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來信
“二叔若不能康復,誰來支撐大局啊。”
張位臉色一垮,擔憂地說道。
聽了張位的話,韓滉無聲地嘆了口氣。
論能力、論威望,張獻甫的確是山南數一數二之人。
但在現今危急的情形之下,身為主上的張位無論如何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既影響士氣,還打擊其他臣屬的心。
更何況,縱然張獻甫不能理事,還有張獻恭在支撐大局。
“節度勿憂,有張大人在,定可安定住局勢!”韓滉和聲寬慰說道,“何況,楊駙馬的兵馬應該很快就會前來增援!”
張位嘆了口氣,點頭應道:“希望駙馬的大軍能及早趕到。”
就在這時,廳外隱隱傳來交談的聲音。
“文將軍,你速在城中征募青壯,以充軍用!”
“是,末將這就去辦!”
張獻恭邁著沉重的步履走進議事廳中,見著張位,深施一禮:“見過節度!”
“三叔免禮!”張位立即抬手說道,“城上情況如何了?適才我聽到什么‘征募青壯,以充軍用’,莫非城中軍力已經不足?”
因忙于城中大小事務,張獻恭已經數日沒睡上個安穩覺,眼中布滿了血絲,神情也顯得頗為疲憊。
聽得張位相詢,張獻恭打起精神回道:“適才又擊退叛軍一次攻城,但我軍傷亡也有數百人。城中軍力已不足四千人,同時駐守四門有些窘迫,故而我命文將軍再去臨時征募些青壯。”
“城池可會有失?”張位擔心地急問道。
“節度放心,若只是守城并無妨礙!”張獻恭安慰張位道,“西縣錢糧充足。支撐一、兩月當不成問題!”
張獻恭雖然嘴里說的輕松,但其實心中卻頗為沉重。
張維瑾的大軍新近征調了大批攻城器械,里面甚至包括了十數臺拋石機,對守軍的威脅極大。
守軍大多是沒有征戰經驗的土兵,傷亡也因此急劇增加。
張獻恭擔心,張維瑾軍中的器械會越來越多,屆時即便西縣城再堅固,恐怕也無法久持。
如今最大的希望,就是楊錯的援軍能夠盡快趕到。
張獻恭嘆了口氣,振作精神說道:“節度勿需擔憂,但有張獻恭在,定可保西縣無失!”
“恩!”張位稍稍安下心來,點頭說道,“三叔。你且莫勞頓過度,先回去歇息片刻吧!二叔已然病倒,您萬萬不能有礙啊!”
“多謝節度關懷!”張獻恭確實非常疲勞,而且已經有一天多沒去探望兄長,遂躬身行禮說道,“如此,屬下先告退了!”
韓滉也向張位告了一禮,跟隨張獻恭離開了大廳。
“太沖,我兄長病情可有好轉?”張獻恭放緩步子,等著韓滉走到自己身邊,急切地詢問道。
韓滉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但又不想欺騙張獻恭,只能無奈地輕搖了搖頭。
“兄長身體先前隱有無力感,但一直以為是疲勞的緣故,不想竟然如此……”張獻恭抬頭仰望蒼穹,聲音悲戚地說道。
如今諸事不順,令張獻恭也有心力憔悴的感覺。
“我曾聽聞神醫陸明前些日在隴右道行醫濟人,此人醫術通神,善治疑難!”韓滉只能盡力來安慰張獻恭,“待南下,我著人請楊駙馬尋神醫為張兵馬使診治!”
“有勞太沖了!”張獻恭將身上戰袍裹得緊些,以御寒風,勉強笑了笑,“此刻我等的希望,就全寄托在楊駙馬的援軍上了。”
“將軍請放心!”韓滉淡笑說道,“楊駙馬必會急遣大軍來援的,或許救援兵馬必已在途中!”
“希望如此……”張獻恭悵然說道。
一直默默護衛在韓滉身旁地孟龍突然面色微變,側起耳朵聆聽起什么來,神情極為專注。
“孟將軍,怎么了?”韓滉察覺到孟龍地異舉,有些好奇地問道。
孟龍沒有立即回答,依然凝神傾聽著。
韓滉和張獻恭也不禁好奇起來,側耳傾聽起來,但除了城內的嘈雜聲外,還能聽到隱隱的戰號之聲,此外便什么也聽不出來了。
一切皆如往常,并無其他不同!
“韓大人,援軍到了!”孟龍面上突然呈現異樣的神色,欣喜地說道。
“什么?”韓滉、張獻恭二人同時出聲。
“孟將軍,你如何得知援軍已到?”多日相處下來,韓滉對孟龍地脾性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深知他雖然貌似粗魯,但行事卻頗為沉穩,而且從來不會打誑語。
“末將是從戰號聲中聽出來的……”
“戰號?”張獻恭側耳再傾聽了片刻,疑惑地說道,“這戰號只是城外叛軍中所起,如何說是援軍到了?”
