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趕緊擺手：“我們那純粹是拆東墻補西墻，主要還是采買和遷移老宅，雖然客觀起到了保護的作用，但是主觀卻還是為了自己的院子漂亮舒坦，不敢于安先生的大公無私比肩。”
  “總歸救得一處是一處嘛，咱們是收藏家，收藏家本來就是通過這樣的行為，客觀達到了保護古代藝術(shù)品的目的嘛，這也無可厚非。”安思遠倒是很寬容：“最近關(guān)于武士像的歸屬問題，紐州的收藏界也鬧得有些沸沸揚揚，因此我也將這尊造像送去了研究所，用你們說的多頻譜熱成像分析定年法試了試，科學(xué)分析的結(jié)果，造像的年代在1150到1200年之間。”
  “那一時期是金世宗后期和金章宗早中期，也是金國最強盛的五十年。”周至暗暗捏了一下拳頭，想著好險沒有猜錯。
  “來坐下聊。”安思遠招呼周至和侯鐘晉一起坐下：“能猜到菩薩造像的年代，說明你的專業(yè)水平的確不錯，但是還能夠說出我得到這尊菩薩造像的大體時間，可有點厲害了。”
  “我就是喜歡胡亂聯(lián)想。”周至赧笑道，雖然猜中了聯(lián)系，但是將因果關(guān)系來了個顛倒，算不得本事兒。
  安思遠又問道：“聽說小朋友對碑帖，瓷器，近現(xiàn)代書畫，明清家具，都有研究？”
  在明人面前就不用藏著掖著了，周至說道：“從小跟著家里長輩學(xué)習(xí)瓷器鑒定和書畫裝裱，長大后又得到王老爺子和啟老爺子的悉心教誨，啟老爺子是我國著名的書法家，也是碑帖收藏大家；王老爺子則是瓷器、書畫、明清家具，雜項鑒藏大家，跟著他們學(xué)習(xí)這幾年，我的確是受益匪淺。”
  也不知道安思遠叫自己過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事兒，周至又補充道：“不過幾項收藏接觸的時日尚淺，不敢累安先生清聽，真正拿得出手的，可能還是家傳的字畫修復(fù)，尚算勉強。”
  “小朋友太謙虛了。”安思遠抽了一口煙斗，笑道：“島國藤田美術(shù)館的醇王府六手卷傳回中國，是經(jīng)你手修復(fù)的吧？”
  雖然外界對此知之甚少，但是周至也并非想要對此隱瞞，因此只要是有心人想查，那也是很快可以查得到的。
  周至心想安思遠叫自己過來是不是為了這件事兒，于是說道：“安先生是有軟片兒需要修復(fù)？就不知是紙本還是絹本？”
  安思遠哈哈大笑：“這么著急找活干嗎？”
  “這段時間還真是不行。”周至赧笑道：“安先生您知道的，最近我們需要全力以赴拿下王處直墓武士浮雕像。不過如果安先生有需要我盡力的地方，等事情結(jié)束以后我再過來，好專心工作。”
  “畢竟我們都知道，安先生手里的藏品都是精品，有能夠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是我的福氣。”
  “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六手卷里邊，趙令穰《鵝群圖》，趙孟頫《洗馬圖》，韓干《馬性圖》都是絹本，你是如何能過將絹本修到天衣無縫的？”
  “也不是完全的天衣無縫。”周至笑道：“主要是我們重新復(fù)原出了絲徑接近宋絲的書畫用絹。用于修復(fù)絹本作品非常合適，不過為了抑制造假，我們還是采用了機織工藝，得到的絹帛紋理疏密非常一致，在放大鏡下檢驗的話，還是能夠發(fā)現(xiàn)和手工編織的真正古絹是存在區(qū)別的。”
  “原來是這樣……”安思遠點了點頭：“那我有一件事情求到小朋友這里。”
  “是修復(fù)嗎？”
  “是修復(fù)，不過先看定金吧。”安思遠抽了口煙斗：“鐘晉，給小朋友看看。”
  侯鐘晉走上前來，拉開了一道墻前遮擋的天鵝絨幕布，露出了背后的一方浮雕石像。
  周至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人都結(jié)巴了：“這……這……”
  “這是我上個月從港島收得的一方浮雕，我將這件東西捐獻給貴國，換你為我工作一個月，”安思遠看到周至現(xiàn)在這反應(yīng)，對于自己惡作劇的成功非常的滿意：“作為定金，小朋友應(yīng)該滿意吧？”
  “不不不，這已經(jīng)不能用滿意來形容了。”周至對著安思遠連連作揖：“先生大義，有了這件東西，我們學(xué)校計算機系就可以拼好拼圖的最后一環(huán)……”
  “等到此間公事結(jié)束，先生但有所命，周至在所不辭！”
  “好，我們這就算完成了君子協(xié)定，這件東西，你和鐘晉將它帶走吧。”
  兩周后，紐州南區(qū)決議庭。
  米國的司法體系非常繁雜，之前雙方甚至都沒有到場，全靠代理律師打口水仗，今天是最后的時刻，雙方人員第一次全部到齊，周至也第一次見到了盧立榮的樣子。
  從觀感上來看，盧立榮一身得體的西服，頭發(fā)連鬢角都修得一絲不茍，帶著金絲眼鏡，年輕時估計還頗為英俊，想來平時還非常注意鍛煉和保養(yǎng)，現(xiàn)在依然是老帥哥一枚。
  反觀周至這方，梁平易軍人出生，到現(xiàn)在都還帶著那樣的氣質(zhì)，牛高馬大一臉橫肉，還帶著一個平頭，雙方一比較，感覺盧立榮更加有文化，有素養(yǎng)，有氣質(zhì)。
  盡管在湯尼黃的提醒下，為了讓梁平易給法官留下一點好印象，周至帶著梁平易從頭到尾換了一身，可是頭發(fā)卻是不好續(xù)，氣質(zhì)更是不好改，本來想給他配一個平光眼鏡還給言辭拒絕，現(xiàn)在就只好這樣上場。
  雖然湯尼黃在見到周至和侯鐘晉帶來的東西以后，一口斷定這官司必贏，但是周至可不像他那樣有信心。
  好在法官是一個黑人大媽，在她眼里可能亞洲人全都一個樣，因此語氣措辭對雙方似乎都差不多，周至英語不錯，能夠從一些詞匯的選擇上敏銳地覺察出大媽好像對他們這方的好感更多一些，這讓周至好歹有了一些底氣。
  “尊敬的法官大人，尊敬的陪審團，”盧立榮的律師開始做最后的陳詞：“在對方無端指認我代理人所擁有的武士浮雕石刻出自中國被盜的王處直墓后，對我當(dāng)事人的聲譽，事業(yè)，社會形象，都造成了深刻且無可挽回的影響。在案情沒有明確之前，甚至動用了個人和企業(yè)所無法抗衡的力量，在港島掀起了一場輿論風(fēng)暴，讓我當(dāng)事人不得不將拍賣品提前轉(zhuǎn)送到米國克里斯蒂拍賣行，以尋求可能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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