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風波
次日,在覲見肅宗后,楊錯本來打算休息幾天,再與齊王李倓一道返回蘭州。
萬萬沒想到有一件事情突然發(fā)生,卻讓他不得不卷入了一場政治旋渦之中,并且提前返回蘭州。
這件事情說來,如果楊錯不是在長安,和他八竿子都打不著。偏偏楊錯留在長安過年,就正好遇上。
若問此事發(fā)生的原因,還要從李隆基說起。
眾所周知,肅宗在收復長安之后,就將李隆基從蜀郡接回了長安,并且贍養(yǎng)在興慶宮。
李隆基何許人也?昔日乾綱獨斷的帝王。
這樣的皇帝是一定要做點事情出來,否則會很寂寞。
李隆基在興慶宮待著,就讓妹妹玉春公主和女兒萬春公主作陪。
并經常登長監(jiān)樓,過往之人見到李隆基都山呼萬歲。
李隆基便在樓下置辦酒食,賞賜給這些人。以此取樂。
這本來還不算什么。
后來不少將領常去興慶宮覲見李隆基,徹底惹怒了肅宗。
李輔國察言觀色,看出肅宗的不悅,于是進言:“上皇住在興慶宮,常與外人往來,必須小心防范。”
肅宗不敢明言處理此事,假意道:“父親仁慈,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李輔國勸道:“李隆基固然沒有這樣的想法,可是上皇身邊的人,如高力士和陳玄禮這些人,難保沒有這樣的想法。”
“哎,我相信父親的部下。”肅宗話鋒一轉,“如果當真有發(fā)生的話,只怕要請父親移居太極宮才能杜絕。但我是孝子,怎么做這種事情呢?”
肅宗一雙眼睛望向李輔國,不再多說一句話。
李輔國會意,自責道:“老奴明白圣人的孝心,以后不敢再言此事。”
肅宗很滿意的點頭。
就在楊錯到長安后不久,李輔國手捧詔書帶領禁軍人馬突然出現在興慶宮外,求見李隆基。
李隆基得知此事,心神動蕩,一時不知所措。
“父親,陛下肯定是對父親的所作所為有所不滿,有意讓這個刁奴過來為難父親。”萬春公主見李隆基慌亂,出言開解,“為以防萬一,父親在興慶宮和刁奴周旋,我這就去見楊錯,請他念在舊情出面保全父親。”
李隆基陣腳大亂,很害怕馬嵬驛之事再起,馬上同意了萬春公主。
接著,命人召李輔國入內見駕。
萬春公主則趁機溜走,騎馬飛奔前往公主府。
楊錯正在書房陪暻兒下棋,聽見一個聲音傳來:“楊駙馬快隨我去救太上皇。”
“何事如此慌張?”楊錯忙起身迎萬春公主。
薛瑤英本來在一旁觀戰(zhàn),見萬春公主似乎有急事要對楊錯說,于是帶著暻兒出去了。
萬春公主道:“陛下因為不滿太上皇時常見過往百姓,派李輔國這個刁奴前來,只怕是要對太上皇不利。太上皇遍觀群臣,只有駙馬還有忠誠之心。故派我前來,向駙馬求援。”
“這……”楊錯有些猶豫。
肅宗和太上皇之爭,是你死我活的斗爭。
這種爭斗沒有誰對誰錯,如果貿然摻和其中,是自尋死路。
萬春公主看楊錯不愿意,冷哼一聲激將:“我以前常聽楊貴妃說駙馬是重情重義的,如今到了危機的時候,原來和那般勢利小人一樣。”
楊錯聽見萬春公主提到楊貴妃,眉眼一動。
立刻想起昨日那個風雨飄搖的馬嵬驛,以及楊貴妃遠去的背影。
“好,我隨你去見太上皇。”楊錯明知此去肯定是觸怒肅宗,但內心實在不忍李隆基被一個刁奴欺負,算是最后的效忠吧。
萬春公主眉眼微動,見楊錯肯一同前往,心中的大石總算是放下。
兩人出了公主府,策馬趕往興慶宮。
薛瑤英將此事報給公主知道。
公主聽了,急道:“楊郎好糊涂,這個時候摻和此事,定會被父親責罰。”
但為時已晚,公主就算是追出去也追不上。
“公主府從這一刻起關閉四門,所有人沒有要事不許出去。”公主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
薛瑤英好奇地問道:“公主為何下這樣的命令?”
