬一,又讓星央到秦甘道另一頭的關口去守著。如果他這邊盯梢盯脫了,也多一重保障。

        戈壁平坦,樹木少得可憐,沒什么可以藏身盯梢的地方。賀今行就假裝是哪家的護衛,在最邊緣的幾家商隊營地之間轉悠。

        越來越多的商隊到達,營地迅速擴大,商人們和他們聘請的護衛們都忙得熱火朝天,無人在意隔壁的人忙與閑。

        一直到亥正,賀今行都沒有發現目標。他這一生很缺時間,但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所以依舊高度集中精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絕大多數軍隊士兵在非戰時都是日復一日地訓練,十分枯燥。而斥候哪怕在執行任務時,都依然地枯燥無比。

        在仙慈關,他就是一名輕騎斥候。他可以在這里盯到正月十五,互市結束,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任務枯燥是好事。因為所有的不枯燥,都需要拿命去搏。

        忽然,一片馬蹄落地聲傳入賀今行的耳朵,聲音不算齊整,其中一道卻比旁的都沉重許多。

        好馬。他立刻循聲望去,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一群人中鶴立雞群的那一個。

        幾乎是同時,那個男人有所感覺地看了過來。

        賀今行站在帳篷投下的陰影里,面無表情,目光就如同今日的天氣。

        對方卻在火盆照耀之下笑了笑,翻身下馬,一邊解下腰間挎著的牛皮水囊仰頭豪飲,一邊走向他。

        男人走近了,放下水囊,胡茬上沾滿了水滴,飄出一股酒氣。

        “我說這位小兄弟,咱們無冤無仇,你昨日壞我事,今日竟然還敢在這里蹲我!彼洫勊频纳焓肿龀鲇娜思绨虻淖藨B,點頭道:“膽子很大!

        “不是玉水產的酒!辟R今行截住他抓向自己脖頸的指節,另一手拍出,未落到對方胸口,又立即撤回架住橫襲而來的肘擊。

        壓力之大,令他后滑一步,不忘質問:“你到底是誰,昨日在賭場有什么目的?到這里又是為什么?”

        “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竟也聞得出!蹦腥思又亓Φ,一寸地一寸往下壓,“沒想到你心眼這么多,算我失策!

        賀今行不欲搏力氣,一腳踢到他腿骨上,借力空翻后退。站穩后左右一掃,抓了根支帳篷的棍子,旋身一棍敲了出去。

        棍子不長,但由他上剃下滾,兼打兼剪,舞得虎虎生風。

        男人沒有稱手武器,左閃右躲,挨了幾棍便堪破棍法,覷機抓住棍稍,用力拉向自己,獰笑:“我告訴你也無妨,進賭場當然是為了撈錢。”

        賀今行與他角力僵持,“你在說謊!

        “難道敲詐不是賭?”

        “詐賭何需冒充西北軍!

        “哦?”男人頓了頓,手下一聲悶響,松掌后木屑四濺,雙手往前再抓上木棍,用力一拽。

        “我不是,難道你是?”

        賀今行同時收力,讓自己被猛地拉過去的瞬間,伸手摸向對方的臉。

        他懷疑對方臉上蒙了一張假皮,指尖挨到的那一下卻是溫熱的人皮觸感。

        男人當即側頭躲開,手中棍子一掃,將他攔腰掃出丈遠。

        兩人打到了官道上,被驚動的商人喝止他們:“這些日子可不準鬧事!鬧事的都得被抓回玉水蹲大牢!要打遠些打,別牽連我們!”

