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章東宮
第001章東宮
漣卿再度從夢魘中驚醒。撐手起身時,身上的衣襟都被冷汗浸透,鬢間的青絲也掛著涔涔汗珠……
還是那身湖藍色的錦衣華袍,護著她,胸膛被利劍刺穿,鮮血順著寬大的袖袍滴落下來。但她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那道溫和低沉的聲音朝她道,“小尾巴,跑!”
她想扶他起身,可她記不起他是誰,也不知曉他的名字。
身后漆黑的暗巷亮起火光,他推開她,她也拼命往前跑,但無論她怎么跑,就像永遠都跑不到盡頭一般。
忽然,身后傳來短兵相見的尖銳聲,混雜了兵器刺入骨肉的聲音響起,她整個人僵住,愣愣回頭。
她明明什么都不記得,卻好似有什么珍貴的東西,在心底轟然碎裂。
漣卿眸間微滯,修長的羽睫上連著霧氣,思緒還沉浸在夢魘里……
一側,惠嬤嬤掌燈上前,“殿下,可是又魘著了?”
惠嬤嬤是東宮的管事嬤嬤,早前曾是陛下與上君身邊伺候的人。自漣卿來了京中之后,上君一直讓惠嬤嬤在她跟前照顧。
這段時日她夜里時常噩夢,也睡不踏實。
惠嬤嬤瞧著她的模樣,應當是又做噩夢了。
漣卿知曉惠嬤嬤在仔細打量她,漣卿淡淡垂眸,緩和了眸間情緒,輕聲問起,“什么時辰了?”
惠嬤嬤轉頭看向一側的銅壺滴漏,輕聲道,“殿下,剛好四更天。”
四更天,到早不晚的,但她也睡意全無了。
漣卿伸手綰過耳發,露出好看的修頸鎖骨。她本就生得極美,修長的羽睫輕輕眨了眨,更添了幾分動人與撩人心扉。
“惠嬤嬤,讓人備水沐浴吧。”
是從夢魘里緩過來了,聲音里都帶著慵懶。
惠嬤嬤看她,“這兩日休沐,殿下不多睡會兒?”
漣卿正從床榻上起身,俯身穿屢,“不睡了,魏相留的功課還未做完,趁今日正好有時間。”
說話時,青絲墨發順著肩頭垂下,稍許斜堆在香肩處,襯得肌膚白皙,顏若舜華。
眼下朝中太傅一職暫缺,由魏相代勞。
天子久病,宮中之事由上君掌管,朝中之事便都仰仗魏相。
魏相是百官之首。
天子在病榻上,朝中的繁瑣重擔大都落在魏相身上,她不讓魏相再操心她的功課……
果真,她抬出魏相,惠嬤嬤便不再提旁的了。
東宮寢殿連著后殿。后殿中水汽裊裊,漣卿寬衣入了浴池。
浴池中水溫熱適中,暖意順著肌膚滲入四肢百骸,很快驅散眉間倦色,漣卿只覺身心都緩緩放松下來,仰首間,蝶翼般的羽睫沾染了水汽,羽睫下的目光望著半空中出神。
她是宗親之后,原本同皇位扯不上什么干系。
但天子與上君膝下子嗣凋零,早兩年的時候,天子更是染病不起,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立儲的呼聲日漸高漲。天子為了平息朝中顧慮,就從宗親的名冊中挑了子弟來京中過目。
她也在名冊內。
論輩分,天子算她遠房姑母,但從小到大,她們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也算不上親厚。
但到最后,是她合了陛下和上君的眼緣,在多方勢力的角逐中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接了天子授冊,做了儲君。
就是幾月前的事……
思忖間,惠嬤嬤入內,在屏風后朝她福了福身,“殿下。”
“怎么了?”漣卿收起思緒,一面往身拂水,一面聽惠嬤嬤說著,“殿下,上君聽聞殿下又做噩夢了,安排了太醫稍后來東宮。”
東宮之中前腳才剛生的事,上君人在宮中,都一清二楚。
漣卿沒戳穿,只是淡聲道,“做了場噩夢而已,太醫來也就是兩副安神藥劑,好了兩日,過了還一樣。”
惠嬤嬤透過屏風看她,眸間探究著,口中卻平和勸道,“殿下,上君這是關心殿下。”
惠嬤嬤剛說完,就聽到屏風的水聲響起。
是殿下出浴了。
殿下沐浴的時候不喜歡旁人伺候,旁的宮人未經傳喚都不會入內,但惠嬤嬤是陛下和上君跟前的人。
眼下,惠嬤嬤剛想上前,但隔著屏風卻見漣卿已經披上浴袍,也溫聲道,“惠嬤嬤,替我同上君說聲,我想去趟弘福寺替陛下上香祈福,也正好借著佛門清凈之地,消弭業障,看能不能驅散夢魘?”