“這戰號與先時地號聲有些不同,若不仔細聽,難以分辨得出來。”孟龍迅速地回道,“我軍中騎、步、水三軍戰號都跟一般的鼓角不大一樣,適才地戰號正是無當飛軍的戰斗號角。聲音雖然很小,但末將聽得出來!”
張獻恭眼中精光一閃,急聲追問道:“孟將軍沒有聽錯?”
“張大人放心,這號角外人是學不來的,肯定是韋皋將軍的飛軍趕到了!”孟龍猛地點頭,肯定地說道。
“哈哈哈……轉機到了!”張獻恭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仰天長笑不已。
片刻后,張獻恭皺眉道:“可是,無當飛軍全是山地,如何能夠穿過漢江。”
韓滉笑道:“無當飛軍雖然全部來自烏蠻族,不善水戰。去年隴右軍北還時,有一部分原屬于無當飛軍的水軍回來了,故而擅長水戰。在漢江,梁崇義沒有水軍。我軍只需要操作民船,突破對手不在話下。”
“原來如此,還是楊駙馬想得周到啊。”
“張大人,可速向節度稟報此事,而后尋思突圍渡江之策!”韓滉和聲提議。
“好,事不宜遲!”
西縣城東,張維瑾軍營,中軍帥帳。
“曹玠那混蛋不聽人勸,偏要去迎戰崔寧,結果如何?”張維瑾怒氣沖沖地喝罵道,“水軍全軍覆沒不說,整個山南的南部州郡都將處于崔寧的兵鋒之下,就算咱們抓到張位他們,又有什么用!”
“崔寧什么人?連劍南水軍都不是他對手,曹玠這廝就是這般托大,連商量都不跟咱們商量一番。”梁杰附和說道。
“是啊!”
帳下如雕像般肅立的郭嘉諒,冷眼旁觀著張維瑾等人對曹玠的喝罵、批駁。
鷹般犀利地雙眼中,射出不耐煩的光芒。
便欲發作,一旁的劉展見狀,輕觸了他一下,使了個眼色。
郭嘉諒耐下性子,向張維瑾告個罪,領著劉展退出帥帳。
見郭嘉諒離開,他們也不以為意,繼續對曹玠的批斗。
與劉展并十余命護衛策馬離開張維瑾大營,郭嘉諒按捺不住心頭燃起的怒火,沉聲罵道:“張維瑾、梁杰這些個廢材,叫我過來,難道就是為了聽他們這些廢話?有這些廢物為將,難怪山南到今天這副樣子。如若山南在我手中,張位之流算什么?更休說是楊狗子!”
原本,張維瑾是請郭嘉諒過來商議如何應付無當飛軍的到來。
也不知道是誰跑偏了話題,以至于議事竟會演變成對曹玠的批斗會。
劉展策馬馳行在郭嘉諒右后方不遠處,默然思索著什么,沒有接郭嘉諒的話。
“劉將軍,今日之事你有何主張?”郭嘉諒將心中的郁悶怒火發泄出后,回到正題上。
“主公,依如今形勢看來,楊錯必已是介入山南戰局,而且他支持的還是張位一方!”劉展恭敬地回道,“據我所知,楊錯手下的隴右水軍自擊敗劍南水軍,實力已是冠絕大江南北。曹玠貿然迎擊隴右水軍,慘敗自是難免。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據屬下所知,這支無當飛軍并不全是精銳步卒,里面還有一批人精通水戰,麻煩大了。”
“楊錯介入又如何?”郭嘉諒頗顯不屑地說道,“此人負駙馬之名,卻是虛有其表。三番五次地被安祿山叛軍打得落花流水,若我是他,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也敢妄稱名將。他日若有機會,定要讓他等見識見識何為名將!”
劉展低頭作思索狀,暗自卻不禁無聲嘆了口氣——郭嘉諒固然驍勇無比,但倨傲的性格比起他的武勇也毫不遜色。
以吐蕃現在堪稱鼎盛之時的情況,尚且將楊錯視為最大勁敵,自始至終不敢輕易東來占領大唐土地,郭嘉諒卻如此輕視。
日后若當真與楊錯對上,恐怕郭嘉諒吃虧是難免了。
驕兵必敗!
