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暖冰
冰冷徹骨的雪地中,白茫茫地一片冰晶,滿地的枯枝都覆上了純白的雪。\\WWw。QΒ5、CoМ\\院子里“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扇窗,那是閣樓上的鏤花窗,古舊的氣息似有似無的縈繞在身邊。
小徽寥探出頭來,伸手在窗沿上捏了一個雪球,暖融融的微笑仿佛要把冰雪也融化了。
“你讓我看看,好不好?”小徽儀在身后推他,“哥哥,我要看。”
“噓。”小徽寥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眼角余光一掃,迅速將手中的雪球往下扔。
只聽下面有人驚呼一聲,又傳來了罵罵咧咧的斥聲。
小徽儀“哧哧”在小徽寥身后笑著。小徽寥忙掩住她的嘴,自己卻也無聲地咧開嘴,笑了起來。
窗下的腳步聲遠(yuǎn)去。小徽儀拉開小徽寥道:“哥哥,我也要玩。”
小徽寥摸了摸她的頭道:“知道怎么做嗎?”
小徽儀忽閃忽閃眼睛,然后點點頭,脆聲道:“知道啦。抄寫我來做。”
小徽寥滿意地一笑,又做了一個雪球交給她。小徽儀踮起腳,夠到窗沿,往下看。
父親忙碌的身影從遠(yuǎn)處緩緩走來,小徽儀抿嘴一笑,抬手用力地扔了過去。
“誰?”父親無奈卻又帶著洞察的聲音讓小徽儀偷笑起來。
她驀然回首,小聲道:“哥哥,我扔到了哦。”可是身后不是她的哥哥,她的身后什么都沒有,空蕩蕩的一片,只有自己的笑聲孤寂地回蕩著。
小徽儀猛然站起來,怯生生地叫道:“哥哥?哥哥?你出來啊。”
“哥哥,你出來啊,我怕黑啊。”她哆哆嗦嗦地走了幾步。
什么都沒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閣樓上的木桌呢?小巧的墨硯呢?飄動的簾子呢?
還有,哥哥呢?
她突然哭了出來:“哥哥,你不要我了啊,我保證,我再也不在你臉上畫花了,我再也不弄壞你的抄寫了,我再也不和你搶吃的了。我保證……”
哥哥,你回來啊。
“我在這里。”飄渺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哥哥。她急忙轉(zhuǎn)身。
瞬間,她看到了一片血紅,仿佛能把天地都染紅的血色。
除了鮮血,依然什么都沒有,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身影看起來分外突兀。
哥哥,別丟下我啊。小小的她站在原地哭泣。哥哥,我怕黑啊。
她尖叫起來。
我不要,我不要,哥哥回來啊。
我在這里。
不是的,不是的,什么都沒有,我不要看,不要看。
徽儀猛然從床上坐起,額上是細(xì)密的汗水,床邊的簾子微微飄拂,似是無人曾來。
她輕抒了一口氣,是夢嗎?太久沒有夢到這些熟悉的人了。她悄聲下床,窗外的明月高掛,夜空中沒有星星,只有一輪彎月,勾著冷冷的笑容,注視著人間。
她抱肩倚在窗沿上,怔怔出神。這是入宮以來第幾個不眠之夜了?哥哥少年時的面容從沒有隨著她的成長而改變,只是那樣依舊不變地對著她微笑。
哥哥你,是不是也在天上看著我呢?是不是也同我一樣,這般地想要回到過去?
她輕輕嘆了一聲,再次垂下頭,久久無言。
春日里的陽光分外溫暖,幾乎完全掩蓋了黑夜的恐懼。徽儀摒退兩個侍女,獨自在桫欏湖邊看書。
愜意的氣氛讓她不自禁地放松起來,在樹陰下微微合目,遙思無限。
忽然,手中的書被抽了出來,她倏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那張許久未見的溫潤面容。她欲站起行禮,卻被承景淵有力的手按回了原地。
“不用了。”他儒雅地笑著,“在看書嗎?”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書,念道:“小山詞?”
