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這天晚上,沒有疲憊,沒有困頓。每個人都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清醒,孤獨感、無助感后知后覺地浮出水面,擾得人不得安眠。
季醒在墻角靠了一夜沒睡著,他在想水源和食品以及一些瑣碎的往事。
臨近黎明,聽見墻邊祝懸的位置嘎嘣了一聲,祝懸壓麻了腿,轉身的時候不大靈便,帶動渾身一夜未動的骨骼,發出了點聲響。
于思危摸著黑小聲問:“你也沒睡著”
不問則已,一問竟然全都回答了。
既然都睡不著,那也沒必要耗著了,聞效說他有點餓,幾人都是一夜未眠,合計一會兒之后紛紛起身決定先吃點東西。
林佳期用昨天剩下和樹枝在院子里生了火,坐在一起討論水源的事,等著吃一頓介于早點和宵夜之間的不論不類的晚飯。
季醒找了根小樹枝,把火腿腸串在上邊用火加熱,聽他們發表意見。
祝懸道:“我覺得我們應該找找其他幸存的人,之前在公路上咱們就遇到一個活著的,肯定還會有別人幸存下來,只要我們找到他們,人多力量大,那時候水的事情還算什么。”
于思危喝了口水,皺眉反駁:“有那時間還不如多跑兩次超市,再說,有人就要吃飯,我們現在的食品哪經得起這樣消耗,而且,你敢保證他們都是好心思的人么,就算有,現在我們去哪找?大街上撈嗎?你想的太不切實際了。”
火堆在暮色里燃燒著,偶爾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林佳期怕它燃不久,拿了兩張食品包裝袋,用火機點了扔了進去。塑料被高溫灼燒地變了型,焦黑卷曲,發出一股焦糊味兒。
幾人不約而同地皺了皺鼻子,季醒就著這難聞的味道喝了口水:“我們現在連自己都顧不好,也不可能再出去找別人。先湊合用一段時間礦泉水,不夠的話,我們再出去弄點回來。”
季醒頓了頓又說:“從明天開始,我們出去清理周圍的喪尸,水和食品會用完,我們肯定還需要去找,如果不清理街道,喪尸會越聚越多,那時候就出不去了。”
祝懸點頭示意知道了。
篝火時不時崩出一點猩紅的碎星,少年們圍著火默默地吃著東西。
他們已經安全了,然而沒了生死與疲憊的轉嫁,空虛便有如吸了水的海綿,不斷膨脹開來。他們不得已面對著自己的處境,有些后知后覺。
季醒看著火苗,直覺十分不真切。再抬起頭,發現眾人面色無不陰云密布。
離群的羔羊雖然勇敢,但是離開群居生活,不適應性帶來的恐懼和迷茫是客觀存在的。
林佳期撥弄了一下火堆,低聲說:“做這些是為了活著,這我知道。但是在這樣的世界里,活著是為了什么。”
她聲音微弱,仿佛是在請教,又仿佛是在自問。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們五個人,我們做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季醒抬起眼,目光沉靜地看向她:“我們是求生而來的,如果你想死,在學校的時候就不會選擇離開。去喪尸口下走一圈,活著為了什么,你自然會明白。”
祝懸似乎有所觸動,沉聲問道:“季醒,你是為什么求生的”
祝懸一直疑惑于季醒為何能在危機爆發伊始就冷靜處理,他是被勝負欲驅使著想去超過季醒,然而越留心,他就越會發現季醒的冷靜是反常的。面對喪尸季醒確乎并不嫻熟,但是那種生疏,更像是只有理論知識的士兵,還沒來得及真正開一槍試試就被推上了戰場,固然心力交瘁,卻并不驚詫。這不是天分就可以解釋的。
祝懸說完這話,幾人都看他,看完又去看季醒,分明是也想知道。
季醒拿起水漱了漱口,呼了一口氣:“我父親…”
季醒抿著嘴唇,掃一眼眾人期待的目光,作出沉思的神情,偷偷在心里胡編亂造起來。
玻璃瓶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靜謐的夜色里一覽無余,突兀地落進了少年們的耳朵里。
季醒心頭一顫,思緒戛然而止,“噌”一下站了起來,吩咐林佳期去拿了武器和手電筒,自己疾行幾步沖向大門。
今夜月色很好,上半夜月亮明光得很,更不用說凌晨的黎明,幾只喪尸正在馬路上徘徊,朦朦朧朧的,使人看不真切,只隱約能分辨出幾條模糊的黑影。
