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堅壁清野
聽完李光弼的這一系列分析,包括尚衡、殷仲卿在內的眾將都不禁心中一沉,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李節度,再繼續向北進攻,我軍的糧草能跟得上嗎?”李光弼之弟、左驍衛將軍李光進謹慎地詢問道。
“暫時還不成問題!”李忠臣微一點頭,似在安慰李光進,實際卻是向廳中所有人交底,“托水軍的福,糧食在運輸途中的損耗較少,從揚州所運出的糧食,每百石實際所能送抵彭城,能夠達到九十石左右,而且危險性也比較小!
“若是在陸路的運輸,每百石至多有70石能夠到達彭城,而且還很有可能遭遇劫掠。但是日后戰線拉得越長,糧食的運輸難度就越大,問題就越嚴重。不過,僅維持對徐州的供應應當還不成問題。”
“但史朝義安插在百姓中的細作,很可能會打我軍糧草的主意。萬一百姓被煽動起來搶奪糧草,麻煩就大了!”廬舒刺史尚衡有些不太放心地說道。
“這也正是大帥與我最擔心的地方!”李忠臣點了點頭,“非但如此,史朝義也很有可能借著百姓騷亂的機會,派遣兵馬乘亂發起反撲。如果無法妥善處置百姓之事,平叛的大計很可能會受阻撓!
“能不能派人手仔細搜查那些藏匿在百姓中的叛軍細作,只要將他們清除,就不怕史朝義搞什么鬼了!”楚州刺史殷仲卿提議道。
“那些細作肯定隱匿的很深,貿然清查,反而可能給他們煽動民變制造借口!”尚衡從起初的惱怒中平靜了下來,搖頭說道。
李光進心念一動,提議道:“不如……”
廳內眾將餃盡心思,紛紛提出一些建議,但很快又被其他人提出置疑。
李光弼也和一旁的李忠臣不時低聲商議著什么。
小半個時辰后,見還是未能討論出個合適的主張來,眾將索性都將目光投向李光弼。
“大帥有什么妙計嗎?”殷仲卿代表廳下眾將詢問道。
李光弼微點了點頭,李忠臣會意地上前幾步,和聲說道:“合諸位將軍之議,大帥與我初步有了些計劃!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徐州今年想要恢復農耕幾乎已沒希望。數十萬百姓繼續停留在淮北,只能是坐以待斃,就算揚州全力供應糧食賑濟,也未必能撐到明年秋收之時!
“所以,大帥與本節度考慮,是否可以遷徐州百姓渡淮南下淮西暫居;次魑忠扒Ю,地廣人稀,就是楚州和揚州,還有大量的土地有待開墾。若是能將徐州百姓南遷,分配土地,施予糧種、農具,完全能趕上今年的淮西的農耕之期。如此一來,非但能使徐州百姓生機得現,還能有助淮西的農墾。”
“待日后形勢安定后,南遷的百姓可以選擇留在揚州,亦或是返回徐州。”
“此策雖然極佳,但徐州百姓卻未必肯離鄉背井南下,更可慮的是那些叛軍細作可能會借此機會興風作浪,而且淮西能接納得下幾十萬百姓?”殷仲卿略一思索,接口說道。
“殷將軍勿需擔心!”李忠臣輕輕一笑,“就眼下而言,留在徐州只能是坐以待斃,下淮西還可有大大的生機,只要勸說得當,百姓應當會接受的。據我估計,愿意南下的,大概在半數上下。以淮西的情況,接納二十余萬百姓基本不成問題。至于那些叛軍細作,正好可以借勸說百姓南遷的機會,讓他們原形畢露!
黎明五更時分,天邊初露出些許亮光,淡淡的霧氣籠罩著大地,微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
不太協調的是,在風中,在霧里,彌漫著濃郁至無法化開的血腥氣息。
黎明應有的寧靜,也被慘烈的喊殺聲所打破。
唐軍和叛軍兩支騎兵的交鋒,已變成真正的短兵相接,真正的肉搏戰。
這里槍刺入你腹部,那邊刀就已把敵人的頭顱砍落;身中數箭而不倒,身殘肢缺仍要爭先;鋼刀入肉的聲音,鮮血噴灑的聲音不絕于耳。
喊殺聲、兵器碰撞聲、號角聲響徹天際,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都在為自己的生存拼盡最后的力量。
“鐺鐺鐺……”滿身血污拔里休哥,手持一柄風騎軍制式馬刀圍繞蔡文景猛劈猛砍,尖銳的撞擊聲密集如雨。
激戰中,拔里休哥的長槍已被折斷,手中馬刀是揀自陣亡風騎兵的尸體之旁。
面目猙獰、狂吼連連的他,猛看上去便猶如草原上擇人而噬的惡狼。
蔡文景奮力格擋著拔里休哥的連續劈砍,心中已對這個近乎瘋狂的敵手由怒而生畏。
僅論身手,蔡文景比拔里休哥還要強上一些。但有一點,蔡文景卻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拔里休哥。
瘋狂!