言外之意,太醫不必來了。
惠嬤嬤頓了頓,而后會意,“老奴省得了。”
等惠嬤嬤的腳步聲離開了后殿,漣卿才從屏風后出來,眼色微沉。
但凡同天子有關的,惠嬤嬤這處都不會做聲……
果然,晚些時候惠嬤嬤回了寢殿中,“殿下,上君這處讓人安排妥當了,明日晨間,禁軍會護送殿下去弘福寺上香祈福。”
漣卿應好,眸間平靜無波浪。
惠嬤嬤抬眸看她,見她安靜伏案做著魏相布置的功課,模樣認真而專注,心無旁騖。
惠嬤嬤收起目光,出了殿中。
弘福寺在京郊,不是皇家寺廟,但香火一直鼎盛,每日前來弘福寺祈福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
今日東宮儀仗親至,弘福寺從拂曉起就寺門暫閉,不再迎客;昨日之前就來了后院禪房處落腳的香客,這兩個時辰也會避讓,避免沖撞東宮。
弘福寺外,方丈帶了一眾僧人迎候。
侍衛撩起簾櫳,另一人置了腳蹬,惠嬤嬤扶了漣卿下馬車。
方丈上前,“殿下。”
漣卿應道,“有勞方丈和諸位大師,我來替陛下上香祈福。”
方丈率領身后一眾僧人雙手合十,齊聲道,“阿彌陀佛。”
而后,方丈引路:“殿下,這邊請。”
弘福寺是佛門清凈地,隨行禁軍不會佩刀入內,但層層值守下,也算密不透風。
弘福寺不大,方丈陪同著漣卿逐一在佛像前叩拜。漣卿也在大殿中聽了兩場僧人誦經祈福。
木魚聲聲,梵音裊裊,心中的不安與忐忑仿佛都在誦經聲中慢慢洗滌與平復。但等梵音聲落,心中早前盛滿梵音處,又驟然一空。
好像,缺了什么……
“方才聽殿下說,近來時常夢魘?”誦經結束后,方丈問起。
漣卿頷首,“是,近來總是反復做著同一個噩夢,不知可有消除夢魘業障之法?”
方丈看她,“殿下還在做早前的噩夢嗎?”
漣卿意外,早前?
方丈應道,“老衲記得殿下早前來京中時,也曾在此處拜過臥佛,說夢到不好的事,想求佛祖保佑。”
漣卿想起夢里那道湖藍色的錦衣華袍身影。
“方丈還記得我可有說過夢到什么嗎?”漣卿好奇。
“阿彌陀佛,”方丈應聲,“老衲是記得,殿下那時說夢到了不認識的人,身上沾了血跡。”
漣卿眉間微攏,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我記不得早前的事了。”
方丈雙手合十,“殿下,信佛之人,多會拜臥佛求睡眠安穩,請殿下隨老衲來。”
去往睡佛石像的路上,漣卿心里一直想著方丈剛才的話。
夢到不認識的人,身上沾了血跡。
難道真是同一個夢?
等到石像處,漣卿駐足,目光落在這處臥佛石像上,身著袈裟,面部豐盈,神態安祥,雙目微閉,似睡非睡(注1),平靜卻讓人心中安寧,
漣卿收起思緒,上前虔誠叩拜。
等漣卿這處結束,禁軍開始安排回京之事。
馬車停在寺外。
從寺中往外去,方丈一直陪同說話,臨到禪院處,方丈又朝漣卿道,“殿下稍后,貧僧去取陛下要的經文,還請殿下代勞呈給陛下。”
漣卿應好。
禪院附近都是誦經聲與敲鐘聲,襯出了寺中的清凈。
漣卿心里一直想著方丈剛才的話,同樣的夢她那時候就做過,而那時,她也來過弘福寺拜過臥佛。
出神間,一只貓沿著屋檐跳下,周圍禁軍都虛驚一場,剛才一瞬間的緊張氣氛也慢慢緩和下來。
但那只貓弓著身子,一面喵喵叫著,一面朝著漣卿試探著上前。
“快!快趕走!”惠嬤嬤怕貓,當下臉色都變了。
周遭禁軍正要上前,漣卿開口,“等等。”
惠嬤嬤詫異看她。
也看著那只貓走到她腳下。
漣卿蹲下,不知為何,好像不怎么擔心它,而且看向她的時候,眸間暖意,也想伸手摸它。
惠嬤嬤趕緊道,“殿下,小心野貓傷人。”
不等惠嬤嬤口中話落,漣卿已經伸手輕輕撫上貓的頭頂。它舒服得仰首,安靜讓她摸著,也瞇起眼睛,主動往她指尖處親昵蹭了蹭。
它同她親近,享受,也不害怕。
漣卿唇瓣微微勾了勾,判斷道,“這只應當不是野貓,被照顧得這么好,是人養的。”
但惠嬤嬤還是臉色煞白。
早前也沒見過東宮喜歡貓,惠嬤嬤心頭發怵。
漣卿也說不出為什么覺得它親切,許是東宮中都是同惠嬤嬤一樣的人,反倒眼前的這只貓讓她心底浮上些許暖意。
漣卿又撓了撓它下巴,它再次舒服抬頭看它,漣卿輕聲道,“這種貓不常見,去寺中找人問問,它主人在不在寺中,若是沒有,就帶回東宮吧,正好解悶。”
惠嬤嬤硬著頭皮應聲,“是。”
漣卿抱起這只貓,自言自語道,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跟隨東宮的儀駕,光是禁軍就有浩浩蕩蕩三百余人。
等這些禁軍從弘福寺離開,陳壁才小心折回后院禪房,眉頭微攏,也壓低了嗓音,“主上,好像有些不對勁兒。”
他也知道不對。
陳修遠闔上手中的佛經冊子,指尖修長,骨節分明,眸間的深邃卻逐漸黯沉下去——她連自己的貓都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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