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本案最大的發現，”張隊環視著他們幾個人說，“我懷疑她們可能在廁所里互換了對方的衣服，故意迷惑警方。你們還記得從孫舟車里發現那根假發嗎？我一直在想這根假發為什么會出現，直到小裴和陳豫周叫來了梁琦，我才注意到，她的頭發就是這個長度。”

        “張隊的推測讓我有了另一個想法。很多攝像頭都是只采集圖像不采集聲音的，在之前的視頻圖像中她們也并非沒有過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的情況。雖然沒有肢體的交流，但依稀能夠辨認出有些時候他們的確在同時說話，應該是在交流，這種程度的‘同框’完全是可以的；但是她們冒著巨大的風險在作案當天見面，而且要這么仔細的躲開攝像頭，一定不只是交流，應該是做了一些只要暴露在監控下就必然性質很明顯的行為。”楊科維看了幾晚的監控視頻，眼睛有點發直。

        “對，小楊的想法和我一致。小裴，兩個關系正常的女生去廁所，除了上廁所、補妝，還會是什么必要的、但絕對不能被監控發現的活動呢？”

        “換衣服！”在興奮之下，裴縈甚至想拍桌子。

        或許當天晚上去演唱會現場的根本就不是孫舟，而是梁琦呢？

        他們一直以為演唱會當晚孫舟化濃妝的原因是掩蓋自己的身份，免得被警方發現，而沒想過恰恰因為這個人不是孫舟，才需要濃妝呢？

        那么車里出現假發的原因，也能找到了。她們兩人的發型并不相同，帶假發比去理發店做相同的發型要簡單得多。

        裴縈看過孫舟的淘寶記錄，并沒有發現三個月之內的假發購買記錄。如果兩人交換身份的推測為真，或者這頂假發早在三個月之前就買好了，或者是用其他同事的賬號購買的。脫發是現代人共同的痛點，買假發太正常不過了。

        一切流程都通暢了。

        看梁琦的狀態不好，已經有點累了，張隊干脆讓她去休息，也好讓警方有時間梳理線索。

        警察們幾乎把孫舟那輛車拆了，才在駕駛位與副駕駛中間的儲物盒內壁發現一枚梁琦的指紋，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證明她就是兇手。他們必須恪守法治，堅持證據原則，避免冤假錯案的出現。現代社會并不是“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的時代。

        高糊的監控視頻看不清楚人臉，不如換個思路。

        既然梁琦和孫舟互換了身份，那么一定會找時間換回來。既然互換身份是在廁所這樣沒有監控的地方，那么換回來也應該是在絕對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地方。在他們之前的調查中，著重查看了事發之前的行動路線，卻沒有給事發后的軌跡以足夠的關注。

        演唱會結束后的第二天是周日，警方仔細核對了他們兩人的行蹤，發現孫舟的車駛入商場的地下停車場，沒過多久“梁琦”坐著一輛出租車也到了同一個地方。“梁琦”在監控盲區下車，隨后孫舟開著車出去，梁琦去逛商場。

        那天他們都戴著帽子，監控沒有拍清楚臉，但是清楚的拍到了那天的出租車車牌號。發現這個線索之后警方馬上把這個出租車司機叫到了公安局。出租車司機每日要載無數人，拿出照片讓他看的時候，他表示人太多記不清了，但是可以去公司調取車內錄音，不知道對警方有沒有幫助。

        本市出租車公司自從順風車出過幾次意外之后，就在全公司推廣了全程錄音系統，錄音讀取的權限在公司。當日“梁琦”雖然很小心，但是在車里的時候說了三句話，被錄下來了。經過技術分析終于可以確定這個聲音來自孫舟。

        熬完一個通宵后他們終于找到了證據，張隊年歲漸長睡得少，五點半的時候挨個給在沙發上、椅子上、簡易床上睡得東倒西歪的年輕人們蓋上毯子，調高空調溫度。

        拿到了證據，審訊策略是張隊親自編寫的，訊問的時候底氣就足了。依然是裴縈提問：“我們詳細的查了監控，重點關注了陳偉案當天你和孫舟的行蹤軌跡。經調查發現你們雖然在很多時間里都有大量軌跡的重合。但在作案那一天，你們的軌跡恰巧只有一次重合，這個地點是哪里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清楚，是市民廣場的公廁，對吧？”

        梁琦點點頭：“是的。”

        裴縈接過她的話說：“你很聰明，反偵查意識很強。那天你們要見面交流，就必須選一個一定不會有監控的地方。只有公廁內部是絕不可能有攝像頭的，所以你把地點選在了那里。”

        “是的。”梁琦依然承認。

        “你要聽清楚我話中的每一個字，這事關案情。”裴縈出言提醒。

        “好的。”

        “只是你忽略了一個問題，按你們所說，事發當天見面是為了交流作案細節，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在那天見面。如果說案發之前很長一段時間你們軌跡的重合是在商討作案方法，那么一旦作案方法商定了，案發當天為了避免嫌疑都應該不見面為宜。你們兩人的供詞都提到，你不敢見陳偉，更不敢對他下手，所以孫舟替你作案。那么這樣的話，你告訴我，你們事發當天見面是為了什么？難道在準備作案的前幾個小時還在討論細節？從整個案件中你們的表現來看，毫無疑問是準備充分的。所以，事發當天你們的見面，一定不只是為了單純交流。告訴我，你們交換了身份，是不是？”

        梁琦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審訊就是要抓住對方心理防線薄弱的時候，裴縈陡然放大了聲音：“是不是？回答我的問題！”

        梁琦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手臂磕到了椅背。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梁琦，”裴縈從椅子上站起身，監控器里她的身影赫然大了起來，“我知道，當年的事，不是你的錯，他們罵你，是他們錯了。”

        被問話這么久，梁琦的腰身始終都是僵直的，除了多年習慣的原因之外，還有緊張。聽到這一席話后，卻忽然哭了起來。

        還坐在座位上的警察依舊鎮定地做筆錄。

        “這么多年，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一句，我沒有錯。哪怕是我的父母，都認為是我輕浮才發生了那么不好的事。”梁琦哭的更加厲害了，碩大的淚珠從眼眶中一顆顆流下來，鼻子一抽一抽的，連帶著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裴縈把自己的警服脫下來蓋在她身上。她把頭埋在藏藍色警服形成的黑暗空間里，發出了一陣陣壓抑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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