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和苗苗說了太久白白一家的問題的緣故，我提著蛋糕回到家，用鑰匙開著門，還惦記著白白。

        剛推開門，沒來得及如慣常般和父母打一聲招呼，就有人伴隨著一聲“surprise”大叫，從側邊跳了出來，把我唬得拿鑰匙的手一顫，鑰匙掉落地上。

        跳出來那人絲毫沒有將人嚇到的自覺，嘻嘻哈哈地笑著。

        “姐，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沒想到你弟我會在這里吧！”

        將我嚇到的人名為喬羽南，喊著我姐，實則是我表弟。

        我沒好氣地推了推他，他還只管笑，伸手將我提著的蘋果蛋糕接過去，發出驚奇的聲音。

        “哇！姐，你不怕胖啊？大晚上的買蛋糕？當弟弟的好心幫你解決，怎樣？”

        趁著我彎腰撿鑰匙，他已將蛋糕放到客廳的茶幾上，開開心心地招呼正看電視的我爸媽一起吃蛋糕。

        我換好鞋子洗完手，坐到茶幾旁，蛋糕早已被分成四份，我那份端端正正地擺在幾上。鄭子仟做的這個蘋果蛋糕并不大，也就一磅多的重量，還不到兩磅，四個人當夜宵吃，相當合適。

        見我坐下，喬羽南不顧嘴里還有蛋糕，就含糊不清地問：“這蛋糕哪里買的？味道和晟哥做的蘋果派好像，好好吃！”

        我瞪他一眼，他忙將嘴里的東西咽下去，連裝蛋糕的小碟子都不捧了，眼巴巴地看著我。

        “姐，你不知道！晟哥出國之后，我就再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蘋果味的東西了！你就大發好心告訴我，這到底是哪里買的？我以后饞了就能之間去買，不用盼星星盼月亮，就等晟哥大發慈悲做一次蘋果派了！就算晟哥馬上要回來，等晟哥工作忙起來，晟哥還哪里有時間做蘋果派什么的啊？”

        我媽笑他：“總算知道不能總等阿晟做，算你沒混得徹底。”

        羽南家和我家距離有一定距離，但不算遠，羽南小時候就總愛到我家這邊，跟著我、苗苗、簡朝晟等一起玩，我媽照顧我，常常還要照顧他。我還小時，給我買文具之類的，通常還又給他買一份，哪怕買衣服，都時常備兩套，因此我媽和羽南的感情很好，說笑時就隨意得多。

        我媽說羽南混，那也是有原因的。

        羽南小時候特難長個頭，細細小小的小男孩，瘦弱得像竹竿，靈活得像猴子。羽南家和我家不在同一個學區，還和我有年級差。羽南因為個頭原因，經常被其他人笑話，他不服氣，就會各種搗蛋捉弄那些笑話他的人。

        為此他和其他小孩的關系都不怎么好，才只要有長一點的假期，包括周末，都會來我家，跟著我們這些大的哥哥姐姐玩，還是等他上了初中，個頭忽然如雨后竹子瘋長，又多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他才減少了來我這邊和我們玩的時間。

        不過他以前和其他小伙伴搗蛋的脾氣沒有怎么收斂，還是淘氣得厲害，誰說他他都不怎么愿意聽，只有簡朝晟最能治住他，他只要見到簡朝晟，就晟哥前晟哥后，熱切得像見到偶像。簡朝晟說他什么，他都肯聽。

        “……說起來啊，還多得晟哥，要不然我還不能逃掉我媽幫我請人補習的噩夢。”

        羽南的聲音將我思緒拉回，我才意識到我又一次陷入到對簡朝晟的回憶中。

        不，這樣不行。

        只等白家的這設計方案確定下來，沒有我需要時刻跟進的東西，我就立刻休年假旅游散心去！就算簡朝晟回來了，我也要去！不然就這樣狀態的我，如何好好和他相處？不過我要是還沒完成這份設計，他就回來了……

        越想越亂，我索性專心聽羽南他們說話，以此轉移注意力。

        我爸沉聲對羽南說：“你化學競賽就拿了加分，下個學期就高三了，這個暑假還是應該聽你媽的，先專心讀書，別只顧著玩。”

        “哎呀哎呀，姨爹，學習要勞逸結合，勞逸結合！在學校就夠壓力大了，開學前我還不得好好放松？再說了，我放假期間晟哥回來誒！說不定就在這期間，晟哥有空，隨便指點一下我，那可比我埋頭苦學效果不知道好多少！”

