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暴露
“上箭!”
“開弦!”
“放!”
在賈耽沉渾有力的怒吼聲中,蹶張弩又完成了一次齊射。
“嗾嗾嗾……”
帶著極為凌厲的呼嘯聲,無數勁力極強的弩箭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如同一片死亡烏云向遠處的城垣罩了過去。
城上的守軍一見這片“烏云”飛出,也不消上司下達命令,立即很有默契地舉起手上盾牌,或是干脆彎身躲入女墻下。
在這兩天合川城攻防戰中,守城的吐蕃軍吃夠了對方強弩的苦頭。
蹶張弩的射程超過六百步,即使仰射城樓,也能保持四百五十步以上的有效殺傷距離。
相形之下,城上守軍的弓箭射程就要遜色許多,根本無法對對方的蹶張弩造成任何威脅。
而且在勁弩超強的勁力驅動下,箭矢的穿透力強悍到變態的地步,一般的皮盾根本起到防護作用。
到后來,合川守將不得不命士卒持笨重的鐵盾來格擋飛矢。
為能遏制對方的強弩,合川守將也想過許多辦法,將投石車移上城樓轟敵方。
投石車的平地最大射程可以達到三百步,借助城樓的高度,可以增加到三百五十步左右。
盡管如此,仍然比不上對方的強弩的射程。
而且,由于城樓上的空間過于狹小,操作投石車的士卒又沒有有效的防護,反而被敵方強弩射殺了不少人。
不得已之下,這一方法很快被放棄。
合川守將還曾想派精兵出城突襲,但仔細觀察了敵軍對強弩手的防衛陣勢后,不得不打消了念頭。
百般無奈之下,最被動消極的辦法——被動龜縮防守,反而成了最有效的方法。
軍鼓如雷,號角激昂震長空!
“殺!”
在如蝗飛矢的掩護下,一隊隊士兵推著大木樁簡陋釘成的沖車,頂著數層厚牛皮庇護,來到城下,對城門和城墻發起了撞擊。
轟隆隆的巨大撞擊聲,把號角和軍鼓都壓過去了。
環繞合川城的那條兩丈余寬的護城河,早在攻城戰第一天就被填平了無數段,高高懸起的吊橋已完全成了擺設。
這座合川城是毗鄰離水,護城河更是引離水而建。
但,還是被填平了。
“快!把油全倒下去!”
“扔火把!”
城樓的呼喝聲此起彼伏!
乘著箭雨的間隙,守軍士卒匆匆忙忙將滾開的沸油從城樓上傾倒下去。
一些手腳稍慢的士兵還未來得及將油倒下,就被襲來的羽箭射中,在陣陣哀號中倒地。
原本用來攻擊敵軍的沸油也不幸的成為殺傷自己的“武器”,不少人甚至被自家的沸油燙傷、燙死。
城下的攻城軍反而沒有受到多大傷害,沖車上蒙覆的牛皮有效阻擋了沸油。
隨即落下的火把起到了作用。
易燃的油料,沾上火把,立時嘭地燃燒了起來,將城下變成一片火海。
身手敏捷的攻城士兵連滾帶爬從火海中脫離,借著強弩的掩護,倉皇逃回陣中。
此時,日已西垂。
西邊的天際一片血紅之色,與熊熊燃燒的城墻交相輝映著。
“鐺鐺鐺……”
急促的鳴金聲從攻城軍陣中響起。
恐怖的箭陣停了下來,隨即攻城大軍開始緩緩后撤。
城樓上的吐蕃軍不約而同地長長舒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一絲輕松之色。
有些人甚至忍耐不住身心的疲憊,直接癱坐在地上。
更多的人則在上司的指揮下,清理起一片狼藉的城樓。
合川守將在幾名將校的簇擁下,緩步來到城上,望著敵軍退卻的方向,表情凝重非常。
“今日損失了多少人?”轉過頭,合川守將問身旁的校尉。
“陣亡了一千三百多,還有千多人被射傷!”校尉神色肅然地回道,“他們的強弩太厲害!”