“主公,楊錯援軍已到,張位、張獻甫很有可能會在近日突圍渡江!”劉展收拾心中的思緒,提醒郭嘉諒說道。
“無論是張位出城,還是隴右軍上岸,遇上我麾下騎兵,能逃到哪里去?”郭嘉諒冷哼一聲,用力一夾馬腹,戰馬吃痛,揚蹄絕塵而去。
劉展望著郭嘉諒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么長時間以來,郭嘉諒從倉皇北顧,到如今的割據一地,雖然艱辛,卻也是百戰百勝。
累勝之下,驕縱的情緒漫上心頭。
他還不知道,山南軍與隴右軍的區別有多大,那可是羔羊與虎豹的區別。
黃昏時分,張維瑾命人知會郭嘉諒,請其率領騎兵加強巡邏,以防西縣守軍突圍出城。
與此同時,張維瑾、梁杰也開始向南城調集兵馬,以防備無當飛軍登岸救援,另一面則準備加強攻勢,力爭在短時日內奪取西縣。
當日深夜戌時,待在南岸的無當飛軍突然鼓角齊鳴,殺聲大作。
西縣本是一座毗鄰漢江的城池,其南城距江畔非常的近。
駐守南城的梁杰大驚,急召集兵馬準備應戰。
然而正當他忙活得不可開交之時,鼓角喊殺聲卻突然消歇了下去。
梁杰莫名之佘,卻不敢放松絲毫警惕,勒令士卒謹守戒備。
半個多時辰過去,仍未見半點動靜。
此時梁杰才明了中了對方詭計,悻悻地命將士回營房歇息。
子時剛過,更大規模的鼓角喊殺聲從大江方向傳來。
還沒睡下的梁杰,立即起身指揮兵馬準備迎戰。
然而,此次依然為虛張聲勢之舉。
梁杰氣急交加,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喝令士兵謹守營門,不再搭理敵軍的騷擾。
丑、寅之交,一支兵馬摸黑潛上岸來,對梁杰軍營發動了真正的攻襲。
梁杰原本仍以為是假,直待敵軍攻入營內,才醒悟過來,急鳴鑼擂鼓迎戰,并向張維瑾求援。
亂戰中,梁杰驚愕地發現這支襲營的兵馬居然也是身著山南軍的衣甲,隨即更看到嚴震麾下頭號猛將黃琦。
黃琦雖年過五旬,卻有萬夫不擋之勇,號稱刀箭雙絕,山南軍內皆以其武勇為山南第一。
梁杰如何敢直面黃琦,急令士卒加緊圍攻,自己卻躲到了安全處。
黃琦并不戀戰,領少部精銳在一舉突破梁杰軍營后,來到西縣城下。
他大聲招呼了幾句,抽空取下身后寶雕弓,彎弓開弦,迅速將一支狼牙長箭射上了城樓,而后即刻撥馬回頭,匯合亂戰中的兵馬,南撤離去。
梁杰與引軍來援的將領惟恐對方有所詭計,又顧忌黃琦武勇,遂罷兵還營。
西縣城,議事廳。
“此箭確是黃將軍所射?”張獻恭手持一桿狼牙箭,急向文吉詢問道。
“確是如此!”文吉點點頭,肯定地說道,“南城下亂戰之時,末將在城頭,親見黃將軍領軍突至城下。而且此箭被射上城樓后,箭頭入石三寸有余,在我山南也只有黃將軍有此箭力。”
“如此,突圍有望矣!”
張獻恭擊掌大笑道,“此次來援的果然是楊駙馬的無當飛軍。叛賊麾下并無擅長水戰的兵馬,整個西縣水域已被楊駙馬兵馬所控。而且韋皋將軍還會同利州刺史嚴震將軍陳兵江上。此信即是嚴將軍親筆所書!”
適才張獻恭雖然認出嚴震筆跡,但行事謹慎的他依舊向文吉確認了一下情況。
“節度請看!”張獻恭將一紙絹書奉給張位。
張位接過絹書,略一瀏覽,即大喜說道,“嚴刺史也來了,我無憂矣。”
“援軍既到,我等也不必急于突圍過江,或許可以城中兵力匯合援軍,一舉擊破叛軍,如此則山南可定!”西縣縣令張獻武提議道。
“此法恐非良策!”韓滉搖頭說道,“梁州除西縣已盡入叛逆之手。叛軍于西縣集結重兵,更有郭嘉諒萬余精銳,縱然嚴刺史兵馬趕到,目前難以抵擋敵軍攻勢。只有渡江南下,憑借劍南東川道之力,平叛易如反掌。”
“我贊同太沖所言!”張獻恭點頭附和道。
張獻武的提議,看似美妙,其實根本就行不通。
西縣以南地形平坦,正適合郭嘉諒麾下騎兵沖鋒作戰,縱然嚴震有多少援軍,在這樣的地形上交戰也是必敗無疑。
“好,可照信上計劃突圍!”張位連忙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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