玻璃瓶肯定不是喪尸扔的,季醒借著微弱的晨光循著居民樓的窗一戶戶往上看,發現不少窗戶里都有人形的黑影舞動,模模糊糊的,不知是人是鬼。
于思危和聞效也恐怕這是人弄出的動靜,緊隨季醒之后來到門口,一同看了一會兒,都覺得五樓窗口的兩個影子十分可疑。
畢竟在他們見過的那么多喪尸里,并沒有見過哪只能做出把雙手舉過頭頂這么高難度的動作。如果有,那么想必一定是喪尸中的小哪吒。
須臾,林佳期拿來了手電,借著亮光再去細看,果然看見五樓窗口處有兩個手舞足蹈的活人,隱約看得出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女孩兒。
安鍍被季醒投來的燈光晃得目眩,拿起了一旁準備好的白紙,用馬克筆一張張寫上字按在窗上。
【我懂護理,救救我們。】
季醒想要回話,卻找不出筆,聞效從火堆里拖出一根燒得烏黑的木頭遞給季醒,季醒從大門口翻出去,在門前的水泥空地上畫下幾個字,用手電照給安鍍看。
【等天亮后。】
安鍍隨著光線一一辨認那幾個模糊的字跡,一邊看一邊淚如雨下。她絕不是第一次求教,在災難剛剛爆發的時候,在喪尸只占少數的時候,她的父母還曾試圖報警,但是當自動接聽的接警電話里傳來低吼和尖叫聲時,她就知道完蛋了,她在樓上看著同乘一車的人為了活命相互戕害,也見過有人為了別人奮不顧身,她的父母死于這場災變,她知道在這樣的世界里不能被動,但她無處可去,直到在漆黑里看到氣象局里燃的火。
一小時后,清晨。
季醒將鞋帶在腳腕上繞了幾圈,用力系了個活結。
救人的決定是季醒個人作出的,這個決定引起了一定的爭議,祝懸認為這樣太危險,于思危覺得應該共同商議再決定,有人支持有人反對,大家意見不一,然而最后還是都妥協了。
因為安鍍是學護理的。
在和平時期尚且流感不斷,況且是危機四伏的災變之后,受傷是不可避免的,從現在來看,季醒等人身上的小挫傷、磕傷、擦傷就已經不計其數了。
醫務人員是絕對的重要資源,無論是災變后的任何時期里,他們必須獲得。
除了林佳期留守接應之外,其他人全部參與救援。
這其中,最主要的難點并不在氣象局門口,這段公路上的喪尸數目并不算多,是可以清理的。而最難以解決的是如何讓積聚在單元門門口的喪尸離開。
通過和安鍍的交流,季醒得知樓道里是沒有喪尸的,安鍍的父母在災變伊始蹭下樓救助被咬的老人,雖
然雙雙被咬,但是他們成功清理出了一條安全的樓道。
季醒找出一大捆泡沫膠帶,讓每個人都纏在腕部裸露的皮膚上,這東西軟而厚,即使不能當做鋼盔鐵甲使用,但多少也算是個會有點用的屏障。
等到一切就緒,天色已經大亮了。
安鍍遠遠看見季醒對著窗口比了個手勢,隨后一行人紛紛開始翻越自動門。
她連忙背起準備好的東西,和外婆小心地下樓了。
單元門里并沒有喪尸,因此外面的喪尸也并不被吸引著靠近,只是零碎地排布在從單元門到臨近氣象局的小區側門的路上,按部就班地做好一群攔路虎的職責。
安鍍扒著單元門上的空隙,小心地觀察喪尸的動向。她需要想辦法引開一部分喪尸,防止季醒一行人被饑不擇食的喪尸反殺。
她并不十分信任季醒和季醒的團隊,并不是對于這些人的人品,只是單純對于能力而言。這只不過是一群一眼就看得出年紀的學生,就能從學校里活著逃出來,看著確實是有點本事,然而這么多喪尸,具體又有誰知道呢。
季醒等四個人小心地從路中穿過,這需得萬分小心,盡量避免和喪尸沖突,好在公路上喪尸不多,因此還算容易。但進小區的時候可就取不得這個巧了,大約因為是居民區的緣故,小區內的喪尸格外多,三步一小堆五步一大群,至此,避戰顯然是不成立的。
粗略一看,單元門口的喪尸至少有三十多只。正面對抗比避戰更不現實。
季醒蹲在小區防盜墻外側,聽見喪尸明顯狂躁起來的低吼,心里咯噔一下。
他原本想要借助外物吸引喪尸的注意,然而卻忽略了喪尸的嗅覺。
季醒想要用瓶子被雜碎的聲音吸引喪尸離開,但是玻璃瓶落地的聲音只有一瞬間,雖然這已經足夠吸引喪尸離開單元門,但是喪尸跑出去之后就失去了聲音的吸引,這時,嗅覺就是對喪尸最大的引領。一墻之隔喪尸尚且能夠對人的氣味有所感知,如果喪尸們跑出了小區,那么守在墻外的人無疑會成為喪尸的活靶子。
這真真是自掘墳墓的做法!