        賀今行爬起來,忍痛提氣,握拳在身前,周遭的其他商人也攆他們。

        那男人先前藏身的商隊不見蹤影,很可能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咬了下嘴唇,壓住痛感,卻見對方兀地轉身沖向秦甘道,便也立刻追上去。

        官道兩邊都是火盆和帳篷,沒有什么可以用來投擲的東西。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都拼了命地狂奔。

        將要沖出商隊營地之時,賀今行終于追上對方,又一輪交手,對方卻并不戀戰,一招一式皆為脫身。

        他留不住人,瞥見最近的帳篷前有一桶水,奔過去提了來。再偏離官道追出幾十丈,距離夠了,才連桶帶水砸向對方。

        男人驟然剎住腳步,折身撩臂一拳打爛了木桶,桶里帶著冰碴子的水卻盡數潑到了那張長相普通的臉上,劃出幾道血痕。

        他猝不及防地閉上眼睛,賀今行抓住機會助跑躍起,飛出一腳踹到他背心,將人踹了個狗吃屎。

        男人摔到地上就勢滾了幾圈,驚起一地沙塵。挺身欲起,下一腳卻掃了過來,不得不再次仰倒貼地。

        賀今行收腿踩住他一條手臂,一矮身,膝蓋就壓到了他脖頸上。

        “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

        “有意思。”男人很慢地呼出一口長氣,抬起另一只手,把臉上混濁的血水和冰碴子都給抹掉。

        借著星光,賀今行看清了對方的臉。

        沒有了其他東西修飾掩蓋,這人的鼻型更加高挺,眼窩更加深邃,甚至睫毛都濃重了許多,再也不像關內人的面貌。年齡也變小了些,應該只有二十多歲。

        他的猜測成真,“你果然是西涼人!边是個精通大宣官話和甘沙方言的西涼人。

        對方卻把手攤開,讓身體放松下來,“西涼人又怎樣?你的同伴里不也有西涼血統嗎?”

        “他們和你不一樣!辟R今行不欲多說,抬掌按上他的心口,稍有不對就能發力斃命,“你的身份,目的,何時潛入關內,預備何時離開?誰協助你入關,誰又在玉水接應你,還有哪些同伙,你最好全部從實招來!

        男人不說話,就靜靜地盯著他,兩只眼珠子轉來轉去,嘴巴卻閉得緊緊的。

        賀今行皺眉道:“不要裝傻充愣。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是細作,不會殺你,但會把你交給仙慈關,讓他們審問。”

        話音落,卻聽數十支號角同時響起,沉郁的角聲遠遠蕩開。

        男人忽然大笑:“子時到了!

        “嘭!嘭!嘭!”

        商隊營地里燃起煙火,成百上千朵煙花在夜空綻放,與歡呼聲一起輝映泰半高山與荒原。

        除夕已過,天化十六年的互市從此刻開放。

        一支支商隊舉起火把,離開營地,走上官道。

        秦甘道的入口處也燈火通明,一名參將親自率營鎮守,守關的士兵挪開了鹿寨,擺出了兩道關卡。

        同一時刻,仙慈關外,也有這樣的隊伍從秦甘道另一頭進來。賀今行在剎那間就明白了男人大笑的意圖,倏地拔出匕首,俯身對準男人的眉心,刃尖幾乎刺進了皮膚,“你算的就是這個時候?”

        兩人在距離官道較遠的戈壁上,火光照不到這里來,他的心就如夜色一樣冷。

        “又被你猜到了?”男人剛說完,就感覺到心口和脖子上的壓力忽重,壓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還是笑:“你敢刺下來嗎?你敢壓斷我的脖子,或者拍碎我的心臟嗎?”

        他斷斷續續地說:“此次西涼負責互市的是我阿布,用你們的話說就是我爹。此時有人頂著我的身份進了秦甘道,你說我要是回不去,我爹會怎么辦?”

        “或許只能讓跟隨我們的商人而來的勇士們進來找我了,你說是不是?”

        互市喧囂,不到明晚不會暫時停歇。賀今行聽了一會兒,才慢慢松開他,說:“我不會給貴邦任何借題發揮的機會!

        “你沒有第一時間殺我,就不可能再殺掉我!蹦腥艘荒樂潘傻鼗氐溃骸拔医心侨瞻,你可以記住我的名字。”

        “你非我同胞,沒那個必要!辟R今行將手中匕首滑到對方脖子上,然后把人拽起來。

        “好吧,但你早晚會記住的。”那日阿沒有再反抗,甚至可以說是十分配合。他要高一些,起身后主動駝著背就前者的匕首,“你是誰?叫什么名字?”