“這樣只挨打不還手,算個什么事!”另一名校尉惱怒地說道,“將軍,請準末將今夜出城襲營。”
“楊錯狡詐無比,連大相都不敢小覷。他們又怎會對夜襲沒有防備?”合川守將毫不猶豫地拒絕,“我軍若出城,正中敵軍下懷。而且,大相早有吩咐,我等只需謹守城池即可,不必再妄言出戰!”
聽到上司將瑪祥仲巴杰搬出,幾名躍躍欲試請戰的將校再不敢說什么。
“再換一批人上來守城,夜間尤其要謹慎戒備,斷不可給敵軍可乘之機!”下達了命令后,合川守將慢慢走到城邊,凝望著極東的方向,神色復雜。
隴右軍,中軍帥帳。
“辛苦你們了,先下去歇息吧!”
“是!”承擔今日攻城任務的賈耽等將躬身向楊錯行了一禮,轉身離帳而去。
“今日傷亡了五百多人,比昨天要少些。”李泌拿著軍中記室剛剛呈遞的傷亡回報,對楊錯說道,“攻城力度上,倒是比昨天要強上不少,光箭矢就用了八萬支,沖車毀了五十多架。”
“敵軍的傷亡恐怕不下兩千,只挨打不還手,虧他們也忍得下去!”安思霖不由得笑出了聲,“故意擺出無力反擊的模樣,想把我軍一直釣在合川城,瑪祥仲巴杰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斥候探到異常情況沒有?”楊錯問道。
“雖然還沒探到有敵軍朝這邊集結,但風騎軍斥候剛剛回報了一個情況,有點意思。”李泌笑了笑,轉身對帳門口的親兵輕聲說了幾句話。
不多時,風騎軍屯長進到了帳中,躬身向楊錯行了一禮。
這屯長是被郝玭派來楊錯這邊,負責搜尋敵情,并獵殺吐蕃軍斥候的。
擅長騎射的第一曲風騎軍,是獵殺敵軍斥候的最佳人選。
“孫屯長,將你剛才所說情況報告給郡王!”李泌吩咐道。
“是!”孫屯長恭敬地說道,“啟稟郡王,今天外出探尋情報的斥候,有三隊人遭到了敵軍的獵殺,陣亡了六名弟兄,還有幾個人受傷!”
反獵殺!
一向都是風騎軍去獵殺敵軍斥候,今天居然反過來。
這里面透著蹊蹺!
楊錯眉頭微皺,沉聲向孫屯長問道:“在什么地方?怎么被獵殺的?”
“兩隊人是在通往鄯州的方向,另一隊是在通往廊州的方向。敵人設下了許多陷阱,又故意用人來引誘,這三隊一時沒有防備,落進了陷阱。”
“而且在陷阱附近還有一些善于隱匿行蹤的敵人潛伏,這些人身手很好。”屯長表情有些凝重,“末將也差點中圈套,但那些陷阱沒瞞得過我。”
沉思了片刻,楊錯轉頭對李泌說道:“先生,你怎么看?”
“瑪祥仲巴杰恐怕要動手了!”李泌笑道。
“先生怎么知道吐蕃要動手?”哥舒曜有些不解地問道。
“瑪祥仲巴杰如果想對我軍下手,最怕的是什么?”李泌沒有直接回答,卻笑著反問了一句。
“行蹤敗露!”哥舒曜神色一動,脫口而出。
“對,就是行蹤敗露!”李泌贊許地朝哥舒曜點了點頭,“瑪祥仲巴杰費盡心思將我大軍引誘到合川城,自然是存了盡殲我軍的念頭。”
“然而,只要吐蕃軍朝合川方向進軍的消息被我軍知曉。瑪祥仲巴杰的詭計也就無所遁形了。如果我軍立即后撤,憑借目前合川城內的守軍根本無力阻擋。所以,瑪祥仲巴杰必須要先弄瞎我軍的‘眼睛’。再不濟,也要把咱們能‘看’到的距離縮短一半。”
“恩。”楊錯點點頭,輕應了一聲。
李泌的分析,跟他所想的基本相同。
“不出我所料,瑪祥仲巴杰在一、兩日內就會有所動作。”帶著自信的微笑,李泌相當肯定地說道,“田將軍那邊恐怕已有動靜了。”
如果當真與李泌設想一樣,吐蕃必定會切斷己方的退路。
只是不知道斷己方后路的吐蕃軍,是不是乖乖從田神功設伏的地點通過。
“有太沖為田將軍參謀軍機,郡王不必擔心!”安思霖猜出了楊錯心中所想,笑著安慰道,“目下我軍還是要配合瑪祥仲巴杰‘演戲’!”