“恩。”徽儀含笑道:“小山詞纏綿而脫俗,風(fēng)調(diào)閑雅,詞情深婉,清麗中自有一番風(fēng)情。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春思重,曉妝遲,尋思?xì)垑魰r。的確好詞、佳人。”承景淵微笑起來仿佛能把所有傷痛都一并抹去,只有那份簡單的溫暖環(huán)繞在人的身邊。
徽儀琢磨了一會,才道:“只是太悲了。此時春光爛漫,怎好如此傷感?”
承景淵笑笑道:“傷心是不分季節(jié)的。”他靜默的眼睛中仿佛有一層淡淡的光芒。
“是啊。”徽儀只回答了一句,又默默無聲。
承景淵也斂起衣服,坐在她身邊,閉上眼睛靜靜道:“能這樣坐在這里,也是一種幸福啊。”
和風(fēng)輕輕地吹著,溫柔地滑過每個人的臉旁,宛如母親的傾情撫摸。
徽儀細(xì)細(xì)看著承景淵豐神俊秀的臉,眉間始終籠著若有若無的憂郁。不知為何,她心里隱隱有些疼痛的感覺。
承景淵驀地睜開眼,夾雜了詫異和溫柔的眼睛直視著徽儀。
徽儀忙道:“皇上請恕罪。”
“是二弟走了,你才這么疏忽嗎?”承景淵平靜無波的聲音讓徽儀驚得站了起來。
“朕又不是母后,你擔(dān)心什么?”承景淵輕輕地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中含了些許的悲傷。
徽儀默默道:“皇上要怎樣呢?”
承景淵輕聲嘆息道:“你為什么總是要傷人呢?并不是所有人都會用足了心計來害你啊。”
徽儀驀然抬首,心底地不安也仿佛被輕輕抹平。她低聲道:“對不起。”
承景淵的唇邊又泛起一絲笑意,他隨手拾起地上的碎草,道:“朕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只怕簡單的心思,這宮里是沒有人會再有了。”他略帶著寂色的眼眸劃過一絲傷痛。
徽儀怔了半晌,才悵然道:“湄兒的心永遠(yuǎn)是最單純的。”如果湄兒有一天再見到小縷,是不是會怨恨她這個姐姐?
“湄兒?”承景淵柔柔的聲音分外溫馨,“是,湄兒總像個孩子。”
徽儀心里難過,不由轉(zhuǎn)過頭去。
“徽儀?”承景淵輕柔地喚了她一聲,“你真的愛二弟嗎?”
徽儀莫名,靜默了許久,才笑道:“是。”
“那如果,他有一天放棄你呢?如果有一天,他愛上另一個女子了呢?”承景淵眼中是深深的悲憫。
徽儀笑了起來,卻最終將笑容定格成一片空白:“我離開,如果我不能在他身邊,我寧可離開。相守容易,放棄很難,我愿意放手。”
“相守容易,相離難。”承景淵默念了幾遍,淡淡地笑著,道:“愿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是每個女子的希望吧。”
徽儀函授,微笑道:“也許是吧。如果做不到,我更愿相思與君絕。”她神色堅定,白皙的臉上蘊涵著無法磨滅的執(zhí)著。
“那么,你會不會愿意嫁給我呢?”承景淵無限眷戀的眼神更顯遼遠(yuǎn)。
徽儀陡然間手中一緊,心再難平靜下來。
你會不會愿意嫁我呢?這樣一句話,仿佛把所有的冰封都打破了。
“不。”徽儀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承景淵笑容如初,緩緩道:“不是現(xiàn)在。而是,今后,若真有那么一天,朕愿意保護你,給你所有想要的,至少,你在悲傷的時候,不會是一個人。”
“朕始終希望,不會有這樣一天。”他靜靜地笑著,如當(dāng)初一般平靜和淡然。
徽儀緊緊咬住嘴唇,良久才笑容淺淺道:“多謝皇上。”她相信承景淵是真心想要守護她,只是愛情只是兩個人,再慈悲也不會容許第三個人的存在。
徽儀安然站起,望著碧波粼粼的桫欏湖,笑道:“皇上,你更像我的哥哥。”
承景淵只是凝視著她,半晌道:“是嗎?”