        我媽接著訓他：“你就知道你晟哥，也不想想人家從國外回來，歇一歇就要準備入職的事，哪有那么多時間教你？”

        正在我抱著十足看笑話的心態，聽我爸媽聯合勸學時，我媽話鋒一轉。

        “就像你姐這樣，一上班就只顧著上班，啥時間都說沒有，難得放個假，又說和苗苗逛街吃飯看電影，我問她什么時候給我交個男朋友回來，好歹抽出時間和我朋友她們介紹的好男生吃個飯見個面，都說沒時間，還給我看聊天記錄，說什么真有事情要立刻加班處理。工作了，就這樣忙，你說你晟哥到時候有沒有時間教你？”

        我叉子叉起那塊蛋糕送到嘴邊，遲遲沒有完全塞進去。

        羽南已只顧捧腹大笑了，一邊笑一邊指著我：“哈哈哈對對對！姨你說得太對了！”

        我慢條斯理放下叉子，輕飄飄說：“我記得前兩天還有人問我英語語法，那么簡單的倒裝句都不會，我覺得就不該讓他假期能好好玩，多讀幾本英語書，將一些英語讀物背下來，正好開學。羽南，你覺得怎樣？”

        不就互相傷害么？誰不會！

        自我畢業后，我媽就開始催婚了，還說她和我爸不求我馬上找個人嫁了，但總該先談著戀愛，有一個穩定對象。

        我起初不懂她的套路，有幾次放假時她忽然喊我到外面某個地方去，我就老老實實地去，誰知道到地方了才發現原來是相親局。

        說實話，我已經不記得當初被騙去見過的幾個男生是什么樣子，又叫什么名字了，只記得他們留給我的印象并不算差。

        如果我不是和他們經由相親認識，我害怕保持和他們聯系，就會讓我媽誤以為我對他們有意，愈發使勁給我們制造機會，我想我其實有機會和他們成為朋友。

        如果我不是心里早早住進了簡朝晟的影子，我也許會在他們給我留下不錯的第一印象后，嘗試和他們深入交往。

        但世間沒有如果。

        羽南英語學得最差，是以前和英語老師較勁，基礎打得不扎實的緣故，后來他又懶得去好好補基礎，將就著混個中下成績，全憑其他科目拉高均分。

        現在聽我說他的英語，他立刻焉了，馬上求饒。

        蛋糕已經被解決了，羽南也知道了蛋糕出自拾光咖啡廳，是鄭子仟的新作品。

        夜色更深。

        媽忽然問：“小南，你回家的公交車沒了吧？”

        “啊？”羽南忙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對，尾班車過去了。”

        爸問：“那要不今晚在這里住一晚？客房還有你之前留下來的衣服。”

        以前羽南經常來我家找我們玩，時間晚了就會順便住一宿。因此我家客房就數他睡的次數最多，客房的衣柜里還有他一些衣物。

        “不用了。”羽南搖搖頭，看向我，難得正經地問，“姐，晟哥以前給你的那些化學筆記還在不？我記得晟哥幫你整理的化學筆記，還有他用過的教輔書加起來挺多的，我正好打車帶回去。”

        “化學筆記？教輔書？”我腦海的弦瞬間繃緊，“你問這些東西干嘛？”

        “學習啊！”羽南理直氣壯回答，“尤其是晟哥高考前總在翻的那本化學寶典！我知道晟哥高考前就做完了，將整本書都給了你，要你重點看他記在上面的筆記。這可真是神器，晟哥就靠著他押中過題的！我沒晟哥那么厲害，現在就開始啃這本書，那才有可能啃得完。橫豎你都畢業了，你就給我唄？”

        說到后來，他又換上素日里嬉皮笑臉的賴皮模樣。

        “我……”我心里正亂，不知如何回答。

        那些東西，都是簡朝晟給我的啊！

        雖然我不曾在其上書寫任何和我對簡朝晟感情有關的東西，甚至我一直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收藏著，連翻動時都要一百二十個小心，唯恐不小心就將它們弄出破損，或留下污跡。

        但要我如何輕輕松松地將簡朝晟給我的東西轉手給別人？

        “對啊，茵茵，你都畢業了，那些東西排不上用場，既然小南要，你就給他吧。”媽幫著羽南說話，“小南來的時候就和我說過，我想著等你回來，再讓小南自己問你，沒想到你今晚回來得這么遲。”