        見人不回答,又說:“我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了,也沒有騙你,你應該禮尚往來。”

        賀今行拖著他往關卡走,持禮回以名字:“今行。”

        那日阿回想一圈:“沒聽說過。”

        賀今行不與他多說,免得不自覺漏了什么消息出去。

        走了一截,那日阿卻像忍受不了周遭安靜似的說:“你這樣的青年,智勇皆全,不應該是無名之輩才對!

        對方不回,他絲毫不減興頭,繼續說:“不如替我做事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幫你得到!

        “美酒,美食,美人;寶刀,駿馬,金銀。要什么有什么,絕不會虧待你!

        “而這一切,你在西北軍中很難得到吧!

        “請你閉嘴,保持安靜!辟R今行掀起他的衣擺,“再多說一句,我會把它塞進你的嘴里!

        那日阿識相地閉嘴。

        “你爹既然就在關外,那就讓你爹來和我們軍師談條件吧?纯此麨榱藫Q你,又能付出多少代價!

        賀今行到了關卡,沒有在意商人的議論,直接向鎮守的參將說明情況,把人交給對方。自述身份,卻是前來互市一觀西涼風情的云織縣令。

        參將對此極為重視,招來手下心腹的一名守備,讓其帶一隊士兵護送他們到仙慈關去。

        士兵拿黑布蒙住了那日阿的頭,那日阿依舊十分配合。當然,他反抗也不會有作用。

        賀今行看著他這副態度,提議道:“本官以為,將他打昏更保險些!

        說罷就抬手一掌劈在那日阿脖頸之后,后者緊握成拳的雙手隨著身體緩緩癱軟,把周遭士兵和偷偷打量這邊的商人都驚得一愣一愣的。

        他撈住那日阿的身體,笑了笑:“走吧?”

        那隊士兵下意識地跟著他過了關卡,然后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去抬那個西涼細作。

        賀今行也自然地交給他們。

        這讓士兵們更加迷惑,膽子大的守備就問:“這位縣令大人,怎么親自來?”

        西北這么多州縣,沒見過這么親近邊軍的文官兒,還不帶仆從衛士,有一身武力。

        “為什么不能親自來?我見到你們就覺得高興!辟R今行活動了一下手腳,愜意地說:“又高興又安心。”

        這里是仙慈關,哪怕他沒有使用“賀靈朝”的身份,他依舊下意識地信任這里,在這里敞開自我,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自如許多。

        他直白又誠懇,反倒把幾個兵給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都是老油子了,很快就應承了好意嘿嘿笑起來。

        秦甘道內沿路十步一火盆,整個山谷亮如白晝。兩邊山坡上沒有植被覆蓋,高處也隔十步就插有一面軍旗,旗幟下有軍士站崗。

        已經進來的商人們搭起棚子擺起攤架,一樣一樣地碼放自己遠道帶來的貨物,也絲毫不擔心。

        這樣的地形,這么多的軍士守在這里,還需要擔心會遇到什么匪盜搶劫之類的危險嗎?

        賀今行不著痕跡地打量這些忙碌中的商人,試圖看出一些不同尋常的痕跡來。

        秦甘道的地形沒有什么好隱瞞的,有心既可知。打暈那日阿,只是為了防止他在中途悄悄留下什么訊息或者記號。他一個人絕對進不了仙慈關,定然是關內有人暗中相助。

        山道走過一半,就到了劃給西涼商人的區域,這一段更是看不出什么了。

        他跟著守備到了仙慈關內城,層層報上去,很快就被傳喚。

        王義先正在琢磨桑純拿來的畫像,一聽通報,立刻親自來見。

        軍師對于突然出現在關內的西涼人連生氣帶不耐煩,過了道流程,令守備帶隊回山口,便讓屬官把那日阿帶下去,先潑醒了審問一番再說。他毫不留情,只囑咐別留下明傷。

        人去了大半,賀今行又讓桑純去叫星央回來,就只剩他和軍師兩個人。

        他這才躬身作禮:“王先生,新年好。”

        王義先受了禮,又相對還了一拜,說:“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往宣京鉆營,就你跑得遠遠的。”

        “凡事都有兩面,這里離你們近就是好處。”賀今行笑著遞出昨晚換得的銀票。

        “就只曉得撿好話說!蓖趿x先接過遞來的銀票,點了點數額,“雖然這些銀票揣不到倆月,但金貴銀賤竟然至此,不是良相啊!