那為求獲勝能死戰到底的瘋狂。兵器斷了,可以再揀;戰馬倒了,可以徒步;身體受傷了,任血液流盡。
這悍不畏死的勁頭,楞是讓蔡文景拿他沒有辦法。再加上叛逃敵方的契丹人述律阿虎也從旁助戰,蔡文景面臨的情況越來越被動。
“轟!”震耳欲聾的巨響中,漫天的灰塵飛起。
煙塵中,一黑一白兩匹戰馬疾速分開,各自后退了七、八步后,才勉強停住了步子。
坐下的黑色戰駒仰首向天長嘶一聲,阿史那承慶眼中充盈著狂野的戰意,單手握刀直指郝玭,厲聲大喝道:“再來!”
郝玭銳利的鷹眸冷冷地看向對面地悍敵,不答一句話,兩腳輕點馬腹。坐騎放蹄如風,似一道虛幻的殘影劃過了戰場。
斷喝一聲,阿史那承慶縱馬急迎上來。
十幾步的距離,在兩匹戰馬的腳下。也只是剎那間的工夫而已。
大刀發出紅赤色的氣浪,帶著山崩地裂式的呼嘯聲,自左上而右下斜斬向郝玭地肩頭。
郝玭眼中精光一閃,手中長槍急刺而出。槍如風,槍如電,只一瞬間。漫天飛舞的槍影組成了一道密集的大網。
“鐺鐺鐺……”急促的刀槍撞擊聲連續不斷地響起。
阿史那承慶氣貫河山的狂猛一刀,在長槍一連數十次的“旁敲側擊”下,再一次被無奈地化解。
大刀勢大力沉,長槍靈活精巧,兩柄神兵正如他們的主人一般特色鮮明,水火不容。
適才這一擊,正是二人激斗地第一百五十合。
由于史朝義已經在駱悅的護衛下先行撒離,阿史那承慶全無后顧之憂,盡展自己所能,與郝玭酣然一戰。
在看到疾馳在追兵前列的郝玭的那一刻起,阿史那承慶就毫不猶豫地鎖定了自己的對手。
被阿史那承慶纏上后,郝玭也清楚地意識到追擊史朝義的機會已經徹底失去,加之堂弟被傷的仇恨,索性也就拋下其他心思,放手與面前的強敵決一死戰。
阿史那承慶的胡子眉毛上都結起了冰碴,郝玭的身上卻是被火煉過一樣地熾熱。
這就是一場冰與火地決戰。
交身錯過后,兩匹神駒各自馳出十余步,再次轉身相對。
調整著呼吸,郝玭冰冷的眼陣中不為人見地閃過一絲熱切之意。
如郝玭自己先前所預料的一般,阿史那承慶的武藝確實比數年前那一戰時要精進了不少。
對這一點,郝玭是敬佩多于驚訝。
要知道。武藝達到他們這一層次,想再進半步,其難度就好比登天一般。阿史那承慶能有此精進,也不知在平時流了多少汗水。
“戰!”阿史那承慶放聲狂笑起來,隨后猛地斷喝一聲,舞動碩大的刀身雷霆萬鈞之勢凌空前劈。
與此同時,戰馬急速啟動,人、馬、刀,渾然而為一體?駷懢蘩怂频臍庋杆倌,如排山倒海一般向郝玭席卷而去。
“來得好!“郝玭面上的寒意如春風般化去,取而代之以一種如癡如狂的戰意,長喝一聲,也不見有什么動作,坐騎就驟然竄躍,好象一團被人拋出的巨大雪球,拖著長長殘像如同白色閃電般掃過大地。寒光閃爍的長槍突然變幻成一條銀線,無聲無息地直刺阿史那承慶的喉嚨。
接觸到大刀磅礴刀氣的那一剎那,長槍周遭被極度壓縮的戰意,驟然爆發出來。
兩股強大氣流,以最猛烈的勢頭撞擊在一起。
巨大的震動從地面擴散開來,散溢出的凌厲氣流如箭一般四處激射。
為避免受郝玭、阿史那承慶酣斗的牽連,兩軍的騎兵都盡量地遠離二人。但饒是如此,這次最猛烈轟擊產生的余濃,仍是殃及到了其他人。
感受到地面傳的強烈震動,十余名兩軍騎兵的跨下戰馬突然失驚,毫無征兆地將背上的主人甩了下來。那些散溢出的凌厲氣流,更是毫不客氣地在戰馬、騎士的身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在無數驚駭的目光中,策馬急退了二、三十步郝玭和阿史那承慶對視而立,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突然,蔡文景的厲呼聲從遠處傳來。
阿史那承慶眼中閃過一絲莫名之色,隨即一撥戰馬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急馳而去。
沒有絲毫猶豫,郝玭策馬朝同一個方向緊追而去。
在拔里休哥、述律阿虎二人的夾擊下,蔡文景已左右難支,親衛騎兵也被風騎兵死死纏住而無力來援。
大刀被述律阿虎架住后,蔡文景剎那間漏出了一個絕大的空門,拔里休哥立時抓住了機會。毫不客氣地揮刀從上而下,泰山壓頂般地狠狠劈下。
眼見無法閃躲、無法封架,蔡文景絕望之下,雙目不自禁地微微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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