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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亂起


“是!”韓滉淡笑說道,“風云流動,揭時運之氣。”

  “那太沖看出什么了嗎?”楊炎依然不解,繼續詢問道。

  “三、兩日內,梁州恐陷戰亂之中!”韓滉悵然說道,“而日后,梁州也不知將幾易其主。”

  “戰亂?莫非山南內斗將起?”楊炎先是一愕,隨即有些恍然地說道,“難怪你今日命人出城去尋無當飛軍的探哨!”

  “只是為防萬一!”韓滉笑了笑,眼中卻隱含著一絲憂慮之色,“公南大人,今日下午我等也吊唁過張節度了,明日便返回蘭州吧!”

  “難道要坐視山南內戰?”楊炎微愕說道。

  韓滉嘆了口氣,說道:“我等皆是外人,不宜、也幫不上什么忙!除非……”

  說到這里,韓滉卻停了下來。

  “除非什么?”楊炎急追問道。

  這時,突有一名家兵模樣的人匆匆來到韓滉兩人面前。

  “韓大人可在?”

  “何事?”韓滉看了看那人,和聲問道。

  “我家兵馬使有請!”

  “張兵馬使?”韓滉低喃了一聲,眼中卻瞬閃而過一絲精光。

  “大人,車馬已在館外,請大人隨小人動身!”家兵恭敬地說道。

  “好,你稍等片刻!”韓滉應了一聲,轉頭對輕聲楊炎說道,“公南大人,此事或有一線轉機,滉去去便回!”

  “太沖小心!”楊炎脫下身上披風,交與韓滉,鄭重地囑咐道。

  張獻甫府邸,書房。

  “太沖,深夜請你前來,實在抱歉!”張獻甫和聲說道。

  “兵馬使相邀,怎敢不應!”韓滉朝張獻甫、張獻恭行了晚輩之禮,笑道,“不知有何吩咐?”

  “談不上吩咐,只是有一事想請太沖為我謀劃……”

  張獻甫擺擺手,笑道。

  “張兵馬使、張將軍智謀冠絕山南,滉豈敢班門弄斧……”

  韓滉謙虛地說道,“張兵馬使但講,滉謹聽!”

  “昨日你也看到了……”

  張獻甫嘆氣說道,“為張節度身后繼嗣之事,我與恭弟已經和梁崇義鬧得不可開交。梁崇義為一己之私,竟欲扶四公子就位,四公子不滿十歲,若是在太平盛世尤自無妨。但如今卻值亂世,紛爭不斷。昨夜,我曾親訪梁府,意欲游說,卻……”

  “如今為繼嗣之事,三公子與四公子,我、兄長與梁崇義必有一爭,甚至會致山南內戰……”

  張獻恭接口說道,“為保山南無虞,須得尋一萬全之策。太沖可有良謀?”

  韓滉略一思索,卻沒有說話。

  “太沖,我等雖非血親,但我與恭弟一直視你為自家子侄……”

  張獻甫知道韓滉心中顧忌,懇切地說道,“此事我與恭弟是當局者迷,你卻是旁觀者清。可否為我等建言一番?”

  韓滉抬頭看了看張獻甫、張獻恭,沉吟片刻,點頭說道:“張兵馬使、張將軍,請恕滉直言——若二公此刻還未有決斷,恐怕亡族滅身已不遠矣!”

  “請太沖明言!”張獻甫并未動怒,繼續詢問道。

  “此事,除非二公讓步,否則必起戰端。以梁崇義的性情,即便二公妥協,日后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二公!他日山南必難得安寧之日!”

  韓滉正色說道,“故而,二公若欲解此困局,惟有一途!”

  “何途?”張獻恭急問道。

  “以軍勢控制梁州!”韓滉淡淡說道。

  “踏踏踏……”

  急促的腳步聲后,一人來到書房門外,大聲說道:“兵馬使,大事不好!”

  這人稱張獻甫為“兵馬使”,分明就是軍中人物。

  “文將軍,進來說話!”張獻甫聽出門外人的聲音。

  一名相貌英武不凡的山南軍將領推門入內,向張獻甫、張獻恭施了一禮后,見韓滉在場,張口欲言又止。

  “太沖乃我世侄,但言無妨!”張獻甫點點頭,示意那人稟報。

  “兵馬使,末將察覺城外有兵馬潛伏,城內亦有不導常兵馬調動。”這山南將領正是文吉,擔任統帥拱衛梁州的職責。

  “什么?”張獻甫眉頭一緊,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如果是外來兵馬,根本不可能如此隱秘地潛至梁州城外,這肯定是梁崇義的兵馬!”張獻恭沉聲說道,“沒想到,他居然今晚就想動手。”

  頓了頓,張獻恭憤然冷笑道:“梁崇義外戰外行,內戰卻是又快又狠,真天下奇才!”