        “沒辦法,物價不是哪個人能壓得住的。”賀今行就著兌錢這一段,再一次說起抓到那日阿的所有經過,最后道:“他偽裝得極其老道,若非我知道軍中士兵絕不會在除夕前幾日出現在玉水,也會被他騙過去!

        他懷疑有內鬼。

        王義先直接冷笑:“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幫他來冒充自家人。前些年都是些小打小鬧,沒精力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現在膽子大到這個地步,看來是再放縱不得了。”

        “先生成竹在胸就好。”既然軍師不是毫無準備,賀今行不再過多擔憂,又問:“我爹他?”

        “大帥正在看診。”王義先正是因此有些暴躁,帶他去見賀易津,“這大過年的,我都替他晦氣!

        “我早就讓他看,他不肯,一定要過了今年演兵。結果呢,才下場幾天,人就出問題了!钡搅碎T前,他停下來,特地叮囑:“你待會兒記得說說他。你說他,他還能聽進去一些,我說他,他是一點兒都不聽了。”

        賀今行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勸說老爹。

        王義先卻忽然眸光一凝,眉頭一皺,“你抓到那日阿,可有受傷?”

        他想了想,搖頭。

        爭斗難免挨打,被打到了,自然會痛。但挨的打自己能好,不算受傷。

        “總之別像你爹一樣,以前仗著年輕弄一身的暗傷,現在就知道苦了。”王義先略略放心,敲了敲門,然后推門進去。

        大夫已經開好方子,收拾完藥箱,便拱手退下。

        賀今行在門外,低頭等他離開,才跨進門。

        王義先正在看藥方,看得又是一股心火冒起,問他:“謝冬沒和你一起?”

        “你別向大夫發火。我這些老毛病我自己知道,就只能開這些藥!辟R易津坐在堂上,有些無奈地說。

        他依舊鎧甲不離身,只是外面罩了件寬大的皮袍子,袍子上面綴著細軟的絨毛。

        “我讓冬叔去荼州了!辟R今行說,走上前抱了抱賀易津,觸摸到那些細絨都是暖和的,心里卻有些發酸,“爹!

        他爹往年從不穿皮袍子。

        賀易津只是用大手摸了摸他后腦勺的頭發,“爹一直在!

        賀今行便趁機勸他保重身體。

        他倆說話的丁點兒時間里,王義先出去叫親兵抓藥熬藥,回來后情緒平復了許多,“荼州那邊的礦怎么說?”

        賀今行回:“兩座鐵礦都歸安縣統一籌管,預計最快開春就開采!

        王義先便道:“這么快。銀礦不沾,鐵礦我們總得分兩口!

        “我也是這么想的!辟R今行頷首:“只是寧西離雩關太近,長公主必定也會插手,我們是否要提前和長公主通個氣?”

        “雩關不好說啊,就算晉陽殿下不運作,肯定也少不了她們的。”王義先沉思片刻,“我先行試探一番,成最好,不成就繞開!

        “也好!辟R今行沒有意見。能聯合最好,不能就各顯神通。

        賀易津卻開口道:“那你順道問問顧穰生吧。別看南疆遠,這種有好處的事不帶上他,他肯定要鬧!

        “這廝就會無理取鬧!都是君綿給慣的。”王義先罵了一句,但以防姓顧的把大家的好處都給鬧沒了,還是打算捏著鼻子同對方通通氣。

        不過他突然想到,“對了,他要那兩百匹馬還沒送呢,還能再拿捏他一下!毙念^又舒坦了些。

        說起這批扯皮許久才訂下單子的馬,賀今行問:“開春誰去送?”

        賀易津沉默了一下,說:“你長期大哥!

        送馬不是人到馬出欄就能送的,所以他又問:“他已經去大遂灘了?”