“我這是在自請罪責,平息父親的怒火。”公主長嘆一聲。
且說楊錯和萬春公主到興慶宮的時候,見到興慶宮外禁軍林立,各自拔刀在手面目極其嚴肅。
“爾等這是要做什么?!”楊錯策馬上前,“太上皇的居所外,豈容爾等露刃見駕,還不收起來。”
楊錯在禁軍素有威望,聽到這話都收刀回鞘。
楊錯和萬春公主下馬入宮,覲見李隆基。
來到興慶殿,正好見到李輔國跪著恭請李隆基移駕太極宮。
李隆基見楊錯到來,喜道:“楊卿到來,我心大安。”
楊錯上前跪拜道:“臣奉太上皇誥旨來此,見太上皇無恙,臣也就放心了。”
李隆基命高力士攙扶起楊錯。
李輔國奏道:“請上皇移居大內!”
李隆基望向楊錯,想看他的意思。
楊錯知道李隆基不愿去,但是不去肯定會激發(fā)更大的矛盾。奏道:“臣以為太極宮清靜,適合上皇頤養(yǎng)天年。若是不前往,辜負陛下一片孝心。說不定會引起更大的變亂,令朝局不穩(wěn)。”
李隆基當然聽出所謂的“變亂”所指何事,最后只能長嘆一聲,同意前往太極宮。
楊錯護送李隆基到太極宮的甘露殿,路上命禁軍護駕隨行。
直到親眼見到李隆基沒有危險,才從太極宮離開。
然后沒有回公主府,而是徑自前往大明宮,向肅宗當面請罪。
肅宗從李輔國口中得知此事,不肯見楊錯,并命他在外面跪好。
“啟奏圣人:老奴以為西鎮(zhèn)郡王是恃寵而驕,圣人若不加以懲治,他日肯定更難管。”李輔國趁機給楊錯上眼藥。
“楊錯有大功于朝,又是和政公主的駙馬。如果責罰過重,似乎不妥。”肅宗有些猶豫不決。
李輔國聽出肅宗話里的意思,進言道:“正因為西鎮(zhèn)郡王是駙馬,更應該下一劑猛藥。不然武將驕橫跋扈,朝廷再難管制。”
肅宗下了決心,立刻削去楊錯的一切爵位和職務,貶到汴州做刺史。
敕旨下來,楊錯沒見到肅宗的面,只得跪在宮門外謝恩。
一同被貶的還有高力士,被貶到了巫州。陳玄禮被勒令致仕,也就是免官。
楊錯謝恩后,回到自己的府上。
見到公主,苦笑不已。
“楊郎明知此去是自尋苦楚,為什么還要去呢?”公主不解地問。
“陛下以為就此可以解決此事?”楊錯沒有正面回答,臉上浮現出冷酷的笑容。
有人不希望楊錯前往汴州,那人就是李豫。
李豫看見楊錯在護送李隆基的過程中,禁軍竟然都不敢動彈,甚至聽楊錯之命而行。說明楊錯的威望很高,只有留下來才有益處。
李豫暗中找到右仆射李峴,請他入宮為楊錯求情。
李峴入宮見肅宗,問道:“臣聽聞西鎮(zhèn)郡王被陛下貶為汴州刺史,不知是否有此事。”
“正是。楊錯為人乖張乖戾,不予以嚴懲,難以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肅宗冷聲回道。
“臣以為不妥。請陛下允許臣說不妥的原因!”
“說。”
“西鎮(zhèn)郡王累次大功,陛下卻無故貶職,反而會引起功臣們的疑懼。西鎮(zhèn)郡王是陛下的駙馬,被刻意疏遠,又會令非親戚的將領們對陛下產生疑懼。如今叛亂還在繼續(xù),陛下此時貶良將,是自亂陣腳也。”
“話雖如此,但楊錯屢次犯駕,不能姑息。”肅宗還是堅持己見,“爾莫要為之求情。”
肅宗看到的也是楊錯在禁軍的威望,對此十分的忌憚。自然不肯楊錯待在朝內,以免發(fā)生什么不測的事情。
李豫的計劃,遂告失敗。
楊錯也不著急,只收拾行裝準備赴任。
公主自然要隨行,入宮向肅宗道別。
肅宗見到公主,滿懷歉意道:“都是為父不好,害得你也要離開長安。其實你可以不用走,就留在長安。”
“謝父親的恩典。但女兒是楊錯的妻子,理應隨夫婿赴任汴州。”公主跪拜肅宗,“女兒此去不知何時能回來,望父親保重龍體。女兒不管在哪里,都會祈禱父親健康。”
“都是楊錯不好,狂悖可惡。”肅宗嘆息道。
“兒也曾勸他不去蹚渾水,楊錯太重情義,不肯前往。”公主話鋒一轉,“兒相信楊錯對父親依舊忠誠,將來父親有什么犯難,相信楊錯一定會趕回來相助。”
肅宗有些愕然。
剛開始聽到楊錯護送太上皇,心里就很生氣。
又聽到楊錯在禁軍的威望,不由得生出忌憚。
現在聽自己女兒的話,又開始念楊錯的好。
“我是真的變了嗎?”肅宗在心里問自己。