“是呀。”徽儀回首微笑,“我曾經(jīng)相信我的哥哥永遠(yuǎn)會保護我,如今他雖然離我而去,可是我依然在皇上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她徑直伸出手,盈盈道:“哥哥永遠(yuǎn)不會放棄我,不是嗎?”
她如水的容顏仿佛多年不變。就如幼時一般,宛在水中央的她也曾那樣伸出手,笑著說:“哥哥,你不會不要徽兒的。”
碧色的柳枝飄拂,揚絮紛紛,一點點地落到水面上,泛起處處漣漪。
承景淵望了她許久,才握住她纖細(xì)的手掌,道:“是。朕會代替沈徽寥守護你的。”他的眼睛復(fù)又變得平靜起來,似是不含任何情緒。
徽儀也笑道:“皇上會守護這個天下。愿分一份心來理會徽儀的小小心愿,徽儀感激。”
承景淵松開手,發(fā)絲紛亂,他的笑容宛如春風(fēng)里的柳絮,飄渺卻又真實著。他也站起,走到徽儀身邊,微微含笑。
此刻的他,依然能立在徽儀身邊,但他們之間,也許就僅只于此。
并肩而立,終究只是知己,而不是戀人。
徽儀笑著轉(zhuǎn)身離開,心底始終含著一份愧疚。她知道身后那雙溫和淡泊的眼睛一直在注視著她離去,但她只能選擇離開。
她決絕的背影,在漫天的柳絮之中越發(fā)模糊起來,楊柳千絲,絆惹春風(fēng)。身后響起了悠揚的蕭聲,如流水,如行云,所有心傷匯成漫長的河流,緩緩在心上流淌。
如隔著銀河,脈脈不得語,如相望不相聞,自始至終,不過留下的都是背影而已。
樂調(diào)越來越高,似是要沖破云霄,婉轉(zhuǎn)的聲音在碧空下回蕩,纏繞不休。
徽儀滿懷心事回了索櫻軒,才進了軒門,便看見卿敏急切的身影。
見她回來,卿敏忙道:“郡主,七公主來了。”她神色從未有過的驚慌。
徽儀微微笑著,淡淡道:“可讓她進內(nèi)室休息了?”
“早請了進去。”卿敏輕聲道,“只是……”
徽儀蹙眉回首:“怎么又吞吞吐吐的?”她快步走進了內(nèi)室,掀開簾子,卻被室內(nèi)的景象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徽縷帶著一絲笑容,安靜地坐在塌邊,抿著茶,慕容無觴恬淡地立在一邊,面無表情。承以湄癡癡地望著他,久久不語,神色凄迷。
徽儀心中一沉,脫口道:“湄兒?”
沈徽縷驀地抬起頭來,沉靜的微笑漾在面頰上:“姐姐,回來了?”
承以湄本歡喜地喚著“姐姐”,此時卻不由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她歡快的笑容猶自凝固在了臉上。
“你說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沈徽縷和慕容無觴,聲音已帶了哭調(diào),又轉(zhuǎn)頭看著徽儀,遲疑地問道:“姐姐,他說什么?”
沈徽縷此時才作揖行禮道:“臣沈徽縷參見七公主。”他一舉一動自然無比,似是什么也未發(fā)生。
徽儀迅速盯了沈徽縷一眼,才艱難地道:“湄兒,這是我弟弟。你不是,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的弟弟嗎?”她也開始忍不住驚慌起來。
“弟弟?”承以湄低喃了一句,又緊盯著慕容無觴道:“你是他妻子?”
慕容無觴微微一笑,道:“是。”
承以湄嬌美的面容仿佛失了生命一般慘白,她空洞地聲音讓徽儀更加傷心。
“姐姐,你騙我。”她尖聲叫道,兩行清淚從眼角滲出,直淌到唇邊。
慕容無觴閃身擋在徽儀面前,道:“公主請自重。”她神色淡漠,仿佛任何事都與她無關(guān)一般。
“自重?”承以湄的嘴唇越發(fā)紫青起來,眼神漸漸有些渙散。
徽儀驚心,柔聲喚道:“湄兒?”