        “嗯。”

        那今次就不能見面祝春好了,賀今行略有些遺憾,但這是沒辦法的事,轉而又道:“南疆那邊兒誰來接?”

        “總歸是姓顧的,他們一家子里挑!蓖趿x先因為顧穰生,對這一家子都沒好聲氣,“錢還沒給呢,我讓長期先送到衷州就差不多了,拿到錢再送出西北!

        賀易津十分信任地說:“你安排就好!

        賀今行本是接著話題隨口一問,得到沒有確定的答案,又莫名有些可惜。

        他正想著,負責審訊那日阿的參將來報,對方要見大帥,說只有見到大帥才肯說出進關的辦法。

        “好大的架子,仗著還沒給他上大刑是吧。”王義先冷嗤一聲,“不是皇族,也不是什么重臣愛子,就算把他弄死又何妨!

        賀易津才知出了什么事,站起來,安撫道:“這事兒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義先,別把人弄傷弄殘了,先遞個疏到宣京問問!

        王義先翻了個白眼,不是對這里的人,而是對奏疏遞到宣京之后那些做決定的人,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出結果。

        西涼人咬死因互市誤入,朝中重臣以和為貴,兩邊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行吧,反正咱們說了不算,我這就寫!

        “這個時間太巧!辟R易津說,邁步往外走,“我就去見見這個年輕人罷!

        王義先嘴上說著寫奏疏,腳上還是跟著前者一起。

        賀今行卻不能跟他們一起去,便就此拜別。

        賀易津再一次摸摸他的頭,“有什么事不好扛,就寫信來找我!

        他躬身送兩人先行,下了關樓,星央和桑純已經在演武場等他,高興地向他揮手。

        關樓地下的暗牢里,被剝了上衣綁在刑架上的西涼青年忽然抬起頭,看著走到他面前半丈遠,身影就如山崩一般壓過來的男人。

        “你就是賀勍?”

        “我是!辟R易津溫和地眨了眨眼睛,“年輕人,說出你要見我的目的。”

        “沒有目的!蹦侨瞻u頭,“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從我們西涼翻過業余山上的冰雪,到你們大宣境內,就是想來看看你,看看曾經迫使我們將國都遷到婆羅山下的人!

        “翻山?當我們都是傻子嗎?”王義先笑了,“我建議你直接說出同伙,之后的半個多月,會好過一些。”

        那日阿也笑:“我已能征服高山,何需同伙!

        賀易津拍了拍王義先的手臂,然后注視著那日阿,說:“將你們趕到淙河西岸的的人,是我的先皇帝,還有先秦王,不是我!

        那日阿盯著他,眼里閃出恨意:“但是他們都已經死了,你還活著。”

        “對,十五年前到三十年前的一系列戰爭,從頭到尾與貴邦作戰的將領,只有我還活著!辟R易津坦承道:“如果你恨我,我很抱歉。”

        “哈?”那日阿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扭動掙扎著想要撲向他,束縛手腳的鐵鏈嘩啦作響,“你在放屁嗎?你殺了多少人!你們壘了多少座京觀!”

        仙慈關西去到婆羅山前,不管是草原,還是沙漠,都有數座白骨壘就的京觀就像一座座縮小的城池,鎮著西涼的國土,懸在每個西涼人的頭上。

        “但是,年輕人,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賀易津只是一抬手,便輕而易舉地將他按回去,甚至聲音都聽不出用力,依舊平和無比。

        “戰爭一旦開始,就必須有人背負最慘烈的結局。我身為大宣的將帥,絕不能讓我身后的百姓來承擔這樣的后果,所以只能殺掉每一個想要進犯的你的同胞。被我殺死的人太多太多,我對絕大多數亡魂都感到抱歉,但僅止于此。”

        那日阿呸了他一嘴口水。

        “放肆!”周遭一眾下屬紛紛怒目拔刀上前。

        賀易津制止他們,嘆道:“和平遠比仇恨更加難得,也更加難以維系。你今日敢單槍匹馬闖我仙慈關,而篤定我們不會殺你,就得感謝這來之不易的和平。”

        他收了手,轉身離開牢房,“就這樣關著罷,條件得和送他來的人談。”

        “你別走!你老了!我早晚殺了你!”那日阿掙扎更甚,鐵鏈當啷不停,巨大的力氣扯得刑架都瘋狂晃動。

        審訊的軍士咒罵著給了他兩鞭子,才讓他稍微安靜下來。

        將將走出牢房的王義先聽到這話,轉身欲回。

        賀易津把人拉住,“互市開了,我們說好的,你要親自盯著互市呢!