公主看出肅宗的猶豫,遂告退道:“女兒要走了,不然走晚了就趕不到下一站的驛站。”
“等一等!”肅宗突然開口,“你們先不要走,等為父想清楚再說。”
公主自事發(fā)開始,一直沒有入宮為楊錯求情。就是知道肅宗在氣頭上,這個時候去求情,無疑是往槍口上撞。
等事情過了一些時間,需要離開的時候,再入宮求情就能事半功倍。
肅宗開始猶豫,并讓楊錯和公主不要急著離開長安。
張皇后好不容易趕走楊錯,見肅宗又猶豫起來,便進言道:“楊錯竟然護送太上皇到太極宮,沿途禁軍也聽楊錯的話,這樣的人不能留在京城。”
不得不說張皇后是把握住肅宗的心思,刀刀都是指向肅宗的要害。
“話雖如此,楊錯到底有保駕之功,如果逐出長安,似乎不妥。”肅宗言下之意是要留楊錯在長安。
張皇后一聽這個禍害,竟然有可能留在長安,心里就忐忑不安,勸道:“陛下一片真心待人,只怕人家不這么想。楊錯固然有保駕之功,陛下以其年幼便委任節(jié)度使重任,算是報答了。”
“可是……如果楊錯要去赴任汴州,和政就要隨往,似乎不妥。”肅宗還是有些猶豫。
“陛下念及子女,但是留楊錯在京,若是楊錯有不臣之心,該當如何。”張皇后再次勸肅宗下決心。
肅宗沉默了。
但他們都忘了,楊錯已不是當年那個輕易可以動的人了。
他之所以表現出服從朝廷的姿態(tài),只是因為他自信皇帝最終會收回成命。
果然,不久之后。
隴右、河西諸將齊齊上表朝廷,提出請陛下讓楊錯官復原職。
前線面對著吐蕃、回紇,以及山南內亂之事,必須要有人來統(tǒng)帥。
肅宗收到奏疏之后,猶豫了好幾天,終于下詔,同意。
楊錯入宮面圣。
肅宗強壓胸中怒氣,沉聲道:“你好好干,我是不會虧待你。”
楊錯答道:“為大唐社稷,臣愿意肝腦涂地。”
“大事說完,今日留下陪朕共進晚膳再走。”肅宗想楊錯表示親近。
“謝陛下賜宴,然臣需要回家準備,請恕臣不能用膳。”楊錯卻有心拒絕。
肅宗聽了,知道楊錯有心拒絕。嘆息一聲,便準了楊錯的話。
話說肅宗的身體每況愈下,這人一旦生病,就會胡思亂想。
看著自己以前親昵的人一個個遠離自己,不免傷感。
正好有寶章公主來拜見肅宗,肅宗問她道:“寶章你說朕是不是太苛刻,才會讓親近的人一個個遠離朕。”
“父親是在說誰?如果是說姐夫的話,父親的確是有些苛刻。”李寶章直言不諱地說道。
肅宗立刻板著臉道:“有這么對父親說話的人嗎!”
李寶章也不畏懼,“父親還問自己有沒有變。以前父親不會輕易板著臉,更不會因女兒一句話就很生氣。”
肅宗愕然。
“父親,恕女兒直言。女兒不懂政治那一套,但知道何謂人情。當初姐夫血戰(zhàn)保護父親到靈武,父親剛即位就棄之不用。此后總是需要的時候就用,不需要的時候就遺棄一旁。是條狗被這樣幾下都受不了,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李寶章一番話,令肅宗無可辯駁。
“父親總懷疑別人的忠心,認為宦官可以重用。試看太上皇對待自己的宦官有多好,最后結果如何?邊令誠之流,比比皆是。”
李寶章真是敢言,說得肅宗一愣一愣。
肅宗錯愕地問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李寶章不好回答,只好選擇沉默。
肅宗從李寶章的沉默中,讀出了一絲承認的味道。命李寶章先退下,他要獨自靜一靜。
這些年過去了,肅宗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的靜下心來來,想一想自己的所作所為。
被李寶章一席話打擊,忍不住回想自己的過去。
孤獨,是肅宗給自己的第一個定義。
回到過去,肅宗就發(fā)現自己自馬嵬驛之后,身邊竟沒有一個親近之人。
太子李豫和自己有很遠的距離,齊王李倓又遠在隴右。
張皇后醉心于權力,夫妻情分淡了不少。
“或許這就是孤家寡人的真正含義吧!”肅宗悲哀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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