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流民寨3
林放三人領著寨民一氣兒跑出三四里地,鉆進松樹林又鉆出來,尋著阿興留下的標記找到一處峽谷外時,標記卻消失了。正慌神之際,就見一個矮小人影從峭壁上爬下來,慌里慌張地朝他們跑來。
林放認出是阿興,迎上去就問:“出什么事啦?”
阿興拽著他就跑:“快走快走,到松樹林去。”
眾人又稀里糊涂地跟著退,至松林深處,阿興才一屁股坐到一棵橫臥的老松上,長長哈一口氣道:“媽呀!嚇死我啦!”
林放跑出滿頭汗,一邊揩汗一邊問:“啥情況?他們人呢?”
長慶也擠上來問:“難道你跟丟啦?”
“呸!你當我跟你一樣不中用呢?”阿興白了長慶一眼,對林放說:“我聽你話一路追著車轍走,沒多久就追上了他們,不是我有多快,而是他們太慢,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卻要進松樹林里一邊砍樹一邊趕車,我當時還想,這不是有毛病嗎?”
林放點點頭,他們一路過來,松樹林實在被砍得慘不忍睹。
阿興繼續說道:“他們進了樹林,起先也是隨著大道走,走著走著,忽然就一通亂砍,往四面八方都留下痕跡后,再一骨碌往西南方向去……”
有人打斷:“西南方向,那不是離驛站越來越遠嗎?”
流民寨里多數人進寨后從未出寨,就算出寨也僅限于方圓兩里內活動,只有少數人借替轉玉使推車的機會去過五里外的驛站,當阿興說到“往東南方向”時,去過驛站的人立時警覺——去驛站該往東邊走!
其他人慌了:“那我們現在是在哪里?”
一路奔逃,眾人已從林放口中知曉前因,此刻得知被引到未知之地,更是又驚又慌,七嘴八舌抱怨起來。
林放大聲安撫道:“各位長輩別著急,先聽阿興把話說完。”
阿興道:“推車的叔叔伯伯們也覺出了不對,起先懼怕轉玉使的威風不敢多問,可走得遠了又怕是轉玉使們記岔了路,他們知錯不諫倒成罪過了,便推瘦猴兒他爹去說:‘使者大人,驛站在東邊,咱們現在一直往西南走,是不是走錯路了?’那假冒的轉玉使脾氣大得很,一巴掌拍在瘦猴兒爹背上,惡狠狠地說:‘推好你的車,不該管的別問!’大家一聽,原來他們是故意走錯的,這還了得,瘦猴兒爹接著又問:‘敢問使者,是祁城的大人們今年有新的吩咐嗎?’誰知那些假冒貨一氣兒笑了起來,吊兒郎當地說:‘有吩咐如何?沒吩咐又如何?你們這群吃屎癩活的雜碎,還想怎么地?’別說是叔叔伯伯們,我在后面聽著都生氣!王家大伯‘哼’了一聲,將手里拴框籠的麻繩一摔,車隊就停下了。王大伯說:‘若是祁城的命令我們自當遵命,可若是你們擅自做主,欺上瞞下,我們便不奉陪了!’其余人都隨聲附和,跟著王大伯丟了麻繩、撒開車轅,挽下袖子就要走。”
“王大哥果然硬氣!”人群里有人忍不住贊嘆,“后來又如何了?”
阿興道:“后來就打起來啦!叔伯們要走,那些假貨就攔,一開始他們還沒用妖法,咱們人多,將他們摔在地上治得服服帖帖,誰知卻是中了他們的詭計!他們先故意示弱,只等著叔伯們放松警惕,轉身離去時,每個人的腳下都咕咚咚蹦出一朵朵蘑菇似的黑煙,咻地一下竄老高,還不待人反應呢,那黑煙便如繩子般將人捆得動彈不得!叔伯們破口大罵,那黑繩子就生氣了,猛地昂頭,往后一繃,嗖一下就鉆進大家口鼻里去啦!”
“什么?!”瘦猴兒一把抓住他,“然后呢?”