“嗯!”點了點頭,楊錯對屯長說道,“孫屯長,你將斥候搜索的范圍縮小到三十里,注意提防敵軍獵殺!”
“哥舒將軍,今晚你派出部分兵卒,化裝成平民模樣,乘著夜色潛向東、西、北三個方向,至六十里后散開潛伏,密切留意一切異動!”
轉過頭,楊錯再對哥舒曜吩咐道。
將風騎軍斥候的搜索距離縮短,可以起到迷惑敵軍的作用。
再讓擅長隱匿的士兵秘密潛伏至更遠的距離,應當不容易被敵軍察覺。
這樣就可以形成一明一暗的斥候網。
次日,隴右軍仍舊是對合川城發動“猛攻”。
當日深夜子時,東、北兩個方向的斥候同時傳回了緊急情報,大隊吐蕃軍乘著夜色,分別從鄯州、廊州方向朝合川城趕來。
幾乎在同時,田神功那邊也有快馬帶來了一喜一憂兩個消息!
正如李泌預料,瑪祥仲巴杰果然有意截斷隴右軍退路。
一部吐蕃軍自龍支途經積石山,意欲直逼靈巖寺,恰好被偃旗息鼓潛伏在那里的田神功打了一個埋伏。
由此,吐蕃軍的真正意圖基本暴露。
但是,田神功的伏擊并未能克盡全功。
擔任奇襲任務的吐蕃軍,是由瑪祥仲巴杰心腹愛將乞藏遮遮統領的一支數千人的騎兵。
由于乞藏遮遮騎軍的行軍速度太快,稍有遲疑就可能讓敵軍脫出伏擊圈而失去戰機。
田神功審時度勢,在沒有等潛伏在別處的那一部兵馬趕到,便果斷下令發起了攻擊。
雖然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但身經百戰的乞藏遮遮還是迅速反應了過來,利用騎兵強大的機動力急速后退。
擺脫了伏擊圈后,乞藏遮遮甚至還對田神功的伏兵發起了反攻,一時雙方竟成僵持局面。
幸好韓滉還留有后手,早命郝玭率領風騎軍以一個大迂回,繞到了乞藏遮遮的側后,及時加入到戰場。
被兩面夾擊,尤其是面對郝玭疾風驟雨式的狂攻,乞藏遮遮無法支撐下去,而且還不斷有田神功的兵馬趕來參戰。
一見情況不妙,乞藏遮遮當機立斷撤出戰斗。
郝玭率風騎軍緊追了數十里,直到遭遇了另一部吐蕃軍步卒,未能將乞藏遮遮擊滅。
為避免無謂損失,郝玭沒有繼續與吐蕃軍糾纏,掉頭撤了回去。
沒有能徹底擊潰吐蕃軍,所帶來隱患極大。
只要乞藏遮遮將遭遇田神功伏擊之事通報給瑪祥仲巴杰知曉,隴右軍的戰略意圖也就等于暴露了大半。
以瑪祥仲巴杰和他那幫謀士的能耐,不難猜出接下來隴右軍接下來要做什么。
而且,準備奔襲靈巖寺的吐蕃軍并沒有被田神功徹底擊潰,實力猶存。
據報,郝玭追擊乞藏遮遮時所遇的那一部吐蕃軍步卒,人數也不下于萬人。
而乞藏遮遮素以性格堅韌聞名,恐怕他不會輕易放棄對隴右軍的圖謀。
聽了軍情通報后,帥帳內氣氛一片凝重。
帳中諸將都是沙場宿將,自然意識到了目前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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