        互市上的每一宗貨物,仙慈關都會代朝廷進行抽成,作為稅利上繳。但朝廷屢次不發餉,或者扣餉缺餉,他實在沒辦法,只能打破自己的底線,從旁想法,這些稅也不能再像往年一樣一分不動。

        “可是這兔崽子說你老了!”王義先比本人還激動,但被拉著,終究沒真回去痛扁那西涼小子一頓。

        “確實老了。”賀易津早已習慣坦然地面對一切,反過來勸慰他放寬心,“老了不是死了,況且,我的孩子們還很年輕!

        “阿嚏!”

        業余山腳下的大遂灘馬場,賀長期從床上爬起來,邊裹緊身上的棉袍邊打了個噴嚏。

        “誰又在想我。”他咕噥著出了屋舍,絕不承認強壯如牛的自己可能是染了風寒。

        天還未全亮,北風呼呼地刮,與他住同一排屋舍的養馬人都在屋門外哆嗦。

        大家互相看了看,一起哆嗦著去了他們負責的馬廄。

        在大遂灘,馬匹比人金貴。

        不止馬廄造得比人舍好,寬敞又暖和。還因為馬有轉韁之癥,稍不注意就可能發病,所以得小心再小心地伺候。

        賀長期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先是去察看自己負責的那匹馬,確認馬兒昨晚沒有發生什么事故,才把只剩一點水的水桶刷洗干凈,換上清水,放在這一格馬舍外面晾一晾。等水變溫的期間,就把馬糞給撿出來,馬蹄子給摳干凈,再打掃干凈馬舍,把水桶提進來。

        最后才是給馬兒喂料。草料都是三伏天里割來備下的,專門供馬匹冬日嚼用,每天都得去專門的倉庫領。

        賀長期端著大圓桶,拿著號牌,前往倉庫。

        他到這里有段時間了,但從來的時候就聽說管倉庫的庾吏生了病,一直都是別人代管。今日進門就發現換了個人,他知道是原庾吏回來了,便本著多個朋友好行事的原則,主動上前打招呼,“大人新年好啊。”

        “新年好,號牌拿來。”庾吏抬頭,同時伸出手。

        賀長期把號牌遞過去,看清人臉時卻是一驚,“楊大人?”

        “嗯?”楊語咸這才仔細看他,“……你是遙陵賀家的小子?”

        “對。”賀長期五味雜陳,“沒想到在這里見到您!

        他還記得前年重明湖水患,他和今行因為救了一村人,當時還任知州的楊大人欲召見他們,被他們以學業為由婉言謝絕。

        后來他到南疆修行,就聽說楊知州不知怎地卷進了貪墨賑災銀的案子,被押往京城,判了流放。就此再也沒有見過。

        沒曾想竟判到了大遂灘軍馬場。

        楊語咸人到中年再逢打擊,面貌滄桑遠超年齡,亦是百感交集,“你怎么也被發配到這兒來養馬了?”

        “不,不,晚生不是被發配來的!辟R長期趕忙澄清,“我是來預備二月送馬出欄的。”

        “不是被發配就好!睏钫Z咸松了口氣,“你年紀輕輕,前程還遠大得很,不該在此處磋磨!

        賀長期看著他垮下去的肩膀,心里卻有些難受。

        據他所知,那件貪墨案的主犯尚且只被流放到了甘中路,從犯卻被發配到了秦甘路養馬。怎能讓人相信案子是真?

        至少在那次暴雨澇患當中,他所見到的楊大人的所作所為,當得起“父母官”三個字。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為您提供大神謜的六州歌頭


  (https://www.dzxsw.cc/book/21500393/2861117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