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娘的眼淚早就流干了”
撤回上訴后,被轉(zhuǎn)到判刑號子,給家里寫了明信片,等著九年后的第一次見面。\wWW、Qb5、coM//見面后就要送到武昌起義門的勞改分配站,再往勞改隊分。
晚上躺在鋪上,思緒萬千,想起一年前寫的一段話:
還沒有見過面的大外甥已七歲,到了讀書的年齡了,小外甥已有了五歲。在我的問題成為家里的陰影而給家里帶來痛苦和不安時,兩個小外甥會給家里帶來怎樣的生氣、樂趣和希望啊!母親曾把她的希望幾乎全放在我身上,盡管這只是一個普通家庭婦女的祝福,但畢竟是她的心和全部精神寄托啊!在我剛被抓來時,我真擔(dān)心母親的心承受不了這么大的打擊,并且打擊是這樣的突然。然而飽經(jīng)風(fēng)霜,受盡苦難的母親畢竟挺過來了,盡管她頭上的白發(fā)和臉上的皺紋會比正常情況下多兩倍、三倍地增加著。
事隔八年,她老人家還在為桀驁不馴的兒子傳送衣物,當(dāng)她看見別人孩子騎著自行車上下班或做著別的事情的時候,母親會如何的痛苦!雖然我也難得過,但我可以從書籍、從同別人的談話從對未來的憧憬里找到自己精神的避難所,而母親呢?
幸福和痛苦,歡樂和悲傷,總是像形和影一樣同時存在著。世上的事情總是這樣,歡樂加重別人悲傷,痛苦顯現(xiàn)他人的幸福。然而事情總是變化的,悲傷可以釀造歡樂,而幸福往往埋藏痛苦的根。所以,歡樂和憂郁的小鳥總是時間或長或短地交替降臨到每一家的門前,總會有人心里布滿愁云的。今天,苦難降臨到了我的身上,進而給家里罩上了陰影,從整個社會的范圍來看,這又有什么不好想的呢?即令這種情況延續(xù)到生命的結(jié)束,也不應(yīng)覺得意外,何況還不是如此呢!這個道理,我想母親會懂的,甚至比我還清楚,比我理解得還深刻。不然,痛苦為什么壓她不倒呢?但老人的心情總是和我有區(qū)別的,我的時辰還長得很,我是有能自由的那一天的。但母親呢,她難道不擔(dān)心自己不能見著自己的孩子嗎?把我們關(guān)得人不人,鬼不鬼,染得一身沉疴,這也是為了我們好嗎?在那些好聽的言詞后面究竟是些什么樣?xùn)|西呢?對百萬雄師的人在關(guān)押期間,百般照顧,春節(jié)還放假三天,讓其回家過年。而對我們呢?我并不是說也要把百萬雄師的人怎樣,而是要問一問這是為什么?這里我要說:如果誰以為讓我們吃的虧越大,受的折磨越多,他的那一套貨色就越是推行得開,越是不會受到抵制,那就錯了,“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不符合人民利益的東西,違背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東西,不管一時怎樣,總會被否定的。
這段話是1975年8月7號寫的,時間又過了一年,我的所思所想所憂,什么都沒有變,就象時間凝固了似的。明天家人就要來,我那受盡磨難的母親就要來看她九年未見過一面的兒子了。
九年前在那瑟瑟的北風(fēng)中,您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目送兒子漸漸遠(yuǎn)去。現(xiàn)在兒子披枷帶鎖,經(jīng)過九年漫長的跋涉終于走過來,您一定百感交集,有太多的話要對兒子說。雖然我還不能回到家里重沐慈母的春暉,僅只是隔著鐵窗見上一面,并且這鐵窗的阻隔還要持續(xù)十一年。這一紙判決也不是我九年前那個開始的終結(jié),頂多只是那多舛命運的一個驛站。但畢竟九年的思念有了一個結(jié)果。
