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哈哈哈哈哈哈勇哥,這小啞巴又來賣花了。”
“走,過去瞧瞧。”
王勇平日里游手好閑慣了,他家里也不指望能做出什么大事來,只求不惹事就好。
偏偏他又是個爆竹般的狗脾氣,有幾個小錢,身邊就聚了堆狐朋狗友,城里人大多都知道他們不好惹,都避之不及。
可啞女沒有辦法,她得賺些銅板糊口。
一點點也好,不然今日又要餓肚子了。
花籃是自己用細竹扎好的,里面放了今日新晨剛摘的格桑花,上面還綴著露水。編成了大大小小的環(huán)圈,雖不說精致,倒也可愛清新。
幾個愛美的姑娘家圍在那挑選,被這樣一嚇,都四散開來。
啞女啊啊兩聲,將花籃摟在懷里,急忙站起來想走。
王勇正因親事受阻的事煩得很,這小啞巴撞上了槍口,他怎愿放過,“不是說過了嗎,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否則不會饒過你!”
有個小嘍啰一把將她懷里的花搶了過來,笑著碾踩在地,其模樣張狂囂張。
啞女哭著用手去護,連帶著手掌也被踩了好幾腳,周圍的人看不下去,卻又礙于王家這地頭蛇,不敢說話。
“這等畜牲,怎配為人?!”
一強一弱的對比太過強烈。
待沈祈星他們走到街口時,便瞧見了這一幕。洪牧自然憤怒不已,擼袖就準備替天行道,他可不怕什么官宦子弟,大不了回去被訓斥一頓而已。
“等等。”沈祈星拉住洪牧,“師兄障了,這些都不是真的。”
洪牧如夢初醒,發(fā)熱的頭腦冷靜下來,停下腳步。
“我總覺得,這陣缺少了些什么。如今看來,就要慢慢顯露了。”沈祈星盯著地上那些泥濘的花瓣,有些猜測在腦中成形。
啞女干瘦的身軀蜷在一起,看著像只臟兮兮的可憐小貓。
王勇人高馬大,正要對著她頭部踢去。這一腳力道十足,若是真踢到的話啞女非死即殘。
人群烏泱泱的吵鬧不已,在康諾栩到來時沸騰至了頂峰。
這些人也就仗著自己年輕力壯,對上習武打仗之人便是只紙老虎,三下五除二就被康諾栩解決掉了。
姍姍來遲的官衙本來準備走個過場,和和稀泥,哪曉得這位大人會來,嚇得直接跪下了:“將軍,您怎么來了?”
康諾栩并未搭理他們,他輕輕地將啞女扶起了,替她將散在地上的格桑花一一撿干凈。
“待會你與我去府上拿些藥膏。”
他的眼神平和溫柔,沒有半點輕視可憐之意。
啞女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過,她喉嚨哽得難受,只能發(fā)出嗚嗚的哭聲,合掌道謝。
“這花很漂亮,我都買了。”
自此以后,每日晨曦初現時將軍府門前都會擺上幾株鮮艷秾麗的格桑。
趴在屋檐上的幾人還在與麻雀搶地方,左輕鴻看著啞女的身影離開,感嘆道:“從天而降的大英雄,救人于危難之中,要是我的話都恨不得以身相許了。”
“康諾栩真的是位很好的將軍,一想到他會戰(zhàn)死就有些難過。”燕珂悶悶不樂,低著頭扣弄瓦縫里的苔蘚。
然而歷史的車輪滾過,從不會因為任何一人便停下。成千上萬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換來的是史書青策上寥寥帶過的一筆。
呼邇又卷土重來,來勢更洶。
軍帳里,康諾栩正在為沈祈星幾人佩戴細絲絳,這是對優(yōu)異將士嘉獎的軍禮。
他們已經和呼邇打了半個月了,對面不要命地進行車輪戰(zhàn),甚至將人綁在巨大風箏上夜襲,妄圖攻占內城。
剛好被蹲守的五人給打了下來。
“多謝將軍,幸不辱命。”沈祈星捏粗了聲音,模仿男子的說話習慣回答。
康諾栩看她一眼,倒沒有說什么。
帳篷被掀開,副將急匆匆地進來,氣還未喘勻,額角掛著汗珠子,因里面還站著其他人,他欲言又止。
“無妨,說。”
“將軍……糧草車,沒來。我們的糧食已經不多了。”
“寫信去報,一封給陳洲糧官借糧,務必竭盡所能。一封加急回都,探清情形,向兵部催壓。”
一戰(zhàn)過后,這一次呼邇竟與大平打了個勢均力敵。
清掃戰(zhàn)場時,沈祈星正揀了把浸滿鮮血的長劍,彎腰后退不小心撞到了一男子。
他痛呼一聲摔坐在地。
“沒事吧?”沈祈星扶他起來時,被他手上的武器吸引住了目光,“老兄,你這家伙什挺有個性的啊。”
“叫我老趙就行。”見自己的愛刀被夸,趙忠樂呵起來,他耍了個花式,“我這刀可是祖?zhèn)鞯模辛遂`的,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嚯!”燕珂欽佩地給他豎起大拇指。
趙忠眼都瞇起來,十分自得:“你們兩個小娃娃還嫩呀——先一刀插進胸膛放血,趁對方沒氣的時候就刨開肚子取內臟,然后分頭、腳,再剔骨……”
他說得眉飛色舞,燕珂悄悄移在沈祈星耳旁:“我怎么覺得,他拿的是殺豬刀呀?”
