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五廢五立 第七十章 夫妻
石勒說道后面有些說不清的愁緒在里面,我忍不住再次轉頭看他,他低垂著頭,看不出情緒,白皙的面容又染上了紅暈,是夕陽的關系嗎?
我心下念頭亂轉想著如何委婉的說明自己的已婚身份,誰讓石勒是一個是一個敏感脆弱而又倔強固執的孩子啊,更何況他又愛記仇呢?
“那個……”我正斟酌著開口,遠遠看見酸菜急奔過來,滿臉通紅,還好像很憤怒的樣子,一定出了什么事,我趕緊迎了過去。/Www。qb5。com/
“快走!”酸菜什么也不說,狠狠瞪了石勒一眼,拉住我就走。
酸菜是石勒的忠實粉絲,為他還差點和祖逖大打出手,要不是酒館更符合酸菜的八股本性,她鐵定跟著我們出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酸菜就對著石勒恨成這樣了?
“容容,再見!”身后傳來石勒呼喊,帶著滿心的喜悅,我轉過身,高處的石勒滿臉笑容,身后是高大的山峰,夕陽為他周身鍍上一層金邊,而他的笑容卻如正午的陽光般燦爛,我不由得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酸菜一路無語,只是悶著頭拉我前行,一直回了客棧,還是無語。
“到底怎么回事?”這樣生悶氣可真不是酸菜的風格。
“您知道兩只羊是什么嗎?”酸菜眼神悲憤莫名。
“是什么?”我突然兩腿發軟,仿佛這個答案本身就是一件極其悲慘的事情。
“是……是”酸菜眼中泛起淚花,哽咽幾次才接了下去:“就是漢人!他們口中的兩腳羊,就是我們漢人!”
我腦子嗡的一聲,眼前一陣發黑。黑暗中浮現出劉琨的白皙面容,他地細長眉目,帶著悲涼而又譏誚的申請。等到以后他們得勢,我們這些中原人也許境遇更差。這是劉琨的話,他說對了,現在還是司馬家地天下,漢人已經淪為食物,要是以后劉淵得了天下。漢人是不是就會消亡殆盡了呢?我不敢想下去。
“那些匈奴人都是畜生!”酸菜恨聲罵道:“今晚我就去殺了那個人!”
“酸菜,不要莽撞。”我竟然聲音很冷靜:“現在我們不宜多生事端,要小心行事,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知道了,娘娘。”酸菜仍然嘟著嘴:“等以后我們多殺幾個匈奴人!”
我無聲的嘆息,這樣互相殺來殺去,只會相互之間更多地仇恨,為什么呢?明明都是人,為什么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呢?為什么一部分人可以凌虐另一些人。而一部分人又可以吃掉一些人呢?
“咳咳……”外面傳來熟悉的咳嗽聲,那是隱的聲音,他們回來了。
晚上趁人不注意。我跑到了司馬衷的房間,他的房間是這個客棧中最好地。看起來也是黑乎乎的。一盞昏黃的小燈忽閃忽閃,仿佛還沒有司馬衷身上的錦袍明亮。現在的司馬衷扮演的是刻意低調的司馬騰,但是因為囂張慣了,讓人一眼就能認出是個耀武揚威的人,但也讓人明白他正在從事某種神秘的事情,所以司馬衷住在客棧,而不是某個人地府上,但是又是來去身邊從人如云,排場很大。
司馬衷正在燈下看著什么,微微蹙眉,滿腹心事的樣子。
“今天玩的好嗎?”見我進來,司馬衷微笑著問道。
“挺好地。”我收拾了一下情緒,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你呢?還順利嗎?”
司馬衷奇異一笑:“當然不順利了。”頓頓又說:“不過我就是要地這個不順利,不然劉淵真地帶兵去了鄴城,我還不放心呢。”
“在看什么?”我湊過頭去,燈光不明亮,只看到好像一張絹,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字。
“沒什么。”司馬衷收了起來,仔細看了我地臉色:“怎么了?誰氣你了?”
我將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邊,只是隱去了石勒的那些。
司馬衷良久沒有說話,那盞昏黃的油燈將他照的分外朦朧,看不出情緒。
“是我的錯!”司馬衷聲音微微顫抖,是刻意壓制的平靜,白皙的手上青筋爆起,“我居在這個位置上,卻讓我的臣民變成了食物,縱容這個時代變成了最混亂血腥的時代,我……”司馬衷的聲音哽咽,眼眶通紅。
我急忙上前吹熄了油燈,伸手握住他雙手。他的雙手冰涼,如同一只寒風中的小鳥,在空中尋覓一個依靠,我將他的手緊緊的握住,心里變得異常柔軟。人們只知道他是一位何不食肉糜的天子,誰曾知道他的無奈?又有誰知道黑暗中他的淚水?