明天將見到的母親肯定不是九年前的模樣,我也不是那個背著書包要去車站的少年。假如一切能夠重新來過該有多好!如果真能重新來過,“12.5事件”肯定是不會有了,但我的命運會是另一個模樣嗎?難說。性格即命運,那顆不安分的靈魂決定了我只能有一個坎坷的命運,要改變命運就必須改變性格?晌疫@與其說是性格,不如說是認(rèn)識、是信仰、是追求,這能改變嗎?我改變得了嗎?母親,您不總是教育我做一個誠實、正直的人嗎?如果因太殘酷的現(xiàn)實您希望我改變自己,在這一點上可能我要讓您失望了。也許您根本就沒有指望我會改變,您對您的兒子太了解了。我想您會有眼淚,那是對兒子未知命運的擔(dān)心和無可奈何的哀傷,也許還有對上蒼的哭訴。
我給您和父親寫了一封信,現(xiàn)在再看這封信,與其說是一封家信不如說是紅十月的英雄情節(jié)在九年后的內(nèi)心獨白,或者說是對那橡皮法律的抗?fàn)。這封信要不要交給你們?我還在猶豫,如果你們看了,看后是放心還是更擔(dān)心?我懷疑更大的可能是后者。
明天我在您們面前將不會有眼淚,我不能哭。雖然大哭一場的理由是足夠的。九年來,多少大謬不然的事情在我身上發(fā)生,多少委屈和不公連一個訴說的地方也沒有,理想和現(xiàn)實的距離大得讓我這個幼稚,單純卻又太執(zhí)著的中學(xué)生事前無法想象,只能用驚駭來形容。痛快地大哭一場能讓我把多年郁悶于心的痛苦盡可能多地釋放出去,以能騰出足夠的空間來容納將臨的磨難?抟粓鑫沂峭纯炝耍赣H您會是什么感受?您會怎么樣想?我的哭泣會使時間回到從前,讓您感到眼前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兒子,從而讓你感到一絲安慰?還是會讓您在心里想象兒子這九年來的遭遇?連那樣倔強的兒子也有了哭泣,這會是一種怎樣難以忍受的經(jīng)歷,從而這哭聲會像鋼針來錐剌您那顆已承受了太多痛苦的心?母親,如果兒子的無淚讓您感到意外和不安,從而責(zé)怪兒子對親情的冷漠,那我也只能默默地承受而不會對您作任何解釋了。
在這個世界上,我無愧于這個國家,無愧于這個社會,無愧于黨和人民,我無私無怨無悔地奉獻了我的一切。而在我有愧面對的人們中,最對不住的是三位母親:孔威的母親,傅強的母親,還有我那雖無比疼愛子女卻又能教子以義方的母親。
九年了,我恐怕永遠(yuǎn)也不會有勇氣面對那兩個失去了兒子的母親,是我殺了她們的兒子。如果法律將所有自文化革命開始以來有命案的不分派別觀點,統(tǒng)統(tǒng)綁赴刑場,我不會有任何怨言。面對那一紙判決,我不服的是法律對造反派和百萬雄師等根本上的區(qū)別和不公,而不是對我個人量刑的輕重。那兩位母親將永遠(yuǎn)走不出痛失愛子的陰影,在這一點上我將負(fù)疚終生。
我們?nèi)齻都是家里的獨生兒子,當(dāng)年都是十八歲,當(dāng)不可知的命運安排了我們在那一刻毀滅性的相撞,從而完全改變了三個家庭的生活軌跡。這件事對個人、對家庭都是難以承受的悲劇,是慘遭橫禍,是奪子之痛。那兩位母親的思維可能會終生停滯在1967年12月5號的那個時刻。然而對整個社會來說,這件事卻只是或許能避免的代價,整個社會對苦難的承受能力比個人、比單個家庭要大多了。社會不會把這些都遺忘,但它終究要向前走,不會長時間停留在某個時刻。我祈求那兩位母親也能朝前走一步,那怕只是一小步。
法律對造反派的不公,是不是對整個社會來說也是不可避免要付出的代價?是不是今天的不公將促成明天的大公?應(yīng)該是的。既然如此,我還有什么要抱怨的呢?也許后天我的想法會有變化,但至少這變化明天是不可能有的了。母親,您能承受嗎?