對此沈祈星給予十分的肯定,“不用懷疑,這就是殺豬刀。”
而趙忠說著說著,自己也茫然了,雙眼的瞳孔都有些散光了。頃刻,他一個激靈,又若無其事地收整尸體去了。
沈祈星注意到他的反應,覺得有些異樣,卻也沒說。
地上的這些尸體,也許前一天還是和你有說有笑吃著飯的戰(zhàn)友,這一秒就是躺在面前冷冰冰的殘缺軀體。
又一具趴著的被翻過來,趙忠看著很眼熟。猶豫了一會,他用手將尸體臉上的血污擦去,眼睛熱得不行,“李哥,你怎么……”
雖然會有人處理這些戰(zhàn)死的士兵,但也不過一張草席裹了,不至于讓他們曝尸荒野。
那一座座的無名冢,淹沒在漫長荒野中,可能都無人為其打掃,無人祭拜。
可他們依舊無悔,以血為甲,以骨做刃,誓死捍衛(wèi)這片土地。
戰(zhàn)爭仍在繼續(xù),正如人的貪婪永無止境。
“將軍,有信來!”
康諾栩坐在銀虎皮圍搭的椅子上,這還是他去年冬天狩獵親自打下的,有市無價的寶貝。
信上語焉不詳,遮遮掩掩的說不到點上,看得康諾栩眉頭越來越皺。
……然峽關危急,吾亦心焦。劉自歡仗勢妄為,竟克扣軍餉,以次充好。層層遞下,糧草摻石摻沙,盧絮作棉……于關州下落不明,實在荒唐無恥!
火舌舔上信紙,上面的字化為灰燼。
所幸在它被燒完之前,唐栗楠早已暗暗將其記下。
幾人蹲在隱蔽處,待唐栗楠將內容復述完后,場面沉默了一會。
“兩軍交戰(zhàn),領土之爭。糧草這么關乎性命的事,居然也能貪?!”洪牧不可置信,甚至覺得可笑。
怎么會如此兒戲呢?
唐栗楠閉上眼:“看來峽關之戰(zhàn)敗了的原因,就是這樣了。料是康諾栩用兵如神,也難以翻盤。”
“這劉自歡什么來頭,貪軍餉歷來是要殺頭的啊!”
沈祈星點頭,“連左輕鴻都明白這個道理。”
唐栗楠解釋道:“他姐姐是當朝皇帝的寵妃,風頭無兩。這事捅上去之后,被劉貴妃輕輕松松兩句就搪塞過去了。”
“這平哀帝劣跡不少,常常割地求全,甚至還用兩座城換過一個異域貢女。”
“昏庸得過分了,這皇帝怎么當的啊?”不是她吹,沈祈星當年玩的皇帝養(yǎng)成游戲把把評價都很高的,讓她上她或許真能比這皇帝干得好。
“那康將軍……”燕珂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戰(zhàn)死,最后連尸骨都下落不明。”
唐栗楠還是很敬佩此人的,語氣甚至有些激動,左輕鴻卻不理解:“先前的皇帝挑繼承人的標準是什么,是人就能上嗎?”
“先帝子嗣寥寥,也就三位公主和一位皇子。先前那位碧彤公主便是排行第二的,大公主也是去西邊和親的,沒想到二公主也要面臨此辱。”
“不過峽關之戰(zhàn)三年后,因民不聊生,現圣上率兵起義,各地紛紛響應,將哀帝推翻。勵精圖治,輕徭薄賦,這才有了如今海晏河清的景象。”
沈祈星抓住重點,將話題拉了回來:“如此說來,這個陣的核心便是康諾栩和峽關戰(zhàn)役,若是他戰(zhàn)死那一刻,我們還沒破陣,是不是就要重新開始了?”
洪牧點了點頭,“雖然性命還在,我們的記憶卻會被洗去。”
情況不妙。
可這一切康諾栩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要站在這土地上,保護它、保護子民、保護他心愛的姑娘,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大平男兒,絕不認輸。”
康諾栩舉起拿碗酒,敬向將士們,“共飲此杯,殺個痛快!”
瓷碗一一被摔在地,血性男兒們紅著眼嘶吼:“戰(zhàn)!!”
然而以一敵百也是徒勞,連日的征戰(zhàn)不止,大平軍的人數銳減,又跟不上補給,已是強弩之末。
呼邇不知得了什么消息,進攻得更猛烈了,援軍還在增加。
戰(zhàn)局誰優(yōu)誰劣一目了然。
康諾栩臉上的笑容未因呼邇浩浩蕩蕩的軍隊而有減少,被染紅的鎧甲更趁得他威風凜凜,森意漫然。
他就這樣提著一柄劍,殺出一條血路。
沈祈星在離開峽關回到軍營時,就覺得那股香味越來越明顯了。可左輕鴻他們就是聞不到,她還以為是產生了什么幻覺。
直到那日她瞧見康諾栩帳篷外擺著兩朵格桑,眉頭一跳。
將它們撿起來細嗅,是了,就是這樣的花香。
“是你吧。”
啞女趁著天還未全亮,正準備偷偷離開,轉身便被一個生得很漂亮的女子攔住了。
“或者說,陣眼。”
沈祈星笑了笑,點了點啞女發(fā)間的格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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