        “我東西都收著，現在夜深了，不大好找……”我倉促著尋找借口，試圖將簡朝晟給我的東西都留在身邊。

        可我知道，我沒有任何理由不給小南。

        我只能拖時間，從今晚就拿出來，拖延到明天，或者后天，可我怎么都拖不了太長時間。

        我爸媽都知道，我從小到大上學用過的課本，乃至一些教輔資料，都好好地保存在我房間里。

        我如何能說我找不到？那些東西，可都是按照我讀書的順序排過來的啊！

        我說找不到，也沒時間找，我媽也會主動說幫我找，反而可能讓我藏在房間里的、其他和簡朝晟有關的東西都藏不住。

        “這樣啊？”羽南歪歪頭，笑起來，“那我在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他說完，又親親熱熱地湊到我爸身邊，摟著我爸肩膀，“姨爹，我記得這兩天有球賽啊，今晚我陪你一起看，怎樣？”

        我爸高興得很。

        我則以找資料為理由，回到房間里，打開一個柜子的門。

        里面擺放的東西不少，卻雜七亂八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甚至還有十幾年前出的方便面里的水滸卡。

        這些，都是簡朝晟這些年來送我的，在我還未曾明了我對簡朝晟生出的獨特情感是什么之前，我就開始將他給我的東西和其他小伙伴給的分開保管。

        不知不覺，這一個柜子快裝滿了。

        羽南要的化學資料都在這里。

        我只是想將它們留在我身邊再久一點，哪怕只能多出一個晚上。

        我先將化學資料全拿了出來，放到我桌上，而后緩緩翻動著最上方的化學寶典。

        第一頁就有熟悉的筆跡，龍鳳飛舞地寫著簡朝晟的名字。

        名字在中間，字體大些，四周則密密麻麻地用小字寫了很多高中必記化學知識點。我一度好奇以簡朝晟的頭腦，難道也有必要將這些很基礎的知識點特別地抽出來，再單獨進行鞏固記憶嗎？

        可他笑一笑，就用沉默回答我。

        我還記得他是高考前一個月開始寫這份必記知識點的，一邊翻著很多化學資料，一邊慢慢總結出他覺得最有用的東西。

        他記錄的速度慢，而且整理出來的知識點重難點程度有很大差別，因此一度有其他人好奇過他的這份知識點包含了什么東西，但最后并沒有誰問他借這份知識點整理來抄。

        老師也一度好奇過他整理出了什么東西，最后卻在看完后以相當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繼而就當這份知識點不存在。

        我化學成績一般，也不知道他整理出來的這份必記知識點質量如何。橫豎我當時候都聽老師講課、看其他分發下來的資料，都覺得對我提高化學成績沒有什么幫助，我就專心看簡朝晟整理的東西。

        簡朝晟是考前第六天才把這本書給我的。一天前的他剛剛發現了那道他覺得特別有趣、最后又在高考考卷上以差不多形式出現過的題目。

        他在給我們幾個好友講完題，還特別保證我也會做之后，再過一天，他就將整本書給了我，說里面的題目他都看過了。

        彼時，這本書已和我一天前見到的有所不同，書中有多頁被折起。

        他還和我說，書里有些題目，被他特別用金色閃光筆圈起，我這兩天復習化學，就重點多看看那些題目下他記的筆記，其他資料都可以不看了，有多的時間大可用到其他科目上。

        金色筆圈起的題目，都在他折起的頁面里，很好找。

        那么厚的一本書，我最后要看的其實沒多少題。

        但因為我確實不擅長化學，我還是考前大半時間耗在上面，才保證將這些內容都記住了。

        那段時間里，他還會在不時在我短暫休息期間，冷不丁地問我一些問題，這些問題還都和他總結在扉頁的必記知識點有關……

        那時候，我其實沒太多想他為什么會這樣做，高考的壓力在這里，還想著他要我將他圈起的題目看完，我就只顧著去看了，只怕我沒在考試前看完，就會讓他失望。

        高考結束后，我在籌備表白時，一度懷疑他其實也對我有好感。

        可高考結束后，我們幾個人的聚會上，他說過的話，又將我的心粉碎。

        我再也不敢相信，他當時候那樣幫我，是另有他想了。

        他應當真的只把我當做一個認識多年的朋友，和苗苗他們沒有什么區別，甚至有可能還不如認識得遲幾年，卻能和他一起玩很多男孩子的游戲的鄭子仟感情深厚。

        他幫我，大概只是順手了。

        于是那夜聚會過后，我就將他送給我的這些、和化學有關的東西都收到了柜子的最下方，一直不肯再拿出來重溫。

        時至今日，因為羽南，它們才得以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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