這又是一個九年等一回。
從通知我準(zhǔn)備接見的那一刻起,心就跳得利害。去接見室的路上我問來的是誰,看守告訴我是兩位老人。啊,是父母親來了。這已流逝的九個春秋、這三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漫長歲月中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將凝聚在這一刻。那相見的一瞬,將把我們腦海中相關(guān)的一切印象,從九年前的溫馨不留一絲情面地拉到殘酷的現(xiàn)在,這一瞬在視覺上要走完九年漫長的路。這視覺上的沖擊哪怕我們有再充分的精神準(zhǔn)備,哪怕父母親經(jīng)歷了再多的歲月滄桑,哪怕我那顆倔強的靈魂有再堅固的鎧甲,恐怕也會一時難以承受。
快到那接見室時,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我突然開始害怕面對兩位老人,呼吸變得急促,那顆狂跳的心象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跟在后面的看守覺得我有點異樣,還上前一步看了我一眼,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搖搖頭,停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前行。
關(guān)的時間太長,我在看守所已是稀有動物,看守都很熟悉,他們也是人,此時流露的是人對人的關(guān)心。
很艱難地走到那門口,再朝前走一步,對我日思夜想的親人來說,時光才真正走到今天,那九年才會真正成為過去。這是無法躲避的一步,怎么也得走,咬咬牙心一橫,邁出了這沉重的一步,然后我慢慢地轉(zhuǎn)過身朝里面看去。
兩位老人就站在里面,正眼巴巴在望著門口,我一出現(xiàn),母親就瞇縫著眼打量,父親的嘴角已開始顫動。我不敢看他們的眼睛,慢慢走過去,握住兩位老人的手,小聲說了一句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吧,兒子讓你們受累了。我話還沒說完,父親就抽泣起來。
看守示意我們分兩邊坐下,一張桌子橫在當(dāng)中。
距離讓我有了好好看看他們的勇氣,我慢慢抬起頭來,不再回避兩位老人的眼睛。原以為面對這個不聽她的話而鑄成大錯,在牢里關(guān)了九年,還將繼續(xù)關(guān)十一年的兒子,母親會是一副哀傷無奈的眼神,對她含辛茹苦地拉扯大的兒子落到這個境地,會情不自禁地灑下一掬辛酸的眼淚。不,完全不是這樣,眼前的母親完全不是我想象的神情:九年前的烏黑秀發(fā)已變得花白,在這一塵不染的花白頭發(fā)下面是額頭上的滄桑,在這滄桑下面是一雙審視、沉思的眼睛,這眼睛里有苦難過后的安詳,有對劫后余生的兒子的陌生,有這九年終于過去的放松。這一切讓我對母親的擔(dān)心轉(zhuǎn)為由衷的欽佩,也讓我緊張的神經(jīng)開始放松。
“不要哭,老頭子,有什么好哭的?兒子不是好好的嗎?”
母親對抽泣著的父親說出自見面來的第一句話讓我心中一震。這就是我的母親,這才是我的母親,這就是我那九歲就死了娘,為擺脫童養(yǎng)媳的命運,一個人從三斗坪到了宜昌,三天沒吃飯也保持著自己的硬氣,不向命運低頭的母親;這就是我那當(dāng)年為國忘家,把一雙還不懂事的兒女丟在鄰居家,在荊江分洪的工地上用一身的風(fēng)濕病作代價拿回來功臣獎狀的母親。我怎么忘了我身上流的是她的血、在骨子里我就是她的復(fù)制品呢?這樣的母親我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娘的眼淚早就流干了,今天娘沒有眼淚流了!