阿興驀地打了個寒噤,語氣也低了下來:“然后,然后叔伯們就都不動了,也不罵了,石像似的僵在原地,那些假貨‘嘿嘿’一笑,從地上躍起來,一揮手,黑煙散了,連拍三下車板,梆,梆,梆,叔伯們就都失了魂,一聲不吭地走回自己原先的位置,牽繩的牽繩,推車的推車,無比順服地往前走了。我躲在草叢里嚇得要死,等了半柱香的時間才敢偷偷跟上。”
眾人聽得恐懼,不少人心里都想:“這些妖魔果然厲害,竟如此輕易便能把人控住,我們這么貿然追去,只怕也兇多吉少。”
林放卻在心中計較:“這些妖魔智力還挺高,知道以退為進,引得叔伯們沒了防備再出大招,哼,這招數既然那么厲害,一早不用,偏要等著挨了打再用,若非受虐狂,只能說明在對峙時不能用,不是極易避開,就是無法控制心神集中的人。這么謹慎無非就是怕人趁亂跑掉,一點意外也不敢出,只怕他們去的地方便是此行的關竅!”
只聽阿興又說道:“等我再追上去,他們已進了那峽谷,紅彤彤,光溜溜地,看著無處藏身,我就往峭壁上爬,哎,他們竟然在峽谷中間畫了一個井口那么大的圓圈,不停冒著紅光,叔伯們一車接一車地朝里倒礦石,礦石倒得越多,那光就越紅。那些假貨警惕得很,分散在峽谷各道岔路監視,我要是從入口進去,現在就見不著你們啦!我又一想,要是你們跟來了,不知內情,和他們撞上可就遭啦,所以就趕緊下來等你們,結果剛下山就碰見你們了,真是菩薩保佑!”
長慶問:“你說他們往圓圈里倒礦石,那不得散一地啊?”
阿興道:“嗐,那圓圈就跟吃飯的嘴似的,礦石一倒進去就全沒啦!吞進肚里啦!”
眾人大駭:這又是什么妖法?!
一老大爺說道:“你們年輕不懂,我少時在祁城見過這紅色的圓圈,哎,哪里是什么圓圈,這是仙人使的仙陣,移山填海無所不能,別說‘吃’這些礦石,就是將咱們整個寨子都移到皇城去,也是輕而易舉的。”
有人急道:“那可怎么辦?”
林放問阿興:“幾十車的礦石他們都倒干凈了?”
阿興道:“沒有,叔伯們力氣不夠,掄不起大車,得一塊塊搬進去……照他們的速度,現在得倒了十來車吧!”
林放放下心來:“現在出發,還能搶回來一半!”
“這……”大人們犯難了:“咱們赤手空拳地,怎能與他們爭斗?”
林放剛想說話,就被有親屬在運輸隊里的人家打斷:“不爭斗??不爭斗等死嗎?”
旁人又說:“也不確定他們倒底是不是真會害人。”
他們再懟:“就算不害人,丟了礦石咱們一樣沒活路。”
“可礦石是被轉玉使帶走的,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跟咱們沒關系,難道讓京里的轉玉衙門領罪伏誅嗎?這里上數三代,誰家不是獲罪落難而來,這點道理都還不懂嗎?”
“可也不能這么白白去送死啊!躲在這林子里,說不準還能逃過一劫,既然寨子都燒了,咱們干脆趁機逃走,海闊天空哪里不能討口飯吃?”
“說得容易,你是有度牒還是有戶籍?一群被消了藉的罪人,去到哪里不被捆起來?”
瘦猴兒聽他們越說越離譜,急得大叫:“林放有辦法!林放有辦法!”
“林放?”男女老幼齊齊看向他。
要說讀書識字,這林放狗屁不通,上工挖礦,又四肢不勤,不過說到偷奸耍滑、偷雞摸狗,這林放數第二,流民寨沒人頂第一。這幾年寨里老老少少的誰家沒被他折騰過?就連現在大家站在這里,不也是被他給禍害的嗎?說他有辦法,還真有可能。
最老的大爺拉著林放便道:“小放兒,你要是有辦法,就快說出來。”
林放被他們看得毛骨悚然,心想,大家都期望沒有損傷地把事兒辦成,這我可不敢保證。便斟酌著說道:“小子出發前確實想了辦法,但沒想到這群魔鬼這般厲害,現在也不知管不管用……”
性急的男人不耐煩了:“管不管用地先說出來,只要靠譜兒,咱們拼了就是!”
