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密信
十一月七日夜,懷州燕軍大營的中軍帥帳。
昏黃的燈光下,史朝義身影被燈光映射得很長。
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帥案上那封書信,這是許季常派出燕軍高手從一個唐軍的秘密信使身上搜出來的。
那個信使武功高強,和燕軍細作在追逐了百里之后,身陷重圍,卻仍是死也不肯歸降,臨死之前還要毀去信件,卻被細作奪去。
這樣一封信,必然是十分機密的事情。
可是,史朝義卻寧愿這封信只是一個騙局。
因為這封信雖然言詞模糊,卻是透著一種令史朝義不愿置信的信息。
再次拿起信箋,史朝義用心看去。
這封書信既無抬頭,也無落款,只是蓋了一個私章,上面是白衣山人的字樣。
從口氣上來看,那是唐軍數一數二的人物所寫。
見這封信文字秀逸,史朝義心中隱隱覺得恐怕就是自己如今的對手,李泌親書。
而且聽說李泌在皇帝身邊的時候,當時的大臣曾指著他說“穿黃衣的是圣上,穿白衣的是山人隱士”。
接信的人真是辛京杲。
雖然這封信只是說明守護柏崖倉輜重大營的重要,并隱隱說明有一個自己十分信任的部將起了叛意,只是還不堅定,要等這一戰結束之后才會有決定。
當初第一眼看到這封書信,史朝義并未深信,只是記在心里。
不論如何,對這一戰應該是沒有影響的。
這幾日兩軍多次交戰,雖然雙方都無意決戰,可是史朝義還是通過重重跡象看出了自己面對的不是過去的敵人。
據聞楊錯的作戰風格是不拘一格,因地制宜。
而自己如今的對手初時還有些不適,可是如今他的作戰已經如同流水一般堅韌多變,水姓至柔,然剛強莫之能勝。
雖然史朝義和麾下眾將都以為是李泌指揮,可是過了幾日,史朝義心中卻是疑心漸起。
無論如何,李泌都是一個沒有實際指揮過作戰的文士,難道楊錯會真的將指揮大權全部交給他?
可是史朝義心中又是絕不相信楊錯會不再軍中,對著自己,難道還有主將敢擅離中軍么?
越想越是煩惱,史朝義終于下了決心,明日一定要揭開這個謎底,除非是楊錯親自領軍上戰,否則無論如何不能這樣打下去了。
這時,同樣的燈火昏黃,就在大唐中軍帳內,渾瑊一邊和眾將商議軍務,一邊用眼睛余光去看坐在左側上首的長史。
只見李泌正倚在椅子上假寐,雖然他的姿態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一派好像正在沉思的模樣,可是他很有技巧地將面孔躲在燈光照射不到的暗處,好不讓眾人看見他微闔的雙目。
渾瑊心中一陣感動和欽佩,這些日子以來,獨自面對燕軍的壓力幾乎都要讓自己喘不過氣來。
可是,這個總是懶懶散散的長史奇怪的卻是總能讓他覺得安穩。
而且他也沒有閑著,初時是替他壓制不服的將領,后來總在私下提出軍事上的建議,讓自己在這短短數日之內,將過去所學融會貫通,如今他是真的有信心面對任何敵人了。
而眾將也漸漸對自己開始心悅誠服,可是若沒有長史,這些可能會是他永遠達不到的目標。
當然,渾瑊本身的資質也是超一流的。短短數日內,渾瑊就能把整支大軍指揮得如行云流水,不愧是中唐三大名將之一。
站在李泌身后的高崇文看到了渾瑊的目光,微微一笑,輕聲道:“長史大人不要睡了,軍議就要散了。”
過了一會兒,李泌緩緩地醒來了,沒有絲毫破綻地換了一個姿勢,好像是聽得累了,活動一下身軀一般。
李泌懶洋洋地看看眾人,現在渾瑊已經可以完全指揮眾將了,自己對軍議也就不大留心了,可是不出席又不好,畢竟渾瑊身份還差些,摸了摸茶杯,卻是冷的。
高崇文乖巧地給換上了熱茶。
李泌又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心想,軍議應該結束了吧。
這時候,突然外面傳來低聲壓抑地興奮呼聲。
不多時,李懷光高高興興地沖了進來,道:“啟稟長史大人、渾將軍,大帥有捷報傳來,田承嗣部已經被全殲,殿下已經回軍,后日午時就會到達大營。”
帳內眾將都是喜形于色,紛紛交頭接耳。
李泌也是喜上眉梢,自己的第一步已經完滿達成。
站起身來,李泌笑道:“太好了,大帥那邊已經取勝,這邊也該收尾,我想叛軍可能數日之內才會得到戰報,不論如何,今日我看史朝義用兵有些古怪,恐怕已經生疑了。”
“渾將軍明日你也不用掩飾了,堂堂正正打出你的旗號,讓叛軍知道大唐多有良將可以和史朝義抗衡,這樣一來,燕軍軍必然士氣頹廢。”
“史朝義為了調動士氣,洗雪恥辱,必定大戰一場,這一戰只要你不敗,對叛軍的打擊就足夠了,渾將軍,明日就看你的了。”
說罷,李泌向渾瑊做了一揖。
眾將也都起身,高聲道:“末將等謹遵渾將軍將令!”