她那雙慈愛已開始取代審視的眼睛又轉(zhuǎn)向我,平靜地說出了這第二句話。似乎是希望我能理解、甚至是原諒她沒有或不能像父親那樣灑下一臉傷心的淚水。母親這句話本意是想告訴我她今天不會哭,但無意中卻我讓我知道了那極度的痛苦早已透支了她這輩子可能流出的全部眼淚,到后來她哭出來的不再是淚,而是從心里汩汩流出的血。
母親說完這句話,是一臉的慈祥,甚至還有一點不經(jīng)意的笑意,大概是終于能見到兒子的滿足。仿佛這九年來的磨難,這九年來的擔(dān)心,這九年來的奔走呼號,這九年來的世態(tài)炎涼,統(tǒng)統(tǒng)都煙消云散,只要兒子還在,那些是都無關(guān)緊要的了。
然而那已成為過去的一切是那樣的刻骨銘心,誰也無法把它徹底忘掉。
那是在三千多個日日夜夜里一分一秒積累起來的痛,那是挨著被淚水浸透的枕頭,從兒子被殺頭的噩夢中驚醒的痛,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驚心動魄的愛卻又無處訴說的痛,那是一種時間也不能從根本上醫(yī)治的痛。那不經(jīng)意的笑意慢慢在母親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褪去,這九年欲說還休,欲休卻說的記憶,慢慢從母親口中平靜地流出:
“九年了,這九年來有事一個人悶在心里想,一個人悶在心里急,一個人悶在心里痛。一開始跟你姐姐、姐夫說,他們總是安慰我,說你的命總是可以保住的。可我是見過鎮(zhèn)反殺人的,幾十個人繩子捆著用機槍打,腦殼打出多大的窟窿,未必那里面?zhèn)個都是該殺的,總有不該死的吧?可殺了還不是殺了,夢里都怕這樣的事落到你頭上。我說多了,你姐姐他們不愿聽,說給你爸爸聽吧,他只會更傷心,我只有一個人悶在心里苦。這九年來我怕聽見街上的警車響,怕聽人談?wù)摴写髸氖拢捎忠套⌒睦锏耐慈ゴ蚵牴写髸氖。只要有開公判大會的消息我就心驚肉跳,可再心驚肉跳也還是要四處打聽四處看。那一次中央的一個什么文件下來搞什么“一打三反”,我一聽,心想完了,我的兒子怕是救不住了(那時也正是我寫下遺書,準(zhǔn)備殺頭的時候,真是母子連心)。不久后就是一個公判大會,判了死刑的游街示眾,馬路兩邊人山人海,我一個老太婆怎么擠也沒能擠到前面去,我怕萬一有我的兒子,我怎么樣也要在他死之前看上一眼。我想喊刑車上有我的兒子,這樣前面的人可能會閃開一個縫讓我過去,但我不能那樣喊,萬一車上不是你呢?那別人不把我當(dāng)了個瘋老婆子?不過當(dāng)時人確實有點瘋了,不知哪來的勁,一個五十歲的老太婆竟然一下子爬上了路邊的樹,連鞋子掉了都沒有一點感覺。路上的行人對我指指點點,大概他們真認(rèn)為我是個瘋子。
“瞪著眼睛看完了示眾的車隊,從第一輛到最后一輛,看清所有的車上都沒有你,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心想我的兒子還在,我的兒子還活著。爬下來時渾身的骨頭都散了架,汗像水一樣地往下淌,坐在地上半天不能動,哪里還是個人?!”