  張獻甫面現痛苦之色,長嘆一口氣,打起精神詢問道:“文將軍,可知城外有多少兵馬?”

  “具體人數不明,但不應少于三千!”文吉急聲回道。

  “梁州城內兵馬,本就以梁崇義居多,而今又有外部兵馬相助,若戰起來,我等必不是對手!”張獻恭沉聲分析道,“兄長,不可再猶豫了!”

  張獻恭見行事一向果斷的兄長,在此事上如此猶豫不決,既感理解,又心焦不已。

  “張兵馬使,張將軍所言極是!”韓滉接口說道,“梁崇義早有此心,且兵力占優,一旦發動恐難以抵擋。張兵馬使若不做決斷,將死無葬身之地。若您與張將軍遭遇不測,則山南必陷萬劫之地,山南子民何以為存?”

  聽得韓滉此言,張獻甫眼中光芒微閃,站起身來,決然說道:“便與梁崇義搏上一搏!”

  韓滉微微頷首,說道:“張兵馬使,恕滉出言無狀——梁州已非久留之地。若欲死中求生,挽山南狂瀾于危際,請先退出梁州!”

  “想要死中求生,挽山南狂瀾于危際,請先退出梁州!”

  韓滉的話回蕩在書房之內。

  “什么?退出梁州?”文吉驚愕地看向韓滉,不明白張獻甫的這個世侄怎么會說出這樣“混帳”的話來。

  張獻甫、張獻恭雖也一愕,但他二人是何等聰慧之人,很快便領會了韓滉的意思。

  “如今敵眾而我寡,敵有心而我無備,若死據梁州而戰,必難逃覆亡之局!”韓滉繼續分析道,“僅是戰敗并不打緊,但如果三公子、張兵馬使、張將軍有意外,則山南之勢將再也難以挽回。故而,為今當務之急,是護衛三公子和二位大人先撤出梁州。”

  “只要能夠全身而退,二位大人即可奉三公子繼位山南西道節度使,而后通告山南西道和劍南東川全境,同時上奏趙婷,以圖謀篡逆大罪,興兵討伐梁崇義!”

  韓滉儒雅的面龐上流露出令人信服的智慧之色,從容不迫地說道,“南部四州由嚴震掌控,必會奉迎三公子。得此穩定根基,以張兵馬使、張將軍之能,擊敗梁崇義不在話下。加之二位大人的威望,山南軍民自會有所傾向。且如若有需要,三公子可向楊駙馬請援。”

  “太沖所言甚是!”張獻恭點點頭,認同說道。

  “其實最需要擔心的,并非梁崇義,而是劉展,山南之亂拖的愈久,愈有可能為外人所乘!”韓滉看向張獻甫,肯定地說道。

  “哎……兄長,你才離開幾日,山南居然就成如此形勢!”張獻甫仰天長嘆。

  待頭低下時,張獻甫眼中已恢復往日的精明之色,冷靜地說道:“文將軍,你速去點齊兵馬,把守好你的東門,待我接了三公子,立即自東門突圍出城!”

  “末領領命!”

  “切記提高戒備,勿要被梁崇義偷襲!”張獻甫仔細地吩咐道。

  “是,末將告退!”文吉施禮后,大步離去。

  “恭弟,你速去安頓家眷,而后至東門匯合文吉!”張獻甫轉頭對張獻恭說道。

  “兄長,還是讓我去接三公子!”張獻恭知道張獻甫準備做什么,急勸阻道。

  “此事有何可爭執的?又非去赴死!”張獻甫擺了擺手,轉身對韓滉詢問道,“太沖,你待如何?可愿隨我等一同冒險突圍?”

  韓滉與張氏兄弟不同。

  他作為楊錯使者的身份,梁崇義肯定也會顧忌幾分。

  “樂意奉陪!”韓滉笑著說道,“此次護衛滉和公南大人出使的軍士中,有楊駙馬麾下一員猛將,想必可以為張兵馬使提供些臂助!”