“伯伯好氣魄!也不知其它叔叔伯伯是否都愿去冒險?”林放看了看林中寨民,心中算計:最得力的壯力都被抽去運輸隊了,剩下的男人屈指可數,老幼婦孺少有能用的,拼拼湊湊,最多能湊出一支百十人的隊伍,先要制服谷中妖魔,后得回寨收拾剩余的妖魔,確實是大大的冒險。
男人們聽他問話,都不愿被人看輕,紛紛出列道:“只管說來,皺一下眉頭便不配你叫叔!”
林放道:“好!那咱們這么辦……”他從樹上摳下一塊松脂,一邊又捏又搓,一邊不懷好意地笑,笑得眾人心中發堵:只怕往常他在捉弄人前,都是這般笑容。
月照松林,風吹流云。
一列二十人的蒙面小隊悄悄摸出樹林,踩著月光溜到紅巖峽谷口,一分為二,各攀巖壁,隨著小個子阿興去到峽谷中心。
只見谷中那仙陣已擴大數倍,紅光大盛,照亮半截山谷,正好能清楚地看見谷中停當的幾十輛大車。被控制的叔伯們正有條不紊地將礦石投入陣心,幾個轉玉使兩兩作伴,分別守著峽谷前、后、中三條道路,都離陣不遠,剩余一人在陣心監督。
阿興確認無誤,便伸出腦袋,將林放教的話大聲喊出:“無恥小賊,竟敢偷盜仙山貢品!”
少年的聲音在山谷間嗡嗡回響,來回震蕩!
守陣的轉玉使大吃一驚,剛一抬頭,就見一塊塊熊熊燃燒的火球“砰、砰、砰”不斷落下,砸得他閃避不及,燒著了衣袖。
他氣得猛嘯一聲,引來幾名同伴,他們對望一眼,正欲攀巖而上,那忽來的火球卻忽然沒了,又聽峽谷入口處傳來“轟隆隆”巨響,幾人疾步奔去,就見一顆著火的巨大圓石飛速滾來,他三人頓身抬腳,抵住火石,另四人踩其肩背躍上石頂,合一發力,火石乓乓龜裂,碎成粉末。
就聽谷外一聲嘲笑:“好呀!好呀!小賊碎石,真好看呀!”
幾人鞋底著火,落地冒煙,齊在地上一擰,追出谷外。
就見七隊黑衣人正往七個方向狂奔,當即分頭追蹤,無奈黑衣人有備而來,厚布蒙面不吭一聲,他們聲、氣不聞,只靠目辨,夜色迷蒙,追啊追地,竟不見人影!
駐足聽看,四周漆黑寂靜……猛地一箭火光射來,不及退身,便被一圈烈火包圍。一看地面,厚厚一層枯黃松針,抬腳連一片,才知松針里摻了松脂,輕易不能滅了。
火光起后,一隊人快速涌入峽谷,六人一組,推了運礦車便走,見運礦隊的人呆在原地,親屬們一個拉一個,尾隨車隊迅速撤退。卻留下了兩車不走,停在峭壁之下。一人打開車上切礦鍘刀,兩人滾石切皮,切出一塊塊通體碧藍的靈石來,又二十人徒手攀壁,相連成線,將一塊塊靈石傳上壁頂。
待那七個轉玉使回到峽谷,已是人去車空,片土不留了。
但見地上留有一行字,歪歪扭扭,模糊不清,幾人湊近細看,突聽山頂一聲大喝:“就是現在!砸!”
“啪!”
幾個轉玉使只覺腦袋一沉,倒地之時驚見漫天藍雨,冷如芒刺,將他們刺得頭破血流,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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