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害民之賊
“昨夜與敵軍脫離之后,武旭曾向我提了個請求。一路上思索了許久,我還是沒能有所決斷,先生幫我參詳參詳!”
感覺熟悉的李泌已經“回歸”,楊錯欣慰之余,將楊武旭先前的請求說了出來。
李泌一面仔細聆聽,一面還不時就一些關鍵環節出聲詢問。
當楊錯把楊武旭的計劃和他的顧慮全部說出來后,李泌點了點頭:“大帥的顧慮不無道理,以寥寥幾人遠赴千里,且所經之地皆在史朝義、張忠志控制之下,危險之大,不言而喻。”
皺皺眉頭,李泌突然話鋒一轉:“不過,這計劃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張忠志親率精銳南下,恒州內部確實有不小的隱患。風平浪靜倒也罷了,一旦出現大的變故,僅憑區區的張惟岳,根本不可能控制住局面。”
“恒州與汝州之間,消息一來一回,即使是加急快報。至少也得有半個月時間。如果楊武旭行事穩妥些,至少還能蒙蔽張惟岳一段時間。”
“此外,就算恒州的消息傳過來,張忠志到時也不見得就有這工夫立刻趕回去。畢竟春雨季節,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這么說,先生是贊同了?”
“嗯!”李泌點點頭,又補充說道,“不過武旭在勇武、統軍方面雖然毋庸懷疑,人脈聲望也沒有太大問題,但是如果沒有一個深謀遠慮之士好好地輔佐他,恐怕成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深謀遠慮之士?”楊錯皺起了眉頭。
李泌說的自然不錯,他也相當認可,但眼下到哪里去找一位深謀遠慮之士幫他遠赴千里去冒險?
在隴右和河西腹地能找到這樣的人才,韓滉、喬琳、董晉等人都可以。但即使他們趕過來,這一來一去,等趕到軍中至少得花半個月時間。
這樣一來,最好的機會恐怕已經失去了。
“其實……軍中就有一人可以足夠勝任!”李泌笑著說道。
“軍中就有……”楊錯疑惑地看向李泌,片刻后腦中靈光一現,知道他說的是誰了。
“禹珪?!”
李泌點了點頭。
楊錯沒有立即表態。低頭陷入沉思中。第五琦的才智確實足以勝任,但關鍵還是在于他的忠誠度。
這段時間以來。第五琦的表現絕對可說是盡心盡職,但像他這種性情內斂的人,楊錯自己也不敢斷言看透他心中的真實想法。
在軍中,或許還能控制得住他,一旦跟隨楊武旭前赴恒州。
誰敢擔保他不會半途潛逃?
最關鍵是,他是朝廷派來的主管后勤的人,如果被派往恒州,皇帝會不會就此事找自己算賬。
此時的偽燕,北邊的局勢日漸緊張,李懷仙不斷歸義縣一帶增兵,屯聚的兵馬已經超過了三萬人。
負責震懾幽州軍的魏博節度使田悅不敢懈怠,一面加強戒備,朝最臨前線的莫縣城增調兵馬,一面派遣使者前赴幽州,詢問李懷仙的意圖。
田悅深知都畿、河南兩道的戰事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后方的穩定對中原攻防戰事極為緊要,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與幽州軍開戰,以免影響到整體戰局。
更要命的是,為了籌劃南線的反攻,史朝義幾乎將河北道各州所能征調的糧草全部征用。
田悅軍中僅余的糧草,連維持一場中等規模地戰事都很困難。
莫縣以北八十里,正是史朝義與李懷仙劃疆而治的邊界線。
先前較長的時間內,雙方都竭力不向對方施壓,沒有在邊界線上屯駐太多兵力。
但是,隨著局勢的日漸緊張,首先李懷仙朝邊界線大肆增兵,田悅隨后不甘示弱地增兵以對。
每日里,雙方的士卒都要在邊界線附近巡邏十數次。但出于種種考慮,兩軍地巡邏隊還能保持克制,并未有廝斗的出現。
但平靜的狀況,卻因一個“意外”而突然改變。
這一日,照常巡邏的一曲幽州軍,在與對面的魏博軍交錯而過后,突然遭遇冷箭的襲擊,兩名幽州軍當場斃命,
領軍的軍司馬當即帶人過界問罪于巡邏的魏博軍。
魏博軍的領隊都伯雖竭力解釋非己方所為,但幽州軍的軍司馬還是毫不客氣地下達了攻擊命令。
開戰后,兩軍的巡邏隊都戰角齊鳴,招呼各自兵馬前來增援。
不斷有士卒加入,戰斗的規模迅速地擴大。
待兩面的統軍將領趕來想要阻止時,卻無奈地發現局面已失去了控制。
為己方立于不敗,他們也只能繼續急招其他各部兵馬來援。
幽州,范陽。
“我還沒惹他,他倒敢惹起我來!”李懷仙面帶戾氣地喝罵道,“史朝義,你是自尋死路。”
“傳令,大軍即刻整備,這次一定要一雪前恥!”一拳重重地擊打在身前桌案上,李懷仙咆哮道。
幽州將領朱滔回到自己府中,招來一名親信吩咐道:“你即刻出城前往范陽,尋見劉展將軍,就說計劃已然成功!”