渾瑊心中激動萬分,不過他畢竟非是常人,不過片刻就冷靜下來,道:“多謝長史厚愛,諸位將軍支持,明日,就讓我們給叛軍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我大唐將士的厲害。”
眾將轟然應諾,都是滿面喜色。
翌日,史朝義望著唐軍的主將旗號,心中如同翻江倒海,雖然已經有了懷疑,但是見到這個情景仍然是心中驚怒非常。
主將旗號換了一個“渾”字,除此之外,也再也看不見楊錯近衛所在,這令史朝義立刻明白這幾日和自己作戰的根本不是楊錯,那么楊錯會在哪里呢。
他可不信楊錯會繞過自己去攻打洛陽,至今自己和后方的聯絡并沒有斷絕。
那么楊錯只有可能在柏崖倉的輜重大營,為什么一個輜重大營在有辛京杲這樣的大將鎮守之后,還要楊錯親自坐鎮,除非是設網以待飛鳥自投。
想到這里,史朝義心中一緊,若是如此,那么田承嗣……
史朝義高聲道:“許季常,你速派信使去柏崖倉,若是田承嗣還沒有進圈套,那么就讓他撤回來,記得派你手下最高明的斥候前去,讓他們帶上信鷹,或許能夠更容易找到田承嗣。”
許季常憂心忡忡地道:“屬下遵命,只是將軍,若真的敵軍設下的詭謀,恐怕田將軍兇多吉少,而且田將軍用兵神出鬼沒,行蹤飄浮不定,除非是屬下親自前去,只怕很難找到田將軍。”
史朝義黯然道:“我也知道,可是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我身邊需你掌管軍情查探,所以你不能親自去。唉,你也不用過于擔心,田承嗣很機敏,或者不會上當。”
雖然這樣說著,可是史朝義心中明白,這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
心中突然感覺到強烈的痛楚,史朝義皺緊了眉頭,他真的很遺憾,這一刻才發覺過去他對田承嗣未免太過寡情。
抬起頭,透過重重的戰陣和前方正在交戰的混亂戰場,史朝義隱隱能夠看到敵軍中軍旗下,那正在指揮的帶有些許異域色彩的青年將領指揮作戰。
而在他身邊,一個飄然若仙人的中年人正在悠閑地望著戰場。
就是這兩個人,將自己拖在了懷州,而讓自己的大將陷入羅網。
忽然史朝義想到了那封言辭含糊的書信。
原本他還有些奇怪,那封信語氣含糊,有些像是安慰勸告,卻又像是通報軍情。
史朝義本還有些疑心,若是此信真是李泌所寫,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李泌并沒有必要一定在這個時候寫這封信,畢竟辛京杲也是大將,應不至于因公害私。
只是雖有些疑問,但是有些事情總是寧可信其有的。
如今已經清楚楊錯很有可能就在柏崖倉,那么這封信就可以說得通了。
楊錯和辛京杲都身在柏崖倉,必定不能放心懷州這面的戰局,李泌會寫信給楊錯通報軍情,也就可以說通。
至于言辭模糊則根本是為了避免途中失信的可能,若是此信落入己方之手,也不會因此發覺楊錯不在懷州。
而信上說及燕軍內部有人想要叛變,則是真假未定,或者是真有其事,但是那叛徒心有猶疑,就是丟了此信,也不過是讓我們心中警惕,而且可能還會讓那人因為驚惶和壓力而更快的屈服。
當然也有可能是假的,不過那大唐信使拼命反抗,完全是假的可能不會太大。
許季常不是說過這些日子,懷州大營還有數個信使去柏崖倉么,雖然因為擔心損失我軍斥候而沒有繼續下令攔截,可是這也從側面說明這封信確實是給楊錯的。
想到這里,史朝義心中一股怒火上涌,他絕對不能容忍有人背叛燕軍,抬頭看看遠處的唐軍中軍,他更加不能容忍有人將自己如此戲弄。
連連發下軍令,既然楊錯不在軍中,那么他就要讓唐軍付出血的代價。
臉上浮現出冷酷地殺機,若是能夠讓大唐在懷州的主力遭受到慘重的損失,那么就是田承嗣那邊讓楊錯得了手,大唐也是得不償失。
戰聲陣陣,這已經是燕軍第四次發起強攻。
李泌無奈地看著伏尸遍野的戰場,心中哀嘆。
自己是不是忽略史朝義的決心,看來他是準備付出慘重的代價,也要取得大勝。
若是在這里的唐軍主力慘敗,那么自己精心籌劃的削弱史朝義羽翼的計劃雖然成功了,卻也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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