承以湄猛然抬手,推開慕容無觴,怒道:“你走開,不要你管。”她怔怔看著沈徽縷,神色似是傷心,似是迷茫。
她如清泉般靈動的聲音,無意識地重復(fù)著:“你的妻子是我呀,應(yīng)該是我呀……”
徽儀扶著她消瘦的肩膀,凄聲道:“對不起,湄兒,對不起。”
承以湄霍然抬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盡是怨毒,她推開徽儀,徑直不斷喃喃:“你騙我,你也騙我,你為什么要騙我?”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都在顫抖,口中不停地重復(fù)著:“騙人。騙人……”
她緊緊盯著徽儀,一字一句,道:“我恨你,是你毀掉我的一切,都是你!你不會比我幸福的,永遠(yuǎn)不會。”她大口地喘著氣,雙手不住地顫抖。
倏然間,她軟了身子,昏厥過去,臉色青白,眼淚如斷裂的珠鏈一般散落,滴滴痛擊在人心上。
只有她那句怨毒的話始終在房中回蕩。
你不會比我幸福的。
那雙空洞的眼眸剎那間透出所有的怨恨。
徽儀只感到自己的心直直地墜落下去,最終沉淪在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承以湄蒼白嬌小的身軀在徽儀面前倒了下去。徽儀的心猶自痛了起來,這從來不是她的本心啊。她踉蹌幾步,握著承以湄的手悄然落淚,她輕聲道:“對不起,湄兒。你和小縷之間,我只能選擇小縷。”
承以湄微微顫抖的睫毛仍有淚水未干,恍若未聞,徽儀冰涼的淚水滴落在她慘白的面頰上,迅速消失。
沈徽縷伸手扶起她,問道:“姐,怎么了?”
徽儀微微搖頭,又似想起了什么,回首問他:“為什么要等我回來后,你才向湄兒行禮?”
沈徽縷的手有一瞬間的停頓,他隨即又柔聲道:“見不到姐姐,我哪顧及得到其他人。”
徽儀心里雖然疑惑,卻又壓制下去,她已經(jīng)無法相信別人了,難道連自己的弟弟都不能相信嗎?
她點了點頭,沉聲道:“你帶無觴回去吧,這里恐怕又會有一場風(fēng)波了。”
“姐。”沈徽縷抬首認(rèn)真地看著她,眉目溫柔,“你會和我一起回家嗎?”
徽儀未料到他會在此時問這個問題,只是隨口道:“以后再說吧,我現(xiàn)在索櫻軒很好。”
沈徽縷神色微變,掠過一絲黯然,恍惚間,他又笑道:“既然如此,我和觴兒就回府了。”
徽儀只略一頷首,就吩咐卿敏扶起承以湄。
沈徽縷從她身邊經(jīng)過,只是聲音黯淡地道:“姐,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會回家的。”
徽儀驀然抬首,局促喚道:“小縷,對不起。我……”
“姐,你不要再說對不起。”沈徽縷打斷她的話,“你從來不用對任何人說對不起。”
“小縷,不要這樣。”她溫柔地話語含了淡淡的哀傷。
沈徽縷純白的笑顏,仿佛是最美麗的風(fēng)景,他輕輕道:“姐姐,我等你回家。”話音未落,他已笑著牽起無觴的手,笑道:“我們?nèi)齻人,要永遠(yuǎn)在一起。”
徽儀從他身上,仿佛又看到了過去那個天真孩子的影子,她默默不語。沈徽縷安心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她似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頹然跌坐在地上。
卿敏低聲問道:“郡主,公主還沒醒。”
徽儀長嘆一聲,道:“你和紫嫣送她回去吧,小心些,別傷了她。”
卿敏默然行了禮,同紫嫣一同把承以湄扶上移動的軟塌。三人靜默著,做完了一切后,卿敏與紫嫣才安靜地退了出去。
徽儀目視著她們離開,良久才掩了面,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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