莫州,莫縣城里。
田悅大發雷霆,怒吼道:“三令五申不得對幽州軍動手,究竟是誰有違我令!”
下面的部將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節度,此間恐怕有什么陰謀!”一名相貌清癯的將領突然出聲說道。
“陰謀?”田悅眉頭緊鎖,急切地詢問道,“究竟有什么陰謀,還請符將軍明言。”
瑯琊郡公符璘輕捋著頷下三尺長髯,語氣有些沉重:“我們一再嚴令不得對幽州軍動手,料想我軍中將士斷不會輕違將令。”
“故而,此次的沖突很可能是他人陰謀的一部分,目的……恐怕就是為了引發幽州的戰事。”
“陰謀?符將軍難道是指此事為李懷仙自己所為?”田悅微詫說道。
“可能是李懷仙,但……也有可能是唐廷設計的。”符璘目光深邃的緩緩說道,“不管是誰,在前線戰場局勢未定之前,斷不能讓李懷仙壞了陛下的大事。”
“這是自然!”說這話時,田悅的語氣中卻缺少了些自信。
糧草的缺乏,是田悅最頭疼的事。
解決不了這一難題,這一戰無論如何也難言信心。
幽州,范陽的某處宅院里。
聽罷朱滔所派親信的稟報后,相貌略顯黑瘦的劉展并沒有流露出太大喜悅的表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就閉目陷入了沉思之中。
曾經見識過劉展的智計手腕,心有余悸的朱滔的親信也不敢輕易打斷眼前這黑瘦文士的思緒,只能垂手靜候。
半盞茶的工夫后,劉展睜眼說道:“你告訴朱將軍,他做得很好。還有,幽州在短時間內不需要再有什么動作,吩咐我們的人暫時先隱縮起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是!”
“來人!”待朱滔的親信離去后,劉展招人入房吩咐道,“即刻從海路向朝廷和在下邳的臨淮郡王稟報消息。再聯絡我方在幽州的人手,盡可能將李懷仙起兵進攻莫州的消息散布出去……”
“是!”