  “好!”見韓滉答應與自己同行,張獻甫也顯得很高興,點頭說道,“既如此,宜當速行……”

  正當梁崇義志得意滿地在府中做準備時,忽有他安排在節度使府的親信匆匆來報——三公子張位被張獻甫強行接出府去。

  梁崇義大驚之余,略一思索,明了大概是自己的計謀泄露。

  對張氏兄弟忌諱極深的梁崇義,惟恐再生異端,遂急令梁杰、張維瑾等人提前發動。

  幾乎片刻之間,沉浸在睡夢中的梁州城被震天的喊殺聲驚醒。

  梁崇義控制下的山南軍一齊殺向了文吉把守的東門。

  與此同時,梁崇義地使者也急匆匆地趕往城外潛伏兵馬處,令他嚴防張獻甫等人從東門突圍。

  匯合了張位、張獻甫等人后,文吉一面親領一部兵馬阻擊城中梁崇義軍,另一面命副將掩護張位等人向東南方向撤退。

  南城門,殺聲四起。

  “殺,殺……文吉是叛逆,他們都是叛逆……殺光他們,就是大功!”梁杰揮舞大刀,喝令麾下士卒向文吉部發起猛攻。

  要攻擊自己的同袍,士兵們畢竟還是有所顧忌的,所以梁杰不得不以“擊滅叛逆”為名鼓舞士氣。

  “死戰不退!”

  文吉沒有那么多廢話,只說了四個字,手中長槍的動作代替了其他語言。

  “死戰不退!”文吉麾下士卒齊聲大呼,附和著自己地校尉。

  文吉年紀雖然不大,但治軍卻極有一套,麾下士卒皆愿為其效死命,部曲戰力在山南軍絕對上數。

  曾經的同袍,如今卻不得不死戰在一處!

  刀槍翻舞、箭矢呼嘯!

  慘呼連連,鮮血飛濺,殘肢紛飛,激戰正酣!

  “張獻甫、張獻恭休走,留下首級!”校尉梁慶拍馬舞刀,分開阻擋地人群,直逼張獻甫一行而來。

  梁慶是梁崇義族弟,以勇力聞名,常自詡為山南勇武第一。

  梁崇義對這位族弟亦頗為器重,提拔其為校尉,命其駐守在外。

  此次奉梁崇義之命悄然回師,梁慶便暗潛于梁州東門外。

  原本按照梁崇義計劃,梁慶應當在丑時發難,會同城中梁崇義其他兵馬截殺張獻甫等人。

  但不想張獻甫一行竟在子時未到之際突然殺出城外,梁慶有些促不及防,匆忙調動兵馬一路追擊了十余里,才勉勉強強地截住了張獻甫等人。

  察覺到敵方兵馬似乎環衛著一部分人朝南面撤退,梁慶斷定張氏兄弟必在其中。

  奇功在前,梁慶怎能抑制得住心中的興奮。

  自恃武勇之下,梁慶將大隊人馬交與副將,自己則親領精銳士卒直接撲向張獻甫等人。

  梁慶的勇名并非浪得虛名,乘著亂戰局面,領著數百精銳竟真殺出一條血路,逼近了張位、張獻甫一行。

  “你等,速護衛三公子和兵馬使向南撤退,我來擋住梁慶!”文吉麾下都尉認出了梁慶,情知不妙,大聲朝身側士卒喝令道。

  隨即,撥馬迎上追兵。

  “叛賊休得猖狂!”都尉大喝一聲,揮刀斬向梁慶。

  梁慶也不答話,一刀砍出。

  “鐺鐺鐺……”

  戰不數合,都尉便呈左右難支之勢。

  梁慶奮起武勇,厲聲斷喝,掌中大刀隱帶風雷之色,迅疾斬出,將這員都尉攔腰斬成兩截。

  “不自量力!”

  看也不看都尉死尸,梁慶縱馬向張獻甫等人逃逸方向追去。

  眼見距離越來越近。梁慶愈發興奮,猙獰笑罵道:“張家的二狗,看你等今日能逃到哪里去?”

  毫不猶豫,梁慶一拍坐騎,急縱入敵群之中,直取張氏兄弟。

  一名步卒忽地竄至梁慶身側,手中大刀猛地砍下。

  梁慶不以為意,大刀迎上,想要斬了這名不知死活的小卒。

  “鐺!”

  尖銳刺耳的金鐵撞擊聲后,梁慶驚愕地發現對方的氣力居然還在自己之上。

  一個不慎,居然就吃了個悶虧。

  那步卒一刀占優之后,動作絲毫不停,整個人如風一般在梁慶四周急步游走,手中大刀毫不間隙地連續斬出,一刀疾似一刀、一刀猛似一刀。

  應接不暇之下,梁慶情知不妙,撥馬便走。

  然而戰馬僅只馳行了不到十余步,一柄寒冷的鋼刀便自梁慶后心插入,又由前胸透出。

  “你究竟是……何人?”梁慶強忍著最后一口氣,掙扎著朝那名已躍坐在自己身后步卒詢問道。

  “楊駙馬帳下一一無當飛軍副統領孟龍!”那步卒模樣的人低聲回了一句,隨即抽刀將梁慶首級梟下,身形一縱,再次躍回到地面上。

  待梁慶的無頭尸身墜落下馬時,孟龍已經退回到楊炎、韓滉的身旁,重新履行起自己護衛的職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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