天下亂成這樣,有他這個皇上的責任,卻不是他的責任,作為皇上,他有錯,他不合格,但是他的錯誤在于他不是唐太宗李世民,不是康熙大帝。但是作為司馬衷本人,他沒有錯,他也在彌補也在努力,怪就怪司馬炎的封王制度,怪就怪他那些年富力強的堂叔兄弟們!
“如果哭出來會好一些,你就哭吧。”我將他緊握的手指掰開,柔聲安慰。
“如果我早些,早些……”司馬衷的聲音斷斷續續,有水滴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黑暗中晶亮閃光,純凈無暇,如同我們單純的心思和愿望。
“所有的如果都是不存在的。”我輕聲嘆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這個境況,也不是你的錯。你,我,我們都沒有必要承擔這個錯誤。”我看著窗外無邊的黑夜,聲音平靜:“在今天之前,我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甚至就在剛剛我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可是就在現在。我突然明白了,原來我是在跟著做一件大事,我在和一位帝王在一起。我們要拯救萬民于水火之中,我們一起要建立一個美好和平的時代。讓千千萬萬的人過上安樂富足的生活。”
“我并不適合做皇帝。”司馬衷也慢慢平靜下來,靠在我地肩上,聲音中帶著疲憊:“你應該知道,我不適合做皇帝。”
“相比于先皇,你似乎更好一些。你不曾以權謀私。不曾挾私報怨,不曾巧取豪奪,不曾仗勢欺人,甚至連皇上最容易犯得錯誤好色,你都沒有,這樣一個身家清白無不良記錄的你,現在又追求進步,一心想著天下蒼生,簡直可以成為皇上楷模。真正做到萬世敬仰。這樣一個優秀的皇上竟然在這兒自怨自艾,這不是逼著我自卑嗎?”
“你為什么自卑呢?”司馬衷聽得有些發愣。
“你想想啊,歷史是男人地記錄。尤其是你們這些皇上,總有機會建功立業。然后在史書上留下美名。我就不一樣了,女人要想留美名。多難啊,尤其是,需要賢良淑德,母儀天下,而這些恰恰是我最欠缺的。難道讓我以后因為曾經被廢而又復立出名嗎?那樣地話就我現在的一廢一立不夠震撼呢,做不成史上第一個被廢的,又不能成為史上最有名的廢后,我這樣一個,可能以后只能在史書的角落里出現,還是某年立,某年廢,某年復立。將我精彩地一生濃縮成短短的幾個字,我可怎么甘心呢。”
司馬衷終于笑了:“你的一生,不會那么短短幾個字的。”
他的話中明顯的帶著打趣,我點點頭:“是啊,因為我現在要和你一起,拯救天下蒼生,拯救萬民于水火之中,建立不世功業,以后的史書自然會對我大加贊揚啊。”
“是啊,是啊,”司馬衷微帶著笑意:“史書會特別斟酌為你定論的。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成功呢?”
“我不知道。”我也很坦白:“雖然我是穿來的,但是我對于西晉基本一無所知,不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不知道最后我是什么下場……”我微微一頓。
司馬衷點頭道:“我知道。”
“你明白就好。”我意氣風發地說道:“我知道自己一定會盡力而為,我和你,一起做些事情,建立美好的社會。”
“就這樣說定了。”黑暗中和他擊掌,“我們擊掌為誓!”
“謝謝你。”司馬衷的聲音透過黑暗細細地傳來。
“我在為自己身后美名努力,你干嘛還要謝我?”
“你知道的。”司馬衷有些惱了。
“哎呀,我剛剛睡著了,麻煩你再說一遍。”我作勢靠在他地懷里。
“謝謝你地那些話。”司馬衷很認真。
“小馬哥啊,”當他認真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想要戲弄他:“我只是夸你是個好皇帝,又沒有把你提到神地高度,說白了,你仍然是個人,是人就會有喜怒哀樂,會堅強也會失落,你不過是稍微自我否定了一陣,而我幫你糾正了一下,重拾信心,不用這樣感激我。”
司馬衷張嘴結舌,半響才嘆道:“你這性子,真不知是怎么來的。”
“我是認真的。”我窩在他的胸前,尋找更為舒服的位置:“夫妻本是一體,男主外,女主內,不過有時候夫君累了,就讓妻子站出來,替你頂一陣,讓你歇歇,我們換下位置也不錯。”
司馬衷低低笑了,湊在我的耳邊,曖昧的說道:“你明明說得很正經,為什么我卻覺得容容的換位另有含義呢?比如說床……”后面的話淹沒在吻中。
第二日一早,我們分別換了客棧,約好后日一早離開左國城。我是擔心石勒萬一出現,再帶來什么不必要的麻煩,而司馬衷是因為進行的并不算順利,劉淵用起了“拖”字訣,說是要等到劉曜大婚之后再行商量此事,司馬衷擔心老奸巨猾的劉淵派人監視客棧,所以要和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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