兗、沂州的叛軍對徐州發動全面反攻的消息還未來得被完全消化,張忠志攜三萬北疆重騎南下的“噩耗”又再度傳來。
大唐兩路平叛大軍所面臨的局勢,竟似乎是在一夜之間,由優轉劣,由攻而為守。
整個朝廷上上上下,本來還對平叛的前景普遍看好。有人甚至已期盼在今年將史朝義徹底地驅逐過黃河,進而光復大唐的東都。
為此,還有不少人上表代宗,奏請兩路大軍直搗洛陽。
雖然最終這些提議都被代宗委婉地否定了,但樂觀的情緒卻一直在蔓延,似乎雄霸一時的叛軍已然成了待宰的羔羊一般。
但在短短的幾天內。一切都改變了。
大明宮麟德殿內,云集了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元載,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裴遵慶,戶部侍郎兼京兆尹劉晏,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縉,光祿大夫杜鴻漸,尚書右仆射裴冕,禮部侍郎楊綰,驃騎大將軍程元振,左監門衛將軍魚朝恩等重臣和宿將。
他們都已知曉平叛大軍面臨的嚴峻形勢,多數人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有些沉重。
“沂、兗叛軍雖有十萬之眾,但他們糧草短缺也是毋庸懷疑的事實。軍無糧必亂,叛軍反攻之勢雖猛,卻無法持久,而且臨淮郡王早已有所準備。所以,他那邊的戰場應該沒有大礙。”元載手持一根小棍,指著一旁的巨大沙盤說道。
“徐州方面,最大的問題并不是十萬叛軍,而是滯留于徐州、泗州、海州等地數十萬百姓。”劉晏微擰著眉頭,緩緩說道,“遭叛軍騎兵的拖延,南遷的進度已大大變緩。最近幾日被水軍接應南渡的百姓每日不過千人上下。照這個進度下去,一年也難以將流民全部南遷。”
“不要說一年,每拖一日。恐怕就會有無數餓殍。” 裴冕無奈地說道,“徐州的戰事如果拖上一月,至少要死上十萬流民。如果是兩個月,恐怕滯留淮北的幾十萬流民也剩不下幾人了!”
“徐州的戰事決不能急于求成。”元載從沙盤上收回目光說道,“史朝義為眼下的反攻已經籌劃多時。他最希望的就是激起我軍草率與其決戰。史朝義自己急于解決戰事,但卻更希望我軍也變得急于求成。”
元載雖然沒有挑明,但言下之意卻是暫將數十萬流民的問題放到一邊。
對代宗而言,這確實已成了一個兩難的選擇。
想要戰事的勝利,就得先將幾十萬流民的生死放到一邊;想要顧及幾十萬流民,就可能會面臨戰事失利的危險。
以手撐額,代宗雙眼微閉,面上表情雖然平和如常,但不時輕輕蹙起地眉頭,卻顯示出他內心的斗爭。
“史賊為求勝利,置百姓于死地;陛下為解救數十萬百姓,前后已耗費糧食達十一萬石之巨,更已為二十萬南遷流民安置家園,分發田地,組織農耕……種種恩民之舉,世人皆知。陛下與史賊,誰真心為黎民蒼生,誰竭力興復大漢社稷,早已是無爭之議。”
裴遵慶捋著銀絲微現地長髯,沉聲說道,“如今之大唐,正如一位重病之人,雖一息尚存,但若不急治,深入膏肓已是遲早之事。史賊禍國殃民,正是病根所在。病根不除,重癥難愈。而今我大軍的平叛,正是清除病根的最緊要時機。一旦錯過,后悔莫及。陛下,剜肉補瘡,莫如痛下猛藥,以求痊愈。”
代宗抬起頭,有些詫異最為嚴正耿直的裴遵慶居然也在贊同元載的提議。
看了看元載、裴遵慶,又將目光轉向劉晏,得到也是相同的答案,代宗再次閉目思索了半晌,終輕點了點頭:“傳旨李卿和妹夫,徐州的戰事由他們自行決斷。”
頓了頓,代宗又補充道:“再傳旨營田使常袞,盡他所能多運送百姓南渡。傳旨江南節度使,安置流民之事切切謹慎,不能令一名南渡地百姓受饑!”
“陛下放心!”劉晏起身應道。
“元卿,你看妹夫那里是否需要增調援軍?”稍稍放緩面容,代宗轉頭對元載說道。
“汝州的戰局雖然吃緊。但駙馬在奏折里面并未向陛下請援。以臣料想,駙馬應該有把握應付眼前的困局。”
元載沉吟著說道,“不過可以向陜州增調部分兵馬,以策萬全。陜州與汝州毗鄰,那里也在神策軍的控制之中。若要東行,難度不大。”
“嗯!”代宗點了點頭,“那就讓嚴武領這里的一萬兵馬前往陜州。”
“啟稟陛下,汝州、襄陽同時有急書傳至!”楊志廉急步來到殿內,躬身行禮后,高聲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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