但是即使馬上退回氣象局,也沒有什么兩全其美的辦法引出喪尸,季醒摩挲著小手斧的木質手柄,斟酌著四下打量。
日光從綠化帶的邊緣掃過,不知被什么東西反射了出去。季醒瞇著眼仔細打量,發現那是個四仰八叉地躺在泥土里的玩具車。
那玩意是個集變形金剛和土味音樂為一體的兒童玩具,校門口文具店老板娘的兒子在要不到手機的時候,偶爾會玩玩這個,平時一般只擺在當紅明星的海報后面落灰。
季醒眉目間的陰霾一掃而散,小心地貓著腰鉆進綠化帶,伸手想要去拿。
他才剛剛俯下身,還沒來得及伸直手臂就聽見耳畔勁風驟起,惡臭夾雜著腥氣撲面而來。
季醒定睛看了,發現這只喪尸竟只是一個渾身沾滿穢物的孩子,這小孩臉只剩下半邊,撕裂的皮肉下露出排布的牙根。
季醒連忙用手里的東西抵擋,隨后一腳將其踹翻在地,掄起來就是幾下,等到喪尸徹底不動時,牙齒和骨骼、結締組織的碎片已經混合到一起了。
季醒漠然地掃視尸體,隱約間注意到尸體口袋里有一個小凸起,季醒靈光一閃,解出來一看,竟然是變形小車是遙控器。
喪尸已經隱約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開始試探著逼近,季醒來不及仔細研究,只好先拿著東西跑回墻邊。
季醒把玩具車翻了個遍,找到一個紅色的開關,將off扳到no,按了下變形按鈕,結果這玩具車孤傲得可以,動也不動。季醒沒玩過這玩意,半天不得其解,合理懷疑這玩意壞了,幾個人擺弄了半天,最終還是祝懸發現電池錯位了。
祝懸把電池按會原位,季醒再按按鈕果然有反應,然而剛剛啟動小車不得其法的時候,季醒什么按鈕都按了一遍,音樂鍵尚且開著,剛剛一動,音樂立馬響了起來。
季醒陡然一驚,后背都毛了,他反應極快,立刻貼著地面把小車扔在幾只喪尸中央,然后趁著小車還在旁若無人地變形,立馬狂按前進。
喪尸被小車的聲音吸引,宛若看見了排骨的寵物狗,立馬順聲而去,小車往哪,喪尸就往哪,季醒靠在外墻邊,控制著小車帶領尸群往小區里面跑。
但是小車的速度太快,聲音也小,大部分喪尸都被引走,但是后面仍有落單狂追的。
安鍍緊張地趴在單元門上看外面,她眼看著喪尸們以直奔學校食堂搶飯的速度跑,心中泛起一股難言的心酸和安心。
一只喪尸跑得過慢,已經追不上大部隊了。安鍍自以為已經安全,暗搓搓得想要開門帶姥姥早早離開樓道,一開門正好與那喪尸對上了眼。喪尸宛如看到了雞的黃鼠狼,張口就要給這一只行走的黃燜雞一點顏色瞧瞧。
安鍍嚇得靈魂出竅,一時連抵抗都忘了,那喪尸自以為暢通無堵,正準備長驅直入,這時,一只蒼老而穩靠的手從安鍍身后伸出來替她擋住了即將被推開的單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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