說到這里她停了下來,似乎那夢魘還壓在心頭沒有散去。
此時整個屋子里悄然無聲,在一旁監(jiān)督接見的看守也好像被觸動了,不聲不響站起來,走到了門外。
我不是一個缺乏想象力的人,可怎么也沒想到還曾經(jīng)有這樣令人心悸的一幕。我不忍心去想象那每一個具體的細(xì)節(jié),一時五內(nèi)俱焚,再一次不敢看母親的眼睛。如果孟郊再世,此時坐在這里聽了這番敘說,他一定會覺得那首《游子吟》已不能充分表現(xiàn)世界上最偉大的母愛,會再寫一首別的什么吟。同震天撼地的母愛比起來,我那一點磨難算什么?不就是坐了幾天牢,餓了幾天飯,搞了個什么異位心,寫了個遺書什么的,并且,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在這九年的時間里,雖然我更多的是理性和泰然,但有時也會有怨和悔,甚至于絕望?赡赣H遭受的這一切,卻都是我?guī)Ыo她的,在她平靜地敘述這令人心靈戰(zhàn)栗的一幕幕時,沒有一絲一毫對我的責(zé)怪,沒有任何遷怒于人的想法,就像在講述一件我小時候?qū)W走路要摔跤,她上前扶了一把這樣天經(jīng)地義的小事,講述任何母親都會這樣想這樣做的小事。這就是母親,這就是母性,這就是母愛。母愛是什么?母愛是絕對的犧牲和奉獻,母愛就是在任何情況下對子女都不言放棄。我們所能看到和所能想到的一切精神活動在母愛面前都相形見絀。地球上的生命能夠發(fā)展進化到今天,人類能夠生存繁衍到今天,母愛是根本的保證。沒有母愛,世界上的所有生命早已絕跡。
“現(xiàn)在好了,我看你這九年變化不算大,二十年就二十年,總有個盼頭,娘還等著抱孫子!蹦赣H很快就從那噩夢里走出來,臉上又有了笑意,她這話是在安慰我,也是在寬慰她自己。
我望著她點點頭,要她放心,抱孫子肯定是沒問題的。我知道此時母親最需的是把在心里憋了九年的話在兒子面前說出來。
“我遇到了多少好人,你那些同學(xué)真是不錯,為你用了幾多心,能想的辦法他們都想盡了,還有那些街坊鄰居,熟人同事。最開始的那段時間,不是他們安慰我,陪著我四處跑,真擔(dān)心自己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吹剿麄兙拖窨吹侥,有他們在,我就相信有你在。可后來他們一竿子全趕到農(nóng)村去了,有的自身也難保,時間長了,聯(lián)系也少了。我總在想,只要你能回來,一定要好好感謝一下你那些同學(xué),在你危難的時候別人幫了你,不能忘記了人家!
母親的思緒一下子又回到了我剛被抓的日子,不過不是再敘說惡夢,而是提醒我不要忘記那些曾經(jīng)幫助過我的人。
“還有你小學(xué)的兩個老師,一個毛老師,一個郗老師,多少次上門來寬我的心,陪著我流淚。那個郗老師怕我出意外,不知陪我跑了多少地方。”這就是我的母親。在擔(dān)心受怕的九年過去后見到自己大難不死的兒子,她對自己的心酸往事只是寥寥數(shù)言,點到即止,卻如數(shù)家珍似的細(xì)細(xì)道出每一個幫助過我們的人。如果說九年前兒子還不懂事,只知有國不知有家,未能更深地感知自己的母親,此刻這一課補上了。
父親用顫顫巍巍的手抹了抹眼淚,然后從提包拿出了兩個飯盒,一打開蓋子,一股久違了的熟悉清香立刻彌漫了整個屋子。這清香勾起了我對那個家的溫馨的遙遠(yuǎn)記憶。這是九年來第一次吃到母親親手燒的飯菜,幾次淚水要往外涌,我都強忍住了。我告誡自己不能哭,如果你流淚,母親心里要流血的。規(guī)定的三十分鐘已經(jīng)超過了,看守已看了幾次手表。母親明白這看表的意思,她站起身來說,我們要走了,有了這第一次,以后機會就多了,不管分到哪里,馬上寫信回來。到哪里都要認(rèn)認(rèn)真真做事,不要給人說。
父母親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對到哪里去勞改,我本來抱著風(fēng)中的云,水上的萍,聽由風(fēng)吹浪打,撞到哪里算哪里,無所謂。望著他們已開始蒼老的背影,我產(chǎn)生一個擔(dān)心,如果把我弄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服刑,那他們每一次探監(jiān)不都是一次艱難的跋涉?路上的安全保障有多大?我還有十一年多的漫長時間,到那時他們已是一個什么樣的老態(tài)?能承受那長時間的舟車勞頓之苦么?如果因為探望我而發(fā)生不測……,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對自己說:為了兩位老人,一定要